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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阎老西看上去精明,实则麻木不仁,你若请得动李德邻来广州,我这个行政院长就让给你了!”
不料,何应钦完全估计错了,阎锡山眼下正谋划着取何而代,当行政院长的心计。他到桂林第二天,便与李宗仁同乘“追云”号专机抵穗,完成了促驾使命,何应钦接着被迫辞去行政院长职务,阎锡山以一票之差击败了对手居正,竟然当上了行政院长,组织了一个“战斗内阁”,这是后话。
却说阎锡山偕朱家骅、陈济棠飞抵桂林后,广西省政府主席黄旭初照例到秧塘机场迎接,阎、朱、陈三人,仍被安顿在“桂庐”下榻。阎锡山要陈济棠先以私人关系去看望李宗仁,然后下午再举行会谈。陈济棠身着长衫,象个普通绅士,屁股后面跟着个穿军服的副官,那副官手上提着个沉甸甸的长条形蓝布袋子,里面装着陈济棠经常不离手的一把紫铜水烟壶。到得文明路一百三十号李宗仁公馆,李宗仁闻报,赶忙出来迎接。
“伯南兄,什么风把你吹到寒舍来了?”李宗仁把陈济棠迎入客厅。
陈济棠也不客气,脱掉鞋子,双脚蹲到一张椅子上,摸出他的水烟壶,点上烟,呼噜呼噜地先抽了一袋烟,这才说道:
“应官差啰!”
原来,陈济棠在民国二十五年与李、白联合反蒋失败后,在香港做了十几年寓公。虽然手头宽绰,钱多得花不完,但静极思动,每想东山再起,却苦于一时找不到门路。他窥见广东有地位的军人薛岳、余汉谋等人分别依附陈诚、何应钦,因而都立于不败之地,联想自己过去之所以失败,主要是没有靠山。后来,蒋介石派宋子文任广东省主席,陈济棠认为宋是蒋的心腹,必须与宋拉上关系,才能使自己在政治上复起。其时,宋子文与其江苏籍情妇刘美莲在广州娇居,为了避开宋夫人张乐怡,宋子文正为此事犯愁,陈济棠知道后,忙将自己东山梅花村的私邸让给宋子文作“藏娇”之所。陈济棠从此和宋子文果然拉上了关系。但是。陈济棠下台十几年,地盘和实力都没有了,要复起谈何容易?但他有钱,俗话说财粗气壮,当他发现宋子文对海南的丰富矿藏感到兴趣时,觉得机会来了。但不久蒋介石即以薛岳取代了宋子文,并且任命张发奎为海南特别区行政长官兼海南建省筹备委员会主任委员。陈济棠染指海南的计划落了空,他正在失望的时候,张发奎却因海南无兵、无钱拒不赴任。蒋介石也已下野,李宗仁以代总统上台。陈济棠觉得机会又来了,就在李宗仁赴粤往说孙科行政院迁回南京的时候,陈济棠亲自跑来找他过去的老搭档李宗仁,毛遂自荐要求经略海南,他表示愿意自筹经费,不需中央财政负担,自供自给,不需中央一兵一卒,自保自卫。李宗仁在蒋介石下野后,对外急欲与共方和谈,以就地停战,划江而治,实现坐拥江南半壁的计划;对内则欲联合两广实力派系进行反蒋,使蒋介石再无重返中枢之日。因此,他对自己这位曾在十多年前共撑西南反蒋局面的老伙伴,更是另眼相看。在他的支持下,由孙科提名任命陈济棠为海南特区行政长官兼海南建省筹备委员会主任和海南特区警备总司令。陈经棠也不食言,他上任后便自掏腰包拿出港币一百五十万元,以八十万元为开办费和招兵费,以七十万元派人到泰国购买大米以充军粮。有钱能使鬼推磨,陈济棠以一百五十万元港币终于打开了海南的局面。