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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庆!你给我滚回来!”叶赫将军跑到门外,冲着儿子背影大叫。叶赫夫人气得捶胸顿足,说荣庆不听话,要派家丁上街追他回来。
“你们这还看不出?小格格跟他有戏!”恩海拦住他俩。
“什么戏?”荣母不明所以地问。
“这不,小格格相中他了。”
“真的?”荣母吃惊地看着二弟。恩海早就听说小格格对荣庆有意思,过去他不信,这会儿见小格格追到他们家,他信了。他将自己听说的情况跟姐姐姐夫说了一遍。
“你们成天替他提亲,他不干。这会儿有人相中他,你们高兴还来不及,还拦他干吗?”恩海劝着姐姐姐夫。老夫妻俩一听小格格看上自己儿子,楞了一会儿,忍不住议论起这件事。荣母说:“也好,能攀上瑞王做亲家,对荣儿前程有好处。”荣父瞪妻子一眼:“好个屁!娶上这种媳妇,荣庆受她的气不说,这个家早晚也让她给拆了!”恩海笑着劝姐夫:“姐夫,你没看过《打金枝》这出戏,皇上的公主嫁到郭子仪家,照样要尽媳妇的孝道。”何况小格格真心喜欢荣儿,自然会孝敬你们,更会疼他的。“荣庆的三个长辈在书房门外,为了荣庆与小格格的事议论了半天,最后得出一致意见,只要荣庆肯娶媳妇,不管是王府家的公主,还是一般人家的小姐,只要能早早替他们家抱个孙子,这就是天大的好事!
瑞王离开颐和园,一路骑着快马赶回京城,心里按捺不住的激动,这么多天以来,一直压在他心窝上的石头终于掀掉了,今天天不亮,瑞王与一大帮亲王大臣便乘着车轿和快马向颐和园赶去,九点不到便纠集在东大门内的值房,等着老佛爷接见他们。他们在仁寿殿见到了慈禧,一大帮人磕头请安后,一个个跪在地下不肯起来,激动地嚷着要请老佛爷降旨。
“起来起来!统统起来。”慈禧不高兴地挥着衣袖,等到以瑞王为首的王公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纷纷起身后,她才对众人说:“我没的说,全是听你们说的。怎么着,皇上推行新政,下头不认?”
她话音刚一落下,众人便纷纷扬扬埋怨起来,说朝野上下“怨声载道”,“祖宗的大法也不顾了,国将不国了”等等,有人叫着要老佛爷替他们作主,不能再让皇上这样胡闹下去。
“你们说的这些,都跟皇上奏过本吗?”慈禧问众人。
“圣母皇太后!皇上什么也听不进去。奴才们的本章,一律留中不发!”一位大学士气愤地向慈禧禀报说。
“老佛爷!您千万替我们做主啊!”一位王爷高声叫道。
“现在没别的法子了,只有请老佛爷重新出来垂帘听政!”瑞王激动地喊着。
他的话一出口,像一块石头扔进水里,顿时群情激愤。这些人对光绪在朝廷实行新政早就深痛恶绝,认定所谓的新政不仅不可能让国家富强,相反只会将国家朝廷卷人一场更大的危机。在场的王公大臣们纷纷跪下,一起重复着瑞王的请求:“请老佛爷重新垂帘!”
“胡说!”慈禧当即沉下脸,神情严肃地对众人说,“垂帘听政,本朝自古没有。那是先皇归天以后,同治皇帝冲龄践祚,肃顺那帮子奸臣谋朝篡政。这是没法子的法子啊!我跟母后皇太后出来支撑局面,谁想到一撑就是三十多年,再加上如今的皇上。我都垂了两回了。六十多的人了,一个孤老太太,我还不该歇歇吗?”
众人被她一番话说得愣在那儿,场上一片肃静。突然有个老王爷扑到慈禧脚下,连哭带喊地叫着:“老佛爷!为我大清国江山和祖宗的大业,您再委屈一回吧!”他这一叫,众人立即醒悟过来,一个个趴在地下,苦苦哀求着慈禧:“老佛爷垂帘吧,垂帘吧!”
