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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昔日旧部,所余不过一半。剩下的这些,在风雨中唤着他的名字,以无比挚诚向他跪倒的汉子们,也随时可能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永远离去。
军神?他是军神,也是杀神!命令部属冲锋陷阵的是他,不能保护自己的部属不受伤害的也是他!一支不知从哪里来的流矢,就有可能杀死最勇敢的将军。
他本可以做到更多。面对这人间地狱,他却收敛爪牙,伪作凡人之身。为了公平?为了规则?说穿了,还不是为了保护他自己。
看着他那渐渐黯淡的神情,赵忘尘忽然问:“你在乎你的昔年旧部吗?”
方轻尘不能回答。
“你说你可以不记得敌军主帅叫什么,却不会忘记部属的名字,你真的会记住每一个为国为民死去的将士吗?”
方轻尘静静在月下抬首,眼神平静而幽深。
赵忘尘不知这满腔忽然激涌的热血为何而来,也许是这个平时神人般的男子神情太过飘忽,那些深深压在心中的秘密,终究是再也藏不住。
你记得许尘飞,那,你记不记得那个很笨的将军,他叫赵永烈。
他为了替自己的主帅不平,一直偷偷跟着主帅回京,却没有发现,他的主帅被人半夜调包,留下来的是替身。
他因为眼见主帅自尽,愤而怒斥君主,然后横剑自刎,却不知道,死的根本不是他甘心献出生命的人。
许多年之后,那个了不起的英雄,了不起的忠臣回来了。整个天下都在为他欢呼!
那,你知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他傻到为了魔教一个无名死士,在金殿为你自刎。
他为你而死,你活着,他却被人忘记!
他为你而死,你回来了,却从来不曾提起过他。
你可知道,他的忌日,和你的忌日,是同一天。
方轻尘,你可记得他。
也有一个阴暗的,不能出口的疑问,幽灵般在他心底徘徊。
你……你是这样的强啊……当年那一切,你是不是真的束手无策,是不是真的无可奈何……
那些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方轻尘却在此时淡淡说了一句:“我很闷,我陪我出去走一走。”
赵忘尘一怔,还没有回过神,却见那一抹月下孤独的白,飘然一掠,已至院门外,负手回身:“跟上来。”
赵忘尘怔了怔,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最初,他想的还是追上去,拦着他问出心中苦苦纠结太久的问题。然而,出了大院之后,四处就有军士驻守了。因为近日萧晓月和卓子云的婚事将在城中盛大举行,萧卓两军首脑人物齐聚,警卫守护自然十分严密,到处都有军士巡夜。
虽说见了他和方轻尘,绝对无人敢拦,反而在静夜里,无声地举兵刃致敬施礼,然而有旁人在,赵忘尘几次三番找不着机会说,心中那莫名涌起的热流,渐渐却也平息。
他只安静地跟着方轻尘向前走。转过回廊,行过园林,一直行出府衙。慢慢走上沉寂的长街。非常时刻,城中宵禁,街上并无半个行人,只有他们的脚步,此起而彼伏,显得这夜半长街,越发沉静。
偶尔会有巡夜的士兵经过,看到方轻尘便让路行礼,致敬的喝声,遥远得仿佛属于另一个世界。
因为这一刻,少年只是觉得,那个前行的人,出奇地孤单。迷茫中,他忘记了他的身份与传奇。
第24章 如此人生
长街寂寂,方轻尘在前面走,赵忘尘在后面跟。
要尽快结束战乱,让士卒早日解甲归田,不是没有路可走。只是,这条路不但艰险困难,处处陷阱,更是难以启齿,羞辱不可告人。
裂楚。
这个时空,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本来就是同文同种。几百年来,多少大大小小的国家,今天你亡国,明天他兴盛,人们早就习以为常。就算一个楚国变成两个,只要两边可以和平共存,两边都是政治清明,对现在楚国的百姓来说,比起兵灾连绵,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他不能。
因着楚国人将他奉为战神,也借着南楚对入侵北楚的秦人军队的排斥,他才能整合南楚。如果他敢说一句,北楚我不要了,甚至只要被人发现他有任何一点江山半壁的想法,他就是千夫所指。就算他不介意舍去身家性命,身后英名,可是,一旦他再不是无所不能的战神,他就没有了可以整合南楚的声望,他也就甚至没有了和秦旭飞对峙的资格,哪里还能和他和谈?
