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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皇上话,想必是奴才值班时,不小心丢失的……”
“那好啊。既然收信的是外边人,朕也没工夫管你的风花雪月。告诉朕她姓甚名谁,朕打发人给她送去。”光绪明知对方骗他,故意装出一副相信的样子,走到书案边提起笔,催荣庆说出对方姓名。这样一来,光绪一下子将荣庆抵在墙角里,令他再也没有后退的余地。荣庆急得满脸通红,趴在地下一边磕头,一边说:“奴才荒唐,奴才该死!”
“欺君如欺天!荣庆,就看你对朕老实不老实、忠心不忠心!”
“荣庆效忠皇上,愿为皇上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朕不听那个,快说出那女人的芳名吧。”光绪紧追不放。
“请皇上开恩,奴才……奴才实在是不便启齿……”
光绪正要发脾气,茶水章突然走进,递上光绪皇上用来召见大臣的“绿头牌”。见到绿头牌,光绪知道有大臣要进殿磕头。他本想说不见,当茶水章轻声告诉他,在宫门外等候召见的是直隶按察使袁世凯,这才改变主意。这位新军统领是从天津奉光绪之命专程进京的,他所带领的军队不但佩有洋枪洋炮,而且连军装也跟洋人的军服差不多,光绪一直把袁世凯训练的这支新军看成是推行新政的重要保证,所以要亲自接见这位新军统领。想到不能因为荣庆耽误自己的大事,当即让茶水章传袁世凯进殿,同时将荣庆交给茶水章,让他将荣庆带到后宫大院,将他扒光衣服,四肢捆在一扇门板上,丢在太阳下晒烤,直到他招认为止。
茶水章带走荣庆后,光绪便走出东书房,在养心殿大殿正式接见了新军统领袁世凯,光绪给袁世凯以很高的礼遇。袁世凯进殿磕头后,光绪当即赐座,问起对方的情况,问袁世凯是不是两榜出身的进士,什么时候带兵等等。其实有关袁世凯的情况光绪早已知道,无非借着这类近乎客套的谈话令气氛轻松一些。
“回皇上话,臣军功出身,蒙皇太后和皇上恩典,臣才有了前程。”袁世凯说他甲午年间,随大军远征高丽,立了军功才一路升上来。袁世凯简单地说了自己的经历。按当时规矩,凡汉人在朝廷作官,不论官职大小,当皇上的面一律称自己为臣。而满人不论做多大的官,哪怕是王爷,在皇上皇太后面前一律称自己为奴才。
光绪提起袁世凯在天津训练新军,夸奖他练的不错。提到新军,袁世凯立即浑身是劲,他告诉光绪,他们新军用的都是洋枪洋炮,采取西洋教法,专请德意志国的军事教官教习操练。从军服到兵器,都和西方各国列强军队一样。光绪听后非常高兴,心想要是大清国全国的军队都能像袁世凯的新军,各国列强也不敢随便欺侮我大清国了。
一想到这儿,光绪认定朝廷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推行新政,进行改革,国家才能富强。但偏偏许多王公大臣们反对新政。随着自己向全国颁发诏书,江南和两广各省起而响应,改革的步子已经迈开时,这些人反对得越加激烈。过去慈禧对此一直态度暧昧,但私下也曾表示支持他实行新政,但现在却越来越对他的新政表示怀疑。这样一来,反对改革的大臣们有了后台,成天往颐和园跑,半公开地打着慈禧的大旗反对他的新政,甚至公开指责他背弃了祖宗的大法。对此,他一方面非常气愤,另一方面由于有慈禧从中作梗而无可奈何。特别恭亲王、瑞王这些人,不但坚决反对他,同时这些人手中握有兵权,因此他不得不提防。过去,珍妃提醒他要抓住军队,对此他总不以为然,但现在他却越来越感到这方面的紧迫,这也是他正式召见新军统领袁世凯的重要原因。
“袁世凯,朕问你一句话,”光绪盯着袁世凯说。
“臣洗耳恭听。”袁世凯感觉到皇上说话中有种不寻常的东西,慌忙将身体凑近光绪。
“北京一旦有事,你能不能起兵勤王?”光绪试探地。
“皇上这话,臣不明白。”袁世凯当下心里一震。君无戏言,对方开口问这种话,可不是闹着玩的。想到这儿,他本能地装起糊涂。
“朕只问你能不能?”光绪显然察觉到对方的犹豫,笑了笑,不想将气氛绷得太紧,也给自己留点回旋的余地。
“皇上放心。”袁世凯顿时松下一口气,随即敏感到这是皇上对自己的试探。他本能地挺直胸膛,像军人一样果断他说,“只要有皇上的诏书,臣无不从命!”
