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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访一门好生养性情温柔的女子。正好薛姨妈打点的东西又过去了,东西便好卖上几千两,另又有一二千体己银子相予,薛蟠正是‘瞌睡时候有人送枕头’,大喜过望,重赏家人,重新打扮得整整齐齐,叫上小厮,亲自看过。
他落魄时候无人问津,谁知一旦重新阔绰,以前的朋友伴当倒马上得了消息,才出门一日,已经见了七八个旧交,比前时更要亲热,一口一个“薛大哥”“蟠大爷”,真是对亲娘老子也没有的体贴热切。
薛蟠从前爱这些奉承,现在听着,却难免想到没钱时候,转念一想,他们横竖只要我的钱,我现在有钱,且受用几日,只不像以前那样撒漫就是。当下也笑嘻嘻应付,却把钱把得严实。几个帮闲见从他手里讨不到好处,那热络之心又淡了些,只维持着见面笑脸,薛蟠越觉这些人奸险,林如海仁德,发誓要替他找个好人。
他与六儿都是年轻人,最喜那等美艳女子,在外寻访,托了五六个牙婆,最后总算找到一位,风姿绰约、容貌无双,最难得是一双小脚,真是三寸还说多了她。
薛蟠一见就喜欢得不得了,差点当场下定,亏得现钱不多,六儿又在旁帮衬,牙婆说要二千银子,另有金银首饰、妆奁衣衫若干,谈到一千六百两定了,又买了一处小院,趁着某日林海回家早,恭恭敬敬引他过去。
林海回家见薛蟠神神秘秘,说是一直多承照顾,设下一宴回请云云,口虽笑道:“一点小惠,何至于此!”心内却觉薛蟠知道好赖,孺子可教,因此欣然前往,随薛蟠去那一处弯弯折折的小巷之中,门首一个老苍头候着,见着人来,先是一揖,着人招待轿夫长随,薛蟠喜滋滋迎林海进去,果见里面一女子腰肢袅娜,盈盈一拜,把薛蟠看得骨头都酥了,满心以为林海也必眼眉含笑,色授魂与,谁知林海面色铁青,喝一句:“混账!”看那模样,假使薛蟠姓林,这会儿已经一个窝心脚过去了。
原来扬州此地,娼风颇盛,最出名的一种,名曰“瘦马”,薛蟠所看定之人,便是这么一种。这些瘦马打小养得身姿摇曳,婀娜妩媚,宛若大家闺秀一般,当地盐商将这些人或认作干女儿,或认作干妹妹,辗转相送,还做成个亲戚名头,是官场上最风行的贿赂手段。
林海在此地做官数载,自然一见便知,他是侯门贵子,家资丰厚,偏出身又在清流,平日极为爱惜羽毛,哪知自己府中亲戚做下这等事体,把他气得须发倒竖,差点一口气背过去,加上前时种种,真是恨不能从未认得过此人才好。当下叫人把薛蟠捆住,也不管是内人还是外人,远房还是近房,先狠敲了一顿板子,又命单独在最内处收拾了一处小院,将他关在里面,只留一个书童、一个老仆,都是林府家生之子,小厮六儿交予世仆管教,两个都不许外出。
如海又定下规矩,早五更叫薛蟠起来读书,只读四书,从《论语》开始,每日背诵,晚间林海亲自抽查,背不出来就不给饭吃,若背得好,便额外有好酒好肉款待,不到十数日,把个薛蟠整治得苦不堪言,见了林海比宝玉见了贾政、老鼠见了猫儿还要头痛。林海还不足,想这人母亲是溺爱之根,把他一应书信,都要亲自看过,京中送来的钱、货,由林府代买下田地铺子,归在薛蟠名下,只不和他明说,扬州送去京中之物,却由管家打点,从薛蟠的使费里面扣出。
薛蟠悔得一点花花肠子都青了,在院中上蹿下跳,求爷爷告奶奶,争奈林府不比薛府,他又是民人比不得官家体面,被拘束得死死的,寸步不能脱身,到最后只好死了心,林海叫他往东,不敢往西,叫他骑马,不敢乘轿,叫他打躬,不敢磕头,竟是如黛玉刚进贾府时一般,一步不敢多走,一句不敢多说。