这真是……无可奈何。那么,就注定了要和那个势均力敌的敌人拼杀到最后一兵一卒,一定要你死我活,让这已经是民不聊生,不堪重负的楚国继续血流千里,直到绝了鸡犬之声么?如果是不得不打,那么,该怎么打……
方轻尘慢慢走,慢慢想,抽丝剥茧,头绪纷繁。身后,是赵忘尘不离不弃的脚步声。
他跟着方轻尘学文练武,方轻尘苛酷至极,所有的事都只是略做提点,剩下的全要他自己苦练,自己苦思,自己明悟,稍有错失,就是毫不留情地重罚。然而,他心甘情愿。
只有经历过苦难的人,只有尝过如蝼蚁般任人欺压的滋味,才会明白,能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是多么幸运!他想要活下去,想要成才,想要拥有力量!
想要当灾难来临时,不再只能奔逃。
他想像兄长一样。
只是,今天他有些疑惑。那个人,现在似乎其实并没有什么话要和他讲,也没有什么要他看,要他学。那么,为什么又要让他跟?
难道说,他要的,只是一个响在他身后的脚步声,让他知道他自己不是一个人。
看着他自己的影子,牢牢地追随着前方的影子,赵忘尘眼中忽然有些发潮。
其实,他也是一样啊。他也会想要有一个人陪伴,即使他只是遥遥在前方,不说一句话,可是只要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他不是孤独的一个就好……
这些年,国破家亡,骨肉尽丧,他一直是一个人流浪逃亡。一个人盲无目的地,挣扎着,试图活下去。
在方轻尘身边,总觉得,大哥就似乎还在自己的身边。每了解方轻尘一分,就似乎多看到自己大哥一眼。
这个人,真的值得敬重,值得尊崇,值得追随,值得……为他去死!
所以,他就像扑火的飞蛾,不是没有些怨愤不甘,可是,到底拒绝不了那种光明温暖。
所以,他安安静静地跟着他。
大哥,你放心,你的小弟长大了,会照顾自己了。而且,他再也不是一个人了。我会替你跟着他,一直跟下去……
在这个祭祀之夜,赵忘尘眼中潮湿。
耳旁忽听得前方传来低低的一声:“你怎么会在这儿?”
赵忘尘愕然抬头,却见前方正在街角处转弯的方轻尘站住了脚。赵忘尘忙三步并做两步跑到近处,一眼便看见转角那一头的另一个人:“怎么会是你?”
月色下,萧晓月同样瞪大眼望着二人:“这么晚了,你们不睡觉?”
看方轻尘似笑非笑看过来,想到自己也没有睡觉,半夜里一个女儿家在街上乱晃,萧晓月低了头:“我……我……我睡不着,所以……”
马上要出嫁的女孩子,心神不宁睡不着觉很正常么。可是这种女儿心情,他们两个大男人,总不好劝解吧。一念至此,赵忘尘识趣地准备上去笑着招呼声,就和方轻尘离开,让萧大小姐自在点。
却听到方轻尘冷冷说一句:“马上要成亲了,想到自己的丈夫不是全心全意对自己,所以睡不着?”
赵忘尘愕然。萧晓月全身一震,目光几乎是有些惊恐:“你说什么?”
月色下,方轻尘的面容,比月色还要清冷:“我说错了吗?你从来没有介意过卓子云要把你交给卓凌云?”
