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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庆吃了汤面,准备离开。曹氏拖着他不让他走,想跟他多说一会儿话。没想这会儿,大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和大兵的吆喝声。“不好了,一定是大兵来了。”荣庆一听那声音便觉得不对。吟儿嫂子吓坏了,瞅着曹氏不知该怎么办。曹氏思索了一会儿,趴在儿媳耳边低声吩咐了一通,然后让她去开门,自己则领着荣庆走进她的睡房。
大门拍得山响。嫂子匆匆开了门,士兵们一拥而入。
“你们干什么?”嫂子拦住大兵问。
为首的一个营官问刘氏,有人进来没有?刘氏说没有。士兵们纷纷等着营官发话,营宫一挥手:“搜!”
“长官!屋里有病人,经不住吓唬!”刘氏连忙赶在士兵前头跑进堂屋,在曹氏的卧室门前拖住营官,说屋里有重病人。士兵们愣住。营官犹豫片刻,挑起门帘,看见曹氏额头上扎着毛巾,两眼紧闭着靠在炕头的被子上,一位身穿长袍马褂的医生,正坐在炕边给她把脉,背对着门口。
“大夫,病人的情况怎么样?……”刘氏凑上前,故意当着上兵们的面问病情。装作医生的荣庆尽管心里紧张得不行,表面上却轻轻抬起一只手,示意她不要出声,刘氏作出一副担心的样子,跟大兵们说昨天请了个大夫,大夫已经不敢下药了,还说这病要传染。
一听病人得的是传染病,士兵们挤在门边,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上前一步。营官犹豫片刻,挥挥手领着众士兵退出曹氏的睡房,在屋前屋后搜了一遍,这才匆匆领着众人离开了吟儿的家。
刘氏送走大兵,随手关上大门,好不容易走回堂屋,两腿一软,就势坐在堂屋的门槛上。
“走了?”曹氏慌忙从里屋走出,问儿媳妇。
“吓得我腿都软了。”刘氏点点头。
荣庆见外面没有动静,从曹氏的睡房里缓缓走出。望着这间破旧的堂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吟儿哥哥赌性不改,家里的田产被他卖光了,佣人全辞退了,连他们住的地方也都抵了赌债。院子里横着砌了一道墙,只剩下堂屋这块巴掌大的地方作为栖身之地,其他的屋子全部换了主人。瞅着这座破落的家,想起吟儿和自己的遭遇,荣庆忍不住眼窝湿了。心想要是皇上不让老佛爷整下台,自己娶了吟儿,怎么也得出钱将他们这个家重新赎回来。
曹氏见荣庆走出,忍不住问起宫中的女儿。荣庆犹豫半天,终于说了他与吟儿在宫中的情况。特别提到皇上本要替他俩指婚的事,现在皇上自己也保不住了,他俩的事自然也没可能了。
曹氏一边听一边掉眼泪,心想女儿和他怎么就这么命苦,每每好事到了眼前,又突然生出事来,而且一次比一次闹得凶险。兴许这都是命!
刘氏没想到荣庆如此实心眼,放着王爷家的小公主不娶,一心要娶吟儿,看来自己错怪了他,如今这样的男人实在太少了。刘氏在心里思忖,觉得吟儿再苦也比自己强,就冲她摊上荣庆这样的好男人这一条,抵得上一百条。将人比人,一想起自己男人,她心里顿时涌出一汪苦水。福贵除了骰子,鸦片和酒缸,这世上再不认识其他任何东西,包括她这个老婆和去年病死的儿子在内。刘氏先是在一旁陪婆婆掉眼泪,哭着哭着,越哭越伤心,想到自己的痛处,竟忍不住呜呜地放声大哭。
福贵拍了半天门,刘氏才匆匆忙忙开了门。一见到妻子,他便冲着她叫开了,说今儿个出门儿,他算没挑好日子!一路上让大兵搜了八回。回来敲了半天门,她才来开门,问她究竟在磨蹭什么。
“别嚷嚷!”因为荣庆还没走,刘氏担心他吵吵嚷嚷引起外人怀疑。
“来贵客了?”福贵好奇地瞅着老婆,觉着她神色不同寻常。
“没人!”刘氏关了院门,大步向堂屋走去。
福贵疑虑重重,大步走到堂屋前,推开房门四下看了看,似乎没有什么不妥。他走进东厢房,一眼看见炕头的衣箱大开着,顿时觉得不对头。连忙问刘氏,家里究竟来了什么人?