“如果朕让你杀人呢?”光绪咬着牙龈紧逼对方。
“那一定是他罪该万死!”
“天津发兵,几时能到京城?”
“新军运兵坐火车,朝发可以夕至。”
光绪目不转睛地盯着袁世凯,突然松下脸上绷紧的肌肉,放声大笑:“朕在说笑话。”
“不管皇上说什么,臣都当成圣旨!”
光绪点点头,连声说好。显然他对袁世凯的回答非常满意,再也不提用兵的事儿,与对方说起了家常话。袁世凯说新军从国外买了一辆轿车,准备进贡给皇上,光绪高兴他说好,这时君臣之间已经有了某种默契。光绪当下派人传军机处拟旨:直隶按察使袁世凯,督练新军有功,即升为二品京堂,以侍郎候补。传旨太监离开后,袁世凯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但嘴上却说“臣才疏学浅,恐怕难当重任”,推辞了一番。光绪鼓励了他一番,吩咐他继续在天津小站认真督练新军。袁世凯听出光绪的意思,临到磕头请辞之前,低声对光绪说:“皇上,如果有什么急事交给臣办,最好派一个身边亲近的人,这人最好跟臣见过面,以熟人为好。”
“为什么?”光绪不解地望着袁世凯。
“臣见了他,就知道真的假不了!”袁世凯狡黠地一笑。
光绪沉吟片刻,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会意地一笑,点点头说:“想得很周到。”
袁世凯离开大殿后,光绪靠在龙椅上,细细回味着他与袁世凯刚才的谈话,心里不由得长长松了一口气。他今天召见天津来的新军首领,与他“独对”了一个多小时,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冒着很大的风险,袁世凯是恭亲王的部下,而恭亲王是慈禧的亲信,也是反对新政的一员重要干将,如果袁世凯将消息走漏,非但他用心良苦的打算全然落空,而且会引起对方的警惕,所幸的是袁世凯没有令他失望。特别临走前,对方暗示自己,一旦有什么紧急情况,要他派一位身边的同时对方也认识的熟人直接去找他。这其中的意思再清楚不过,袁世凯在这一场斗争中将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所以他需要光绪派一位最可靠的联络人员与他单线联络。
光绪想来想去,总也想不出这个身肩重任的人选。他走下龙椅,望着大殿外热辣辣的大太阳,突然想起了荣庆。他是宫中的卫士,进出比太监自由得多,加上他武功高强,胆大心细,对天津、承德一带情况又比较熟悉,想来想去,越想越觉得他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偏偏他这会儿出了事,而且出了大事。
一想到荣庆竟敢在宫中与宫女暗通关节,搞红叶传书一类的名堂,心里便涌出一股无名火。可以说由于清王朝家规甚严,宫中的规矩森严,二百多年来宫中很少出这种男男女女的事。茶水章将荣庆带到后宫审问,为的是对外封锁消息,不让外人知道这件事。他正在朝廷推行新政,怕别人借此事攻击他乱了祖宗的大法,乱了宫中的规矩。
他本想亲自去后宫了解情况,看荣庆招认了没有,但想到自己身为六宫之主,这样做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他转身进了侧殿,从案桌上拿起一本书,按下心中的焦急,刚翻了几页,突然军机处的章京谭嗣同求见。谭嗣同是当时有名的改革派,光绪刚刚将他从湖南召到北京,摧四品卿衔军机处章京,因此立即宣他上殿。除了听他的奏章,更想趁此机会,吩咐他晚上去袁世凯处拜访,以便于日后跟对方直接联系。
