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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那个位置。柳恒现在已经开始注意礼节,进退出入,都要让人通报,我身边的将领,对我也远比以前客气恭敬了许多。以后,他们对我当然会更客气,见了面,再不会象以前那样说说笑笑,而是要下跪,要磕头,要严肃正式地说话了。”
他眯着眼,看着自己手新刚开了泥封的酒坛,举起来,却没有送到唇边,而是猛然向地上一掷!
一声脆响,酒坛四分五裂,美酒四溢,在地上流淌,染湿了一地泥污。
“我不能再随便在军中出现!不能再随意上战场!不能再和大家一起笑,一起闹,一起喝酒纵情!我要整顿这个国家,我要提拔人才,我会有永远理不完的政务要处理,我会含笑听着文官们互相指摘攻击,我会利用人心,使出手段,在官员势力之中控制平衡。对了……”
他向后仰了身子,放松了自己,靠在巨石之上,望着夜空,还是在笑:“我当然还要论功行赏,要分封我的兄弟同袍,然后,再开始防备他们。过几年,国家大定了,我会把文官的权力一点点扩大,而那些陪我一路走来的同袍们,我当然要安抚打压他们,控制约束他们。”
他侧了头,看着方轻尘,笑容里是浓浓的自嘲:“对了,我还得找一群女人放在宫里。一群美丽又贤良,父兄又都很有势力的女人。她们可以给我生儿子。然后,这个国家就有继承人了,臣子们就安心了。然后,这些女人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斗得你死我活,等我的孩子长大后,他们也会彼此争斗,而臣子们则会红着眼睛,在我的儿子里挑选自己的新主人。呵呵……”
方轻尘默然。
原来,这个人,其实是一直知道的。知道成为君主之后,必然会面对的一切。
这多少年的失意,多少年的无奈,倍受排挤,郁郁不得志的时光,与其说他总是不知道怎样才能不被别人陷害,倒不如说,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知道成为君主,会失去自由和率性,他知道成为君主,必然一步步和他的兄弟袍泽越行越远。所以,这个愚蠢的家伙,有意无意地,一直让自己离那个位置越来越远。
可是,阴差阳错,他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在别人看来,他是幸运无双,他是最大的赢家,可是,他自己呢?
这么多年,绕了这样大一个圈子,吃了多少苦,连累了多少人。最后,这些他不想做的事情,这个他不想成为的人,他却终于还是避不开。
看着方轻尘沉凝的眼神,秦旭飞低笑着站起来,有些摇晃地向他走近一步:“方轻尘,打一架吧?”
方轻尘一怔,虽说他是想把秦旭飞狠揍一顿,但这人不至于喝醉了还这样主动积极吧。
“我现在,全力出手,同你还能算是伯仲之间,只怕等我将来,做了几年皇帝之后,就再没有与你争锋的锐气了。”
呸,什么伯仲之间,你现在也不是我的对手。方轻尘怒视他,有一种想把他一脚直接踢进池塘的冲动。
“打就打!不过打之前你先醒醒酒,免得明天说我欺负你。”
方轻尘没有一脚踢出去,而是一手把秦旭飞硬扯过来,然后一抖手就准备往水里扔。秦旭飞倒是很顺从地一拉就过来,只是被拉过来的时候,顺便就一张口……
方轻尘知道不好,手一松,肩一动,就要向旁掠开。奈何秦旭飞这时候却是借势一伸手,直接搭在他的肩上,也不知是喝醉了,还是故意存心,整个人几乎是施着千斤坠把重量全压在他肩上,拖得他的动作慢了一慢。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秦旭飞已是嗷地一声,吐了方轻尘一身。
第268章 惊天一语
方轻尘被秦旭飞吐得一身臊臭,真是勃然大怒,直接抬腿一脚就踹出去。可惜,秦旭飞不是别人,他虽然喝醉了,武功身手,却是一丝也不差的。
他的身子本来就较方轻尘稍微高大一些,这时人醉着双手搭在方轻尘肩上,身上也向下压过来,下盘的桩却把得极稳,硬受了一脚,只略略一晃,低低闷哼一声,却是一没退,二没闪,三没跌倒,眼神明明是迷朦的,偏又亮得出奇地看着方轻尘:“轻尘,你来了,真好!”