但是他的胞兄陈维周却不以为然地说道:“老弟,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蒋介石几百万大军都挡不住共产党,你不想想自己的后路,还拿钱去买官来做,岂不蚀大本!”陈济棠却胸有成竹地说道:“放心,海南素称天险,共军没有飞机和军舰,决不能飞渡。不用说固守一年半载,即使三年两载亦不成问题。第三次世界大战不久就要爆发,只要美苏战事一起,形势马上就可改观。到了那个时候,不用说恢复以前的地位,连大总统也有我一份。因此,我去海南不但不会‘吃谷种’,而且是有本有利的!”陈济棠在海南经营他的“买卖”,宋子文也不忘当日借宅“藏娇”之恩,慷慨地把存在香港准备建立税警总团的一批美械装备悉数送给了陈济棠。陈济棠白手起家,一下子建立了一支七万多人的武装部队,正在颇为得意的时候,忽接行政院长何应钦电报,请他即日来广州,陪同阎锡山去桂林促驾。陈济棠琢磨了一阵子,认为李宗仁目下来粤,对自己弊大于利。因为鉴于过去陈与李、白割据西南的反蒋历史,蒋介石必定对此极为警惕,并从中进行破坏。以陈甫到海南,一切都正处于开张的局面,地位还极不稳固,且广东省主席薛岳又是陈诚的人,蒋介石石广东握有相当实力,他们可以不费很大劲便能将他赶走。为此,自己那一百五十万元港币岂不全部下水了?到时候,不仅无利可图,连“谷种”也没得吃的了,那就岂不维周兄说的要“蚀大本”啦?因此,他不愿李宗仁此时下广州主政。而且,他也怕李、白的桂系部队最后退到海南岛,喧宾夺主——不仅那一百五十万元港币替桂系买了这块地盘,而且未来的大总统也就没份了,他又将变成一个富裕的寓公!但是,毕竟他和李、白共过几年患难,还有一些感情,他希望李、白能以广西为最后立足点,屏蔽海南,从而使他的势力由海南延伸到整个广东,重演两广联合、割据西南的那永远值得回忆和追寻的一幕。
“德公,老蒋的话信不得,你现在千万不要下广州!”陈济棠把水烟壶上的圆筒形烟斗拔高一小段,吹掉烟灰,又塞上一小团烟丝,小声对李宗仁说道,“阎老西是帮老蒋做说客来的,老奸巨猾,油嘴滑舌,他的话半句都信不得,我们是老朋友了,我有一句说一句,德公在桂林组织政府,不同样可以号召西南吗?老蒋搞台湾,我们两广搞海南,进退自如,何必现在到广州去受制于人呢!”
“伯南兄言之有理!”李宗仁本来就对去广州持观望态度,经陈济棠如此一说,他更对去广州不感兴趣了。
“啦,德公,我做梦都离不开民国二十年到二十五年那段时间啊!”陈济棠慢悠悠地抽着他的水烟壶,沉浸到他当“南粤王”的那段美好日子中去了。
“历史,又将把两广紧紧地拉在一起啦!”李宗仁划江而治的幻想破灭后,便重温起两广割据的美梦来了,正好与陈济棠一拍即合,两人谈得十分投机。最后,李宗仁叮嘱陈好生经略海南,陈则叮嘱李目下千万不可去广州。回到“桂庐”,阎锡山忙问陈济棠:
“伯南兄说得如何?”
“难,难!”陈济棠将他的水烟壶往茶几上一放,把个头直摇得象货郎鼓一般。“李代总统说,只要蒋先生不出国,他就不下广州。嗨,伯川兄,我嘴皮都说得磨起泡啦,一点也没用啊!”
阎锡山和朱家骅听了,急得直皱眉头,阎锡山又问道:
“依伯南兄之见,李代总统对下广州难道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吗?”