这一出风波累的虽是薛蟠,林海却也添了一桩心事——他年迈无子,倘若自己有个好歹,独生女儿在千里之外没个依靠,真是任人宰割,思来想去,到底依了薛蟠的法子,却放了那个瘦马,另聘了一房妾室。
林海择妾又不比薛蟠,第一选小门小户姿色不丰之女,日后便不至于生事,最好家中再无亲戚,只能依附林府过活;第二选精明能干之人,可以照管门户、打点家务,最好粗识文墨,也懂些规矩礼仪,方不堕了林氏家风;第三便是要腰臀阔大,宜生养,如此他林海若竟还生了个儿子,也不算愧对了祖宗。他这般精挑细选,再四相看,到八月上才选定人材,正正经经作良妾抬入门中。
彼时家中并无子弟,便以薛蟠充了家人接亲,薛蟠见那姨娘身形壮大,行止也不甚婀娜,腹诽不已,待送入洞房,出来喝酒,却听得在座几人小声议论,盛赞林海深谋远虑,不免竖着耳朵听了一番。那几个也是黄汤灌多了,把林家几代旧事翻出来,说如海命薄,没个儿子支持家业,就官再大、产业再多,也是虚设,日后林海有个三长两短,黛玉孤女在京,还不知怎生流落。
薛蟠想黛玉是妹妹的挚友,素日听妹妹说起都是与她极相亲的,便林海不在了,他自然也要多加照拂,必不至于众人所说凄惨之境。又听人拿这新娘开玩笑,说是宜男之象,林海到老生个儿子也说不定,薛蟠方省悟原来反而是这样膀大腰圆的婆娘才好生养,忽然冒出一身冷汗,暗忖:我是家中独子,必要生儿子的,若妈一时想不开,也给我娶了个这样的婆娘,我又怎样?又想:妈倒好说,只怕妹妹那里难缠,要是她当真撺掇妈给我娶了个恶婆娘,我到哪里哭去?且我离家这么远,她们在京中给我定了亲事也不知道,到时候就算是个夜叉婆子,我也只能认了,那才苦也!我倒也不是不能纳些漂亮的可人儿做妾,但我以前总夸口说日后娶妻要个色艺双全的绝色,结果万一讨了这样的夜叉婆子,把我薛大爷的一世英名,都毁在一个丑婆娘上面,可不冤枉!
他越想越觉后怕,难得被放出来,连酒都没心思喝了,又想:妹妹平时老劝我读书、上进,妈也总说要怎生给我捐个官,或者谋个监生,日后好娶个好亲,可见讨老婆此事,钱财固然重要,怕也要看身份,舅舅那里是不成的,姨父也太方正,且两边都离得这样远,鞭子打马都打不到的,可怎么是好?
再一想:我现放着个探花郎不问,岂不是呆!不若求求林老爷,替我怎么谋个门路,找个出身。
他打定主意,便加倍发狠刻苦了几日。林海见新纳的妾室人品端方、持家有道,正是高兴,又见薛蟠刻苦,心下大慰,少不得将他叫到跟前,温言训导,薛蟠便趁机说了自己的谋划——他是想花钱了事,谁知林海是正经科举出来的,听薛蟠说要谋出身,头一件事只想到举业。薛蟠在林府数月,他冷眼见了,天分一般,底子又已经毁了,然而到底是若是严加管束,他再设法托几个同年从中周旋,考个秀才当不是难事,到时身份上许多便利,倒利于他支持家业,于是慨然应诺,却又重新选了书本,又特地替他请了一位业师。薛蟠只道是说通了,有了身份,课业大可不必这么紧张,谁承想隔日便听说特地给他挪了地方,请了老师,要叫他考童子试,内心苦楚,不必细表,可惜林海既有心要栽培他,比之以往,又更严格。且从前内宅无人,现今又多了一位管事姨娘,家中打点的滴水不漏,得老爷吩咐,日夜派人看管这位贵客,薛蟠连偷懒都不能够,只能哀哀戚戚,凄凄惨惨,悬梁刺股地发奋而已——故而不到一年,那书信文字大有长进,连薛姨妈、宝钗都大为诧异,此是后话。
☆、第27章