好?好个屁!
方轻尘快给气疯了。被人吐了一身,还让人死抓着脱不得身。想把这家伙扔出去,一下子居然还扔不出,这个亏,真是吃大了!
“我很难受,轻尘。可是,我不能对任何人说,就是阿恒,我也不敢说。他们为我做了这么多,好不容易让我走到这一步,我不高兴,不感激,反倒天天愁闷,叫他们何以自处。可是,轻尘,我真的很难受。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听得见那些声音。大哥曾经处处迫我害我,可是,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待我极好。他是长兄,总是护着我们这些弟弟,领着我们爬树钻洞,我们犯了错,他就替我们出头,替我们顶罪。我的侄儿们,最后一直哭喊着求我,他们小的时候,我都抱过他们,就象大哥当年待我一样,领着他们到处玩,他们惹了祸,我替他们求情……还有那些孩子,那么小,那么小,什么也不知道,最小的才五岁……”
方轻尘终于微微挑挑眉。
五岁?据他所知,秦王最小的皇孙,好象是一岁吧……哼哼,哼哼,很好,很好。这个白痴,肯定又偷偷摸摸做了些傻事了。
“轻尘,那天晚上,大哥一直瞪着我,眼睛血一样地红。他一直在笑,他说我假清高,假仁假义,他笑,他说,总有一天,我会和他一样。因为,那个位置就有这种魔力,可以把人生生变成鬼,总有一天,我会变成他,轻尘……”
他的头靠在方轻尘的肩膀上,口中的酒气,喷在方轻尘的耳朵上:“轻尘,我已经变了。将来……我不知道自己还会变多少……如果有一天,我觉得阿恒的权力威望太大,我会怎么办?如果有一天,我觉得,那些曾经的同袍们,太喜欢讲过去的功劳,太喜欢摆老资格,而且他们手上又都抓着军队,我又会做什么?轻尘,如果有一天,我看着我那些好不容易劫后余生的其他宗族亲人们不顺眼……那个位置,让小时候肯给我当马骑的哥哥,变得宁可毁家灭国也要杀死我,那么,最后,我又到底会变成什么……”
是酒气,还是人的火热气息,让方轻尘燥热而烦闷,他一手扣住秦旭飞的腕脉,一手一推一抛,总算把这家伙给抛出去了!
你爱变什么变什么去,关我屁事?
秦旭飞给他扔得直飞出去,顺意在空中一翻一折,轻飘飘落下,还顺手又捞了一个酒坛子喝了三四口,但身体已经保持不住平衡,退了几步,终究站不住,依着身后一棵大树,坐了下去。
方轻尘低头看看自己那被吐脏的衣服,一阵气闷,三两把将污了的外袍脱了,脸色肃杀地大步逼过去。别怪我乘你醉要你命,你这家伙,实在是太没酒品了!
“秦旭飞,我当你就是个白痴罢了,谁知道你喝醉了还会多愁善感……”
“多愁善感啊……”
秦旭飞已经醉到了九分,说话都已经大舌头了,只怔怔望着方轻尘笑:“方轻尘,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够像你?我以前一直以为我可以和你相比,直到现在,我才真的能明白,你都经历了什么。和你相比,我的确是不如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方轻尘皱了眉头,站在他面前,眼中闪着恶意的光芒:“你不止软弱愚蠢,而且还对自己毫无信心。你觉得,自己一定会变,是不是……”
“他们不是都变了吗?”秦旭飞的神情黯淡,语声低沉。
“谁?”方轻尘冷冷问。
“曾经疼爱我的父皇,曾经保护我的兄长,曾经被你保护疼爱的楚王,曾经……”
秦旭飞抬眼,深深望着方轻尘,迷朦的醉意里,似乎有清明,有悲痛。
清亮的月光,在他眼眸深处,映出异样的晶莹华光。
“还有,很多很多年前,深深相信相王的女王,很多很多年前发誓要保护她的丈夫的女主,很多很多年前,握着朋友的手,说如许江山你我共享的英雄,最终,他们都变了。”
秦旭飞说到楚王二字时,方轻尘已是变了脸色,一掌就对着他劈过来,然而,那人就在掌风呼啸里,安静地,一动不动地,将剩下的话全都说完。
方轻尘立掌如刀,停在他的颈侧,脸色在月光下,煞白如雪,手掌冰寒一片,声音也只余清寒肃杀:
“你在说什么?”