“不信,你们下午当面和他谈啊!”陈济掌没好气地说道。
中午稍事休息,下午,阎锡山、朱家骅和陈济棠一道去拜见李宗仁代总统。阎锡山从皮包里摸出蒋介石答复李宗仁要求的函件,说道:
“德邻兄,蒋先生已同意将一切权力交出,他五年之内,绝不问政治,希望你尽快赴广州主持军国大计。”
李宗仁接过蒋介石的复函,逐一看了下去。“一、总统职权既由李氏行使,则关于军政人事,代总统依据宪法有自自调整之权,任何人不能违反;
二、前在职时,为使国家财富免于共产党之劫持,曾下令将国库所存金银转移安全地点;引退之后,未尝再行与闻。一切出纳收支皆依常规进行,财政部及中央银行簿册俱在,尽可稽考。任何人亦不能无理干涉,妄支分文;
三、美援军械之存储及分配,为国防部之职责。引退之后,无权过问,簿册罗列,亦可查考。至于枪械由台运回,此乃政府之权限,应由政府自行处理;
四、国家军队由国防部指挥调遣,凡违反命令者应受国法之惩处,皆为当然之事;
五、非常委员会之成立,为四月二十二日杭州会谈所决定。当时李代总统曾经参与,_巨共同商讨其大纲,迄未表示反对之意。今李既欲打消原议,彼自可请中常会复议。惟民主政治为政党政治,党员对党有遵守决议之责任;党对党员之政治主张有约束之权利,此乃政党政治之常轨,与训政时期以党御政者,自不可混为一谈。“
李宗仁的要求六条,而蒋介石的答复却只有五条,且尽是冠冕堂皇的官样文章,李宗仁往桌上一放,微微冷笑道:
“伯川兄,你辛苦了!”
阎锡山见李宗仁脸色不悦,忙说道:“关于请蒋先生出国之事,他恳求德邻兄能让他居留台湾,因国家败亡至此,他觉得无颜出国见友邦人士,这点,望德邻兄……”
“是呀!”李宗仁讥讽道,“蒋先生出国不便,我李某人下广州亦不便;他要求居留台湾,我要求居留桂林,这叫各得其所。”
阎锡山与朱家骅面面相觑,不知再说什么好,只有陈济棠坐在沙发上,翘着腿,正在不慌不忙地抽水烟。
“我明天就派代表北上,到北平与共方重开和议。”李宗仁态度强硬地说道。
“德邻兄……”阎锡山的声音好似带着哭声一般,这一次他在老蒋和李宗仁面前都玩不转了,行政院长不但做不成,恐怕连谋一枝之栖也不可能。
“诸位如有闲暇,可以游游桂林山水,宗仁当尽地主之谊奉陪。”李宗仁已表示不再谈赴粤之事。
“德公,我可没这份游山逛水之福,海南军政事务缠身,我明晨一定回广州,然后飞海口。”陈济棠吹一吹烟斗中的灰烬,立刻发表声明。
“德公,伯南兄,这事好说,哈哈,好说嘛!”朱家骅尴尬地打起官场上的哈哈,想缓和一下气氛。
“德邻兄,你能否看在我这老脸上,给一点转圜的余地?”阎锡山又差点要下跪叩头了。
“姚副官,备车,我要陪这几位先生到叠彩山去看看。”李宗仁果真吩咐副官备车。
阎锡山、朱家骅、陈济棠无奈,被李宗仁一个个推进小车里,直往叠彩山去了。
正当阎锡山等与李宗仁的会谈陷于僵局的时候,白崇禧突然由汉口再次飞抵桂林。他是接行政院长何应钦的电报,匆匆返桂的。下飞机后,他先去“桂庐”见了阎、朱、陈三人,还特地把陈济棠拉到另一间房子里,请陈济棠与其胞兄陈维周商量,在香港为自用黄金兑换港币。陈济棠把眼皮抬了抬,问道:
“你要兑换多少硬货?”
“先给我兑换一万多两吧!”白崇禧道。
“嗬,好气派,健生兄发财了!”
“比起伯南兄来,那真是九牛一毛啰!”白崇禧认真地说道,“这是华中几十万官兵的薪饷呐,共军前锋已侵入浙赣一带,武汉地区形势过于突出,恐难以久守。我军需保存实力,准备据守西南,有兵还要有饷啊!因此,请伯南兄设法在香港帮忙。”
“好说,好说!”陈济棠点头说道。他既怕白崇禧将几十万大军撤入海南岛来抢他的地盘,又怕白崇禧的几十万大军很快被共产党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