萧晓月怒视他:“你明明知道是他暗中走漏消息放我走的。”
“但是,他肯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你为了他抛弃身份,放弃富贵,割裂骨肉,不顾生死闯入敌境,他呢?只敢偷偷泄露消息放你走。难道他不知道你一个弱女在敌人境内苦苦挣扎有多险?难道他不了解,你孤身力微,根本不能保护自己?凌方搜捕你的时候,他没有阻拦过,卓凌云下令要捉你,他没有求过情。如果不是我突然出现,你自尽山头,他最多也就大哭一场。那之后呢?你以为他会一生不娶,一世怀念你吗?你以为,他会为了你的死,去和兄长决裂?如果,当时你没有死成,你被捉到卓凌云面前,你觉得他肯为你放弃一切,出手相救吗?”
冰冷夜色里,他的声音冷漠幽深,如同来自地狱。
赵忘尘无比怔愕,不能理解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萧晓月已是面无人色:“我和他的事同你有什么关系?我生他气的时候,你跑来劝我,现在我们要成亲了,你却来说这种话!”
“不是我要说。”方轻尘面无表情,如同木雕泥塑:“是你不能忘。你白天当着人满脸喜色娇羞,晚上却一个人睡不着觉满街乱走。既然你介意,你在乎,为什么又不敢承认?”
“你胡说,子云很喜欢我,他待我很好,他……”
“他当然喜欢你,待你也很好。只是,在他心里,你究竟不值那么多。有太多东西比你重要,你可以为他不顾一切,他却不能为你违抗兄长。你可以装成不记前嫌,笑着接受所有人的祝贺,但是,你却骗不了你自己……”
萧晓月怔怔地望着他,慢慢地,浑身开始颤抖。
方轻尘没有丝毫同情:“你既然在乎,为什么掩饰?为什么要作势心甘情愿嫁给他,为什么你不敢告诉他,你不喜欢嫁一个连保护你的勇气都没有的男人?”
赵忘尘再也看不下去了,死命想将方轻尘拉走,可是使出吃奶的力气,方轻尘还是钉子般一动不动。少年真的发怒了:“你说这些干什么?”
那些旧事,所有人都知道,但所有人都识趣地不去提起。
所有人都原谅了卓子云,包括萧远枫。
卓子云是个男人,男人肯定要有志向,有事业,很多事情,男人看得本来就该比女人重。儿女私情上,男人本来就不该太沉迷,很多事情,女人做来是情深义重的佳话,男人做来就是不成大器的烂泥。
再说,他毕竟悄悄走漏过消息,纵放过萧晓月,他毕竟最后还是一直诚心赔罪,他毕竟还是陪着萧晓月去寻萧远枫,在大营前,同生共死。一个“男人”,做到这样,不容易了啊!女人可以撒撒娇,使使性子,让男人来赔礼倒歉,但要是一直都把这些旧事死抓着不放,那也就太不懂事。
“你该问的是萧小姐。她想要什么。不嫁不情愿,嫁了又不甘心。白天高高兴兴,晚上一个人乱转,何必,何苦?”
赵忘尘悚然而惊,方轻尘的声音,冷彻心肺,带着一种深深压抑住的,黑暗邪恶的怒火,只让他觉得,站在他面前僵立不动的,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
萧晓月呆呆得看着方轻尘,眼泪慢慢地自眼角滑落;“你要我做什么,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和子云一起长大,我从懂事起,就知道有一天要嫁给他。他从小就凡事护着我,我从小有什么好东西都记得要分他,长大了,他不管到了哪里,都记得给我写信,给我买当地最好的首饰。我为了想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学针指学得十个指头全是伤,你现在告诉我,我想要什么?我该要什么?我恨他,我气他,可是你说要把我送回来,你说以后两家整兵继续打仗,我还是要拼命地拦。到现在,真的不用再打仗了,整个天下都在看着我们的这场联姻,你倒是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还可以怎么做?”
月色渐渐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