薛蟠读书之实情,宝钗黛玉一概不知,宝钗既喜薛蟠上进,择日把林海的意思又转给薛姨妈知道,特地捡好听的话说,把薛姨妈喜得直念阿弥陀佛,又道:“那一年我们来时,你姨妈去上香,我也随她许了愿心、施了香火,可见这菩萨是有灵的!改明儿你随我去还愿去,我还替你哥哥多添几斤香油。”
宝钗笑道:“我听说点海灯也有个说头,说替长辈每上的,就点上一百斤也不妨,若是替晚辈小孩子们舍的,那便不能多,只怕多了禁不住,我记得妈替哥哥点了三斤,已是够多的了,再多倒折福。”
薛姨妈道:“那再给你点一斤。”想了想,又道:“给你林妹妹也点一斤。”
薛姨妈心里最重薛蟠,薛蟠托在林海门下,全赖黛玉之力,她自然投桃报李,对黛玉多加疼惜,且黛玉自己也是极乖巧可人疼的,薛姨妈心里喜欢,对她越发真心实意,故此替女儿舍香油时,顺带便给黛玉也添一福。宝钗知道她的心,只笑道:“林妹妹身子弱,正该多舍点呢,把我那点子也给她就完了,我天生结壮,不碍的。”
薛姨妈嗔道:“我知道你和她好,但是好也不是这么个好法,你们两个,一人一斤,从我私房里出,就这么定了,不许再多说。”
宝钗又道:“那妈可不要叫别人知道。”
薛姨妈瞪她道:“你当你娘是傻子还是呆子?要我说你也该少啰唣些,你林妹妹可跟我说过几次了,说你管东管西,唠叨个没完,小小年纪就这样了,等你老了可怎么办呢!”
她不说还好,一说宝钗就恼道:“她还好意思说我,昨天紫鹃和我说,现在这样冷天,她出门连个手炉都不带,还和小丫头们去顽雪,那些小泼蹄子也真是不分个大小,什么冰的冷的雪啊水啊的都往她身上扔,闹了有半个时辰,冻的脸上、手上统统是红的,回去路上就发烧了,这会儿还被老太太按在屋里不让起身呢!我都没去找她算账,她倒还来跟你告状了!”
薛姨妈听得半张了口,直起身子道:“这又是怎么弄的?那些小丫头子也太不像样子了。还该打一顿才是——如今病得怎样了?你也不去看看?”
宝钗从鼻子里出一声道:“我怎么没去看呢?紫鹃一说我连老太太那都不去了,巴巴儿地走去,她病得恹恹的,窝在床上一声一声喊‘宝姐姐’,那眼睛肿的比上回她哭的时候还厉害,红的都发青了,还只顾着说下雪好玩,可惜雪景不长。又惯会装乖卖巧!被我骂了一句,就扮得个可怜样子,哀哀凄凄地说什么以前在苏州没见过雪,同样是江南,我们那年年雪下了有一尺,怎么她那里倒说雪皮子都没一个?就是真没见过雪,这来京城也有好二年了,去年难道没见过白的么?满口只顾胡说八道,只不肯听我!把我惹恼了,我也不理她,坐一坐就回来了。”
又发狠道:“那起子该天打雷劈的奴才秧子!都是平日里给宝玉宠得没大没小、泼浪惯了的,以为颦儿是和她们那胡打海摔的样儿呢!人家是大户里的千金小姐,娇生惯养的,针尖扎一下都要病几日,偶尔起兴,她们也不知道劝着点也就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主子,端起个人样子就往人身上砸来了!也是老太太宽大,若是我家里的丫头,早该叫人打一顿拉出去卖了拉倒。”说得愤恨,连青雀上来续茶都被她瞪了一眼,青雀缩着脖子飞快退出去了,唬得几个丫头再不敢往她面前凑。
薛姨妈见她连‘泼浪’的话儿都说出来了,只好笑道:“我说一句,你倒说了一箩筐,怨不得你林妹妹要嫌你呢。我正想你们两个正是鱼儿水草分不开的,怎么今日倒有空一个人来陪我说话了,原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