荣庆四肢横叉开,顶着头上的烈日,像个大字躺在门板上,狠毒的日头咬着他全身的肌肤,仿佛无数只猫爪撕开他的皮肉,伸出软软的舌头舐着皮肉下的血。起初,他还能感到皮肉上的痛楚,后来渐渐地再也不觉得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种生存极限的煎熬。他浑身所有的毛孔全张开,不停地往外冒汗,汗水将他身上唯一的短裤浸透,又被热辣辣的日头烤干,内裤变得像硬壳般留下一层白乎乎的盐渍,后来他体内水分一点点地被挤干,再也流不出汗,身子越来越干枯,像一截烧焦灼炭灰。
“水!给我水!”这是他昏昏欲睡的大脑中唯一残留的意识。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干渴,不仅是干裂的嘴巴、灼热的皮肤的需要,这是发自他全身的、一种生命赖以维系的最本能的渴求。他感受到生命正一点点地离他而去的痛楚,心中涌出一种难言的悲凉。他实在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他还有许多事要做。仅仅为了吟儿,他也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要活下去啊!只要给他水,他什么都肯说。他喃喃地叫着这个字,但嘴巴里的舌头却无法动弹,无法将他此刻最需要的这个字吐出来。
突然,他眼前那刺眼的明亮变得暗淡,像一片云遮住了头上的烈日,接着,他感到唇边碰触到一片凉凉的湿润。他本能地张开嘴,狠狠咬着那片湿润的物体,死也不肯松开。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挣扎着睁开眼,这时他才发现他咬住的是一块湿毛巾,他眼前的暗淡是因为有人撑着一把伞。渐渐地,他看见茶水章站在那儿,手中抓着一把伞,一名小太监捧着一只铜盆,铜盆里放着水,盆沿露出一只铜勺的长柄。
“荣侍卫!您这是何苦呢?”茶水章看一眼门板上荣庆那张焦黄的脸,喃喃地劝着对方,“先招认了,以后的事总有办法的。”
“水!给我水……”荣庆惜着嘴边的湿毛巾的滋润,终于发出微弱的叫声,“章公公,求求您。”
“招认了?”茶水章凑上前问。
荣庆点点头。茶水章从铜盆里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水慢慢灌进他嘴里。他抬起头,一口气喝下,接着又求茶水章再给他喝一勺。茶水章摇摇头,说皇上有旨,等他招认了才能喝第二勺。荣庆看一眼站在一边端铜盆的小太监,茶水章立即明白他意思,何况皇上一再交待这事儿除了他,不能让宫中任何人知道。茶水章让小太监放下铜盆,等小太监离开后,这才低声问:“说吧,这会儿没人了,只要你说出那个人,立即放了你……”
“章宫监!我求求您,再……再喝一点儿……喝了也好招认……”荣庆恳求着茶水章,刚才那点儿水唤起他求生的本能。
其实荣庆不说,茶水章也知道这封信是写给吟儿的。他觉得荣庆太天真。因为他交出吟儿,并不能救他的命,相反,反倒多害了一条命啊。但话又说回来,看见荣庆被烈日烤成这个样子,实在太可怜了。人们常说的生不如死,这会儿用在他头上再准确不过了。想到这儿,他又从铜盆里舀了半勺水,一边喂他一边低声说:“好吧,我看你是个明白人。你要是说出那人是谁,不定皇上能饶了您。万一不能饶您,您也不亏啊,这本来是两个人的事,怎么能让您一个人担着……”
经茶水章这一提醒,荣庆突然清醒过来,正如茶水章刚才所说,他就是交出吟儿,皇上也不能饶了自己,他死了不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