冰冷的脸色,冰冷的语声,冰冷的指尖,还有,这一刻,倏然间冰冷若霜雪的心。
他知道?
他竟然知道?
轮轮转转,七百年时光易过。却终是有人看穿了一切虚迷幻境,看到了那个真正的方轻尘。那个隐藏在所有的大义凛然,所有的正直无私,所有的为国为民,所有的凛然担当之后的,真正的,恶魔般的方轻尘。
这样的天机,从来不曾有人觑破。而觑破了天机的凡人,又有几人可以避过天谴?
耳闻惊雷,可是方轻尘居然感觉不到惊怒,混乱,或者迷惘。或者,是另一种情绪太明显,太激烈,所以,叫他把一切的惊怒迷乱,都暂时给忘了。
他只是就这样定定地在月下望着他,眸如霜雪,肃杀凛然,指如霜雪,冰冷地停顿在那人的颈侧要害,心中居然无波无扰,无思无虑,这一刻,有的,似乎只是一片空白。
那倏然停顿在颈侧的手指让秦旭飞不悦而不耐地皱了眉头,不是因为要害被制,而仅仅是为了那冰凉的感觉让人不适。他微微仰头,想要避让开去,但那手指却如影随形,一直紧扣在他脖上命脉处。
秦旭飞闪了两次,没能闪开也就罢了,却只是轻轻一叹,笑了一笑:“你既然已经听清了,又何必再问一次。”
方轻尘冷冷望着他,手指慢慢扣下去:“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没有一丝多余的辩白或分说,他直接就默认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然后冷然追问。
这一次,他是真的动杀机了。
颈脉受力让秦旭飞呼吸有些艰涩,只看着方轻尘极度冷静的眼,全身每一寸皮肤,都感觉得到那透骨而入的,分分明明的,凛冽杀机。
秦旭飞早就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惹方轻尘动怒了。只是以前,这人就算真的怒形于色,出手相搏,也不似这一刻,冰冷到让整个天地都只余肃杀之气。
这一次,他是真的触了他的逆麟,戳了他的伤口,揭了他的隐私。然后,真的可能会为了这个将自己的性命给送了。
然而,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他似笑非笑似醉非醉地看着方轻尘,伸手指了指方轻尘那恶狠狠扣在自己要害的手。
我现在连气都喘不了了,还怎么出声答你?
月光下,方轻尘的脸色,仍旧是霜雪般地白。
他冷冷地看着他,终于,一点点地,松开了指力。
秦旭飞却只怔怔看着方轻尘的面容。
这样的一种,不正常,不健康的煞白,绝不是只因为吃惊愤怒。这个人,在任性地毁灭别人的同时,也毫不留情地摧毁了他自己的身体。
夜风之中,他的声音,终于有了惆怅:“轻尘,你是我的朋友,你是我极敬重,极关心的人。我既然有这份心,关于你的事情,自然都会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曾经发生的事,必然会在你的身上心上留下印记,天长日久,你又怎么可能永远不露破绽,不留痕迹。”
秦旭飞的叹息之声,几乎轻不可闻:“轻尘,你就算再强,也终究不是铁打铜浇。你也会脆弱,会失意,你也会象我,有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