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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再没有任何理由说不满意、说不完美、说难免遗憾。
对于他们所有人来说，这场比赛的输赢都很简单——他们自身得到了满足即可算是胜利，而就比赛双方而言，毫无疑问，最后点球大战胜利的皇马就是赢家。
但很多年以后，克里斯蒂亚诺都会反复追问自己，这场欧冠决赛，到底他和梅西谁赢了。
有时候他觉得是自己，有时候他觉得是梅西，但有时候万籁俱寂，他辗转反侧又会觉得他们谁都没赢。
常规时间梅开二度点球大战险些射失点球最终赢得比赛，和常规时间一个助攻点球大战射中最终败北——克里斯蒂亚诺经常觉得自己无法辨别到底哪个才是赢家。
当克里斯蒂亚诺站在点球点附近，看着那颗球，大口呼吸几次的时候，明明一切都是他最熟悉的东西，但他却突然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他不是第一次来温布利球场，不是第一次看见山呼海啸、爱意和恨意交杂的球迷，也不是第一次看见穆里尼奥冷着脸站在场边，等着他踢进之后假装自己'早就知道'，然后扭过头去一本正经地拿着顾北给他的小抄说些体面的'狂话'。
只要他打进了。
温布利上空的空气将为他沸腾，穆里尼奥将因为他在西甲成为三冠王教练、超越历史压死后人，他也将作为夺得欧冠冠军的首功之臣永记于皇马队史，而且，他还将毫无争议的获得一个金球奖。
没有人能夺走、没有人能说他不配，所有流言蜚语都将暂时消失——直到他下一次输球。
当然这一切其实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就像穆里尼奥说的那样，他将带领皇马打败那个阿根廷小个子带领的巴萨。
简单来说，他，打败阿根廷人——还是在顾北面前。他将让顾北知道，他不仅仅是她心里的最好，他本就是最好。
克里斯蒂亚诺全都知道，越是知道却也越是狂喜中夹杂着忧虑。
很多年没有过，他在球场上、站在球前，心神不宁、思绪繁杂甚至无法想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他抬起脚的那一瞬间就知道自己做错了，他拼命想要挽回，但当脚尖即将触及皮球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错的不是自己那一抬脚的角度、力量，而是他认为自己错了的那一瞬间的内心动摇。
就在那千钧一发，他突然顿了一下，也许只是0。1秒，但就是那0。1秒之后，他罚进了全场最后一个点球，结束了比赛。
其实也许即使他今天罚丢了这个球，没有人会苛责他，他踢了120分钟，进了两个球，还踢满了皇马这个赛季几乎所有的比赛——他足够优秀，只是真的太累了。
但没有任何理由，他是罗纳尔多，他除了赢别无选择。
全世界都不会知道他那一瞬间的软弱、错误、混乱，全世界都还以为他如同天神下凡，不动不怒，非胜利不取。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那一瞬间压力突然袭来的时候有多忧虑畏惧。
他罚完点球后跪在场地中央，任由全场皇马球迷山呼海啸他的名字歌颂他的独一无二，任由巴萨球迷无声地注视咒骂他毁掉了另一段佳话，也任由队友们欢呼着跑过来冲刺着压倒他，像叠罗汉一样互相压制着、拍打着彼此的背或者肢体的某个部分庆祝。
他似乎感受不到这些，就仿佛一瞬间隔离了全世界。
他能感受到的只有他自己的后怕和失落。
全世界都在为罗纳尔多这个名字欢呼，只有他在责难。
“克里斯蒂亚诺是不是有心事？”顾北在最初的狂喜退去之后，突然感受到了什么不知名的暗示，产生了某种疑虑，“门德斯先生，克里斯蒂亚诺……”
门德斯根本听不到她说什么，他的面颊都因为兴奋而通红，他大笑着和身边每一个伸过手来的人击掌或者握手，分享喜悦或者不宣于口的享受对方的嫉妒、憎恨和口是心非、强颜欢笑。
“世界第一高薪，我亲爱的主席先生，您感受到您的回报了吗？”门德斯少有的放肆，“克里斯蒂亚诺，明年一月的新科金球奖得主，史无前例的伟大球员，主席先生，我要是晚两个月签字，您也许就得在谈判桌上再和巴萨为敌了。”
弗洛伦蒂诺只是大笑了起来，“那就让加泰罗尼亚人气到发疯吧，我亲爱的豪尔赫，下个赛季，也许有个真正的三冠王、真正的不朽伟业等着我们。”
“当然！当然！我们将成为马德里永远的传奇。”门德斯甚至口出狂言。
“当然，我还要祝贺你，多洛雷斯，”门德斯终于想起了什么，转过身看着抱着小克里斯陷入狂喜的女士，“有时候我真的嫉妒你，你居然能有如此优秀的孩子——我要是有你一半的好运，都要感谢上帝。当然，克里斯蒂亚诺也真的幸运能拥有你这样的母亲，没有你也没有他的成就。”
也许是不甘人后，也许也仅仅是希望锦上添花，弗洛伦蒂诺特意放下跑来和他握手的某人，绕过门德斯，走到多洛雷斯面前笑着说：“是的，女士，你的儿子就是这个世纪最伟大的球员，也许没有之一。”
多洛雷斯经历过很多次别人或真心或虚假的祝贺、赞美、吹捧，但即使经历过一百次，第一百零一次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不习惯、不好意思，还是会有一点不知如何回应。
只是以前她只能笑、只能说克里斯蒂亚诺真的很好，但现在她可以回头看顾北。
顾北的嘴唇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暂时按下了自己对于克里斯蒂亚诺的担忧，笑着对弗洛伦蒂诺说：“也许去掉您口中的'也许没有'就不再是一种'过于谦虚就等于傲慢'的正确说法了。”
包厢里的人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了高分贝的笑声。