“都给我住口!”慈禧愤然地拍着龙椅的手柄,“大没良心了!我都白疼了你们!从现在起,谁再提垂帘,谁就是头号的大奸臣。”
众人全都怔住了,一个个趴在地下,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再出声。见众人静下,慈禧这才指着瑞王骂他:“你头一个不是东西!”瑞王趴在地下,吓得不知怎么回事,心想难道他保老佛爷还保错了?盛怒之下的慈禧,罚瑞王打扫半山腰的佛香阁,当即让太监小回回领他去那儿扫地,瑞王垂头丧气地随小回回走了。慈禧挥挥手,让众人立即回去,别在这儿闹得她不清静。慈禧说完话,不等众人磕头,抽身走了。在场的王公大臣们呆若木鸡,谁也没想到慈禧对垂帘听政一事的态度如此坚决,领头的瑞王被带走罚做苦力了,因此人们只得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悻悻地离开了仁寿殿。
瑞王随小回回来到佛香阁,像做苦力的太监们一样,弯腰撅屁股蹲在地下用苫布擦着地砖。小回回等人见瑞王年纪大了,劝他休息,瑞王执意不肯,他满头大汗,腰酸背痛,但他仍咬着牙使劲擦地。他在跟自己赌气,也在和老佛爷赌气。
他怎么也想不通,老佛爷明明对光绪皇上推行的一套新政有看法,私下里暗示过他不知多少次,她是反对光绪搞的那一套。平时,每逢他站出来,说出了慈禧想说而没说出口的话时,她嘴上教训他,心里其实是高兴的。可今天,当这么多王公大臣的面,老太后这样做实在是叫他太伤心了。罚他来擦地,不给他面子,这都无所谓,她不该拿祖宗的江山交给光绪胡闹,不该伤那些来颐和园请愿的王公大臣们的心啊!
大清祖宗的江山来之不易,那是多少人流了血,多少人丢了命才得来的。几百年的宏伟大业总不能毁于一旦,由着年轻的皇上和那些刚冒上来的新党们折腾,就他本人来说,官做到这个份上,也算到头了,即使现在告老退休,每年的俸银也够他过上好日子。我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祖宗的江山。他和那些老臣们的心情一样,觉得老佛爷在台上叫人放心,一切按部就班,至少不会像光绪那样出格。他笃信老佛爷的一片诚恳,非但没得到她的赏识和理解,反倒成了带头闹事的主。对此,他是怎么也想不通,想通了也不服气的。
不知什么时候,慈禧突然进来了。她什么人也没带,一进殿便让小回回将其他太监赶出大殿,然后小声问瑞王,今天的事是不是他挑的头?
瑞王本来一肚子委屈,当他耳边响起慈禧温和的声音,抬头又看见她冲着自己微笑,心里的气先消了一半,立即回答说:“满朝文武,人同此心。”
“你呀你,垂帘也不是这么个垂法。”慈禧沉吟片刻,埋怨中透着对他这种忠心的赞许。
“老佛爷说怎么办?”瑞王惊喜地抬起头,声音不由得提高。
“好好干活儿,顶你今儿的错呀!”慈禧故意大声地说,其实是说给外面人听的。她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这位像狗一样忠心耿耿的亲王,暗示他外面有耳朵,要他留神。
“是,奴才一定好好干活。”瑞王心领神会,也提高嗓门回应着,弯着腰卖力地擦拭着那只铜香炉。
“你想想,皇上没闹出大尺寸,我好模眼儿地又上了场,各国列强会怎么说呀?”慈禧低声问瑞王。
“洋人管的着吗?”瑞王反问,他确实还没想过这一层。
“这话倒退几十年说说还行。”慈禧苦笑笑说,“如今洋人可不能不管他们八宗事了!叫我临了落个不讨好,我可不干!”
“您那意思是,让皇上自个儿闹出毛病来?”
“起码得让外人说不出什么来吧?”
