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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柄上那一只算不得白皙,却也纤细动人的手掌,方才又抬起头仔细打量起她来——这丫鬟生着杏仁眼、柳叶眉,粗看不过是较寻常丫鬟们更美貌些罢了,细看之下,却又觉她眉目灵动,虽是温柔娴静的长相,却又处处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娇俏劲。王仁心念一动,正要开口调笑两句,想起妹妹的性子,便忍住了,对她一笑,接过伞,旁边自有婆子掌着灯笼,伺候他离开。
平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这是今冬第一场雪,只下了一小会儿就已经停了,院子里的雪都化成了水,淅沥沥地淌着,几个老婆子边抱怨着边走出来拿大扫帚扫水。
一盏灯光由远至近,一晃一晃地过来了,待到极近,才见是丰儿穿着斗笠走过来。
平儿忙接过她手里的灯,小丫头们替她把斗笠摘了收起,平儿低声问道:“如何?”
丰儿悄声道:“大爷从我们这里出去,就去找老爷了,这会子还没出来,老爷跟前的人都打发开了,从窗户上看,老爷似是发了一会火,大爷跪下去,一直没起来。”
平儿点点头,嘱咐她道:“你换件衣裳,去回姑娘吧。”
丰儿便进去了,不多时换了件衣服出来,道:“姑娘叫你。”
平儿便叫丰儿守着,自己进去,一入内,就见凤姐穿着一件象牙白的单裙,坐在床沿,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她早已不涂胭脂,一张脸儿素白素白的,看着又憔悴,又可人怜,裙子已经大了,松垮垮地披在身上,略动一动,就露出肩膀来,那肩膀不如裙子白,却比做裙子的丝缎要更光滑莹润,凤姐没有穿鞋,光脚踩在脚凳上,她脚掌较常人要细长,手掌也是如此。
屋内温暖如夏,平儿只进来这么一会儿,就觉得头上已经要蒸出汗来了,然而她依旧担心地看了凤姐一眼,轻声道:“外头都下雪了,姑娘还是多穿件衣裳吧。”
凤姐道:“这屋里闷,不穿。”竟是如同少女时候那般同她耍起赖来了。
平儿摇了摇头,走到窗台边,伸手将窗户支起来一点,凉风透过那一条窄窄的缝隙钻进来,瞬间吹散了她心头那一点不切实际地想法,平儿把窗子定住,正