这个时候，没有人想知道克里斯蒂亚诺刚才是否有一瞬间真的失去光环，这一刻他们只需要锦上添花、只需要知道他们在球场上有一个可以指引皇马的上帝。
而只有克里斯蒂亚诺是这个上帝，也只有他能扮演这个上帝。
上帝不会错、不会疑惑，也不会犯错或险些犯错，他只会一往无前，只会刚强坚毅。
他至少这一秒不能做凡人。
顾北深谙此理。
142。142
“换好衣服！你们至少得把裤子穿上！”卡西跳上了某把被人踢到路中间的椅子上，居高临下的指挥着全队，严肃程度好比指挥他们摆一道人墙。
褪了皮的假白衣天使们假装诚恳的轰然说好，然后嬉笑着互相抢衣服打闹。
“看在上帝的份上，国王还要来看你们呢！你们好歹安静一点！”穆里尼奥一脸嫌弃的把地上不知道是谁的脏袜子踢到了椅子下面，又揪起一件不知道是谁的上衣丢在了拉莫斯身上，“我猜西班牙公主殿下不想看纹身，我亲爱的塞尔吉奥。”
拉莫斯嘿嘿笑着，没说什么。
没有人发现克里斯蒂亚诺与平常有什么不同——这不是说他们不关心他，只是说他们虽然注意到了也只认为克里斯蒂亚诺是太累了才没有往日那么活跃。
欧冠决赛这种级别的对抗，长达120分钟还是以头牌身份被随时夹击，克里斯蒂亚诺如果回到更衣室累到一句话都不想说，一个笑容都懒得施予，那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英雄总是被优待，英雄总有特权。
但有那么一次或者两次，也许英雄需要的不是赞美和吹捧，而是一个拥抱，和一句轻声的'你没错'。
国王带着他的公主走了进来——好在这个时候，更衣室里上至教练下至球员都又是体体面面的绅士了。他们咧着嘴竭力露出一个不算十分过分的微笑，敷衍着国王要求的合影。
是的是的，国王陛下值得尊重，但今天故事的主角是他们，谁都别想分走哪怕一秒钟的镜头，如果不是因为尊重，他们连这个都不愿意伪装。
今夜属于胜利者，他们可以做野兽，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人。
他们意味深长地看着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安静得离谱的克里斯蒂亚诺，都猜测他又在为他邪恶的小计划做准备了。
真是受够他们了。
没人注意国王接下来又说了什么——其实也不必在意，真想听的话可以去看新闻重播。更何况他们即使不听也能知道国王要说什么。
'感谢你们的付出，皇马夺得第十座欧冠奖杯，是马德里的荣耀，也是西班牙的一件大事。感谢你们为我们的市民、公民带来喜悦，也向你们表达来自皇室的祝贺和赞美。'
千篇一律，早在比赛对阵双方决定之时恐怕这篇稿子就已经写好了，只是需要等比赛结束哨响才能决定国王要走进哪间更衣室演讲而已——就像顾北某次说过的那样，太阳底下无新事，公关只是日复一日重复自己的经典案例，力保不出差错。
但是今天，恐怕就算是顾北也不能保证这是一场完美的、不混乱的颁奖仪式。
毕竟，当克里斯蒂亚诺下定决心的时候，上帝也帮不了他们。
国王终于说完了自己不怎么简短的贺词，拉着小公主的手往外走，但走到门口看见站在一边和弗雷罗以及桑德斯说话的顾北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顾北和两位记者先生并未料到他会停下来，都有几分诧异地住了口。
“也恭喜你，顾小姐。”国王笑容满面地说，但从随从那个轻微的皱眉动作来看，这并非是皇室助理为国王设计好的台词，“你从来都不是皇马的一员，但欧冠夺冠，我最该祝贺的却是你。”
随从的表情从皱眉到轻微一愣，最后变成一个有点憋笑的表情。
顾北虽然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意义何在，但总觉得这个国王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国王。她想了一下，只能说：“感谢您的抬爱，虽然我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人。”
“千万别这样说。”国王似乎出于某种心情的驱使还想再多说几句，但身后的随从最终还是轻声催促了一句，“陛下。”
国王笑着摇摇头，“形势不由人。那么，尊敬的夫人，我们再会吧。”
夫人？
顾北仿佛抓到了什么，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抓到。
也就是这个时候，克里斯蒂亚诺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振的走了出来，但也许是因为看见了还没离开的国王，他有些恹恹地靠着门站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似乎就准备转身回更衣室。
有些事只能是跟最亲近的人说，差一点儿的都不行，更不必说是当着国王的面。
更何况，克里斯蒂亚诺本来就犹豫要不要让顾北也知道他的意思，他只是凭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勇气走了过来，但是只要有一个小小的阻碍——也许哪怕仅仅是有人碰了他一下——都可以立刻打消他的所有冲动。
他看看跟国王说话的顾北，突然觉得自己也许也不该告诉她。
她喜欢英雄的戏码，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
国王意识到身后有人出来，回头看了一眼，他也许没想到克里斯蒂亚诺看上去并不兴奋，但和所有人一样，当他想到这是一场怎样的鏖战之后，几乎是自然而然的释怀了。
他冲克里斯蒂亚诺笑笑，没说什么。
“克里斯蒂亚诺。”顾北看国王离开才追上一步拉住了他，她仔细打量着他，过了一会儿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