“这……”瑞王瞪着一双圆眼,半天才回过神。“手底下别停啊。”慈禧提醒他。瑞王慌忙接着擦地,心里不得不佩服老佛爷事情想得周全。确实如老佛爷所说,如今胶东半岛、旅顺都让他们占了,上海、天津等处都割了租界,各国在大清国都驻了军队,他们嘴上说不管朝廷的事,其实心怀鬼胎,到时候说翻脸就翻脸了。联想到光绪派总理衙门府的官员与西方各国频繁来往,前一阵子又单独召见袁世凯,瑞王忍不住提醒慈禧:“老佛爷,奴才别的都不担心,就怕那边的人与各国列强联手对付我们。您看要不要我派人将承德的护军调过来?”
“你这人呀心好,就是不用脑子。”慈禧对瑞王的忠心表示高度赞赏,但一再提醒他,好心也能办坏事,“你安心回去,我自有主张,到时候我会让小李子去找你的,你放心,一时半会儿不会出事的。”
原来慈禧当众罚他,是为遮人耳目。现在看来,她已经早有安排。有了慈禧交给他的底牌,瑞王心里吃了定心丸,这才离开了颐和园,快马赶回北京城,要在往常,他一定会跑到各路亲王府,迫不及待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们,他按住内心的激动,按慈禧要求,不动声色地打马扬鞭,在几名随从护送下一路回到王府。
瑞王进了门,来到气派十足的银安殿。他一进门,便看见荣庆与王府太监在论理。原来荣侍卫要见小格格,小格格不肯见他,而荣庆不肯走,非要见她不可,双方僵持不下。
“荣庆参见王爷!”一见瑞王,荣庆连忙上前请安。他是为了向小格格讨回吟儿的相片,才特意追到瑞王府,但嘴上又不好说。要是就这样离开,又不甘心。
“免礼!”瑞王转脸问太监,“这是干嘛呀?家里唱开《八岔庙》了?”
王府太监凑上着,低声对瑞王说着什么。瑞王当即打断对方,不高兴地训斥太监:“嘀咕什么?大声说。荣庆又不是外人!”
“要不王爷进去瞧瞧,格格掉眼泪呢。”太监只得说出事情真相,原来小格格不知为什么,一个人关在闺房里掉眼泪。
“谁又惹着她了?都不让我省心!”瑞王一听小格格哭了,连忙要荣庆在这儿等一会儿,他先进去看看再说。
小格格红肿着两眼,在自己房间里又摔又打。看见父亲匆匆走进,并不理他,反倒更来劲了,抱着桌上一只青瓷大花瓶狠狠向地上砸去,要不是瑞王躲得快,花瓶差点儿砸在他脚背上。
“怎么啦!小姑奶奶?”瑞王满脸陪笑地走到女儿身边,哄着她。
“出去!你出去!”一见瑞王,小格格反倒哭得更伤心,连推带搡地要赶瑞王出门。
“有话你说呀,别拿东西撒气!”
小格格背对着父亲,越哭越伤心。瞅着女儿因为哭泣而抽动的双肩,瑞王急得团团转:“银柳!你父王在朝里就够热闹的了。老佛爷交派的事儿还没工夫办呢。可怜你老爹,咱们痛快点儿行不行?”
“行啊。”小格格转过脸,“你给我把荣庆杀了!”
“你疯了?”瑞王愣住,半天才回过神,“杀他?我凭什么杀他呀?”
“他该杀,他混帐!你给我杀呀。”小格格一边抹眼泪一边扯着瑞王衣袖撒娇。
“哎哟嘿!我的小格格,你别是要选他当郡马吧?”瑞王眨巴着眼睛,突然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儿。
“谁选他呀!他算什么东西!”小格格口不应心地说,心里还在为荣庆拒绝自己的事生气。
“挑女婿也没有这么挑的。按说荣庆这小子倒也够一卖,还拿得出手,你说是不是?”瑞王逗着女儿,想让她高兴。
“不是不是,就不是!”小格格扭着身子,转过脸不理父亲。
“得了,你也别闹了,荣庆现在就在外头,我让他进来,你们俩自个儿惦对惦对吧。”瑞王边说边准备出去叫荣庆。说实在的,如果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