“跟你说了没人。”刘氏不耐烦地瞪丈夫一眼。
“我看像有人。”福贵四处转了一下,向专门堆放杂物的小套屋走去,刘氏拦住他。
“你别进去!”
“你藏着野汉子呢?”福贵推开妻子,一头闯进小套屋。
荣庆正裹着被子躺在里屋的墙角边。原来荣庆要走,曹氏死活不让他走,一定要他在这儿好好歇一会儿,躲一两天再走,荣庆不肯,曹氏便让他等天黑了再走。“福大哥!”荣庆刚刚躺下不久,见吟儿哥哥走进,连忙从地上爬起。
“哈哈,知道准就是你!”福贵咧着大嘴,幸灾乐祸地说,“我的荣侍卫,荣大人,放着乾清门不去,躲到我这小庙里来了?”
“荣少爷是我做主留下来的,你可别犯三青子!”刘氏怕丈夫闹事,慌忙拖着婆婆来了。曹氏一进小套房,赶忙对儿子说。
“妈!看你说得。哪能呢?”福贵冲着母亲一笑,转脸对荣庆说,“哥儿们,到了我这破瓦寒窑,你就算到了地头儿了。好好在这儿眯着。说不定哪天皇上想起你来,又是平地一声雷,红的烫手啊!”
“借您的吉言,谁知道还有没有那天。”荣庆低着脑袋,神情沮丧地说。
“你也别满世界乱跑了,嘴上多个把门儿的!”曹氏看一眼不争气的儿子,觉得他这几句话倒说得像个样儿。她一心想让荣庆在这儿多呆几天,躲过这阵子风头。“那是那是。”福贵嘴上应付着母亲,心里却想着自己的小算盘,对荣庆显得非常热情,“荣少爷!这回咱们得好好喝两盅了,给你压压惊啊!”
“我不饿。伯母已经让我吃了一大碗面条。”
“吃归吃,喝归喝。那是两回事儿。”福贵一边说一边向妻子笑笑,“上酒啊!”
“酒全在你肚子里哪,我上哪儿变去!”刘氏没好气地说,心想有三顿饭就不错了,哪来的酒。
“拿酒缸打去呀。”
“钱哪?”
“先赊着!”
“人家说了,旧帐没清,不赊给你了。”
“要不是当着荣庆,我先给你两个热嘴巴!他又不找你借钱,你哭什么穷啊?”
“别打酒,我真不喝酒。”荣庆见吟儿哥嫂为了他喝酒吵起来,连忙从中劝阻。
“你这是骂我!”福贵瞪一眼妻子,“你不去我去!”
“随便吃点儿得了,别去了!”曹氏叫住儿子,怕他去了那儿人家不肯赊他,他跟人家吵架。
“谁也别拦我!”福贵转脸跟荣庆打了个招呼,说让他见笑了,转身出了小套房。刘氏瞅着丈夫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疑惑,他什么时候为了要请别人喝酒这样上心过。想到这儿,她三步并作两步从屋里追出来,一把拖住丈夫:“你到底憋的什么坏?”
“我有坏也不能往家掏啊,”福贵皮笑肉不笑地摊开两条细胳膊。
“一块儿过了这些年了,我还不知道你?我可把话说在头里。防着咱妈跟你拼命!”刘氏看见丈夫那一脸赖样儿,更加确信自己猜的没错,福贵为了得到那笔赏银,不惜举报荣庆换那些黑心钱。
“你别把屎盆子扣我头上啊。荣庆这样儿的,搁哪儿也是死,干吗放着银子让别人捡了去?真的假的咱跟他是亲戚呀!”福贵的心思被妻子说中,并不以为然,甚至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这一下于就有二千两银子,可不是闹着玩的,这笔银子他不拿早晚让别人拿了,不拿白不拿。
“别人是别人,你可小心让人骂你了。说到底,他跟你妹妹有一段缘分!”刘氏劝着丈夫“扯蛋!他早扔下妹子跟别人订了亲。”福贵走到门边,边说边伸手要抽门栓,“你少管闲事,看住他就行!”
“不行,你别去!”刘氏死死拖住丈夫衣袖,劝他不要出卖荣庆。福贵根本听不进,一心想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到了手上,喝酒抽烟赌本部有了。看见妻子真不让他走,急得在妻子手上咬了一口。刘氏疼得不行,“哎哟”一声松开手。福贵趁机打开大门,一溜烟地跑了。
刘氏瞅着丈夫远去的背影,气得连连顿足。她无奈地站在那儿发呆,想到福贵为了赌什么也干得出,这才慌忙关了大门,一阵风似地跑回家。
“荣少爷,这儿呆不住了,你快跑!”刘氏一见荣庆便催他赶紧离开。
“这叫什么话。”曹氏瞪一服儿媳妇说,“我还没赶他呢,就轮上你了?庆儿,呆着你的!”
“妈呀,官兵说话就来了!”刘氏急了。
“官兵早来过了,不也没事儿吗?”
“这回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莫非是你报官?”
“妈!您听我的保准没错。”刘氏当荣庆的面,不好说丈夫干的勾当,一连声地对荣庆说,“荣少爷,咱们可耽误不起工夫了!嫂子决不能坑你呀!”
“是不是福贵他?……”曹氏顿时有所醒悟,追问刘氏。
“妈,您什么也甭问,先走人要紧!”为了不让福贵带大兵堵住去路,刘氏慌慌张张领着荣庆走到东墙恨,让他从那儿上了墙,从另一条胡同走了,荣庆走了没多久,福贵领着一路人马匆匆赶到,将他们家团团围住。
福贵叫开了门,巡城御史领着士兵们冲进来。二话不说将屋里屋外搜了个底朝天,结果什么也发现,巡城御史气得对福贵大叫,狠狠抽了他几个耳光,说他存心耍他。巡城御史临走前又踢了福贵一脚:“抓不着荣庆,回头再来找你算账!”福贵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心里暗暗叫苦,认定是媳妇坏了他的好事,当刘氏走上前扶他时,他狠狠给了妻子一个耳光。
第二十章 苦果
荣庆大难不死,巧遇青楼女子英英,并在她的帮助下逃出京城、本来准备替荣庆和吟儿指婚的光绪皇上软禁瀛台,对受难的珍妃爱莫能助。后悔莫及的吟儿为了赎罪,来到北三所伺候珍妃,珍妃对她的出卖行为痛恨不已。吟儿和荣庆,珍妃与光绪,他们面对各自生命的苦果。然而,再苦的果子也要咽下去。
深秋的上午,湖面上泛起一片淡灰色的烟波,与那些裹了秋色的杨柳混在一起,像一幅水墨画。光绪站在瀛台湖边的白玉栏杆旁,瞅着那静静的水色和那贴着水面飞来飞去的水鸟,心里说不出的凝重。
他闹不清慈禧究竟打什么主意,既不对外宣布他退位,也不让他回宫中,将他一个人困在这座四面环水的小岛上。对外,她仍然以他名义发诏书下圣旨,碰到什么重大事情,慈禧便派人用小船将他接到岸边,然后送到养心殿,按慈禧的意思签发各种旨。
昨天,他又被慈禧接到养心殿,他按慈禧的意思,在一道道圣谕上签名画押,盖上他的印章。望着那一道道由别人拟好的圣旨,他心里说不出的悲凉。这些由自己签发的文字,全都是否定新政,废止他先前推行的政策的旨令。用慈禧的话,这叫“拨乱回正”。慈禧让他下令逮捕康有为、谭嗣同等人。这些人全都是他依重的大臣和爱将,包括那个冒生命危险替自己迭密诏的荣侍卫。这等于是自己打自己耳光,用钝刀子割自己身上的肉,但他却不得不照办。
“那个地儿怎么样?对不对你胃口呀?”让他办完了所有该办的事,慈禧这才问起光绪的生活起居。
“皇爸爸想的很周到,瀛台四面环水,正好让儿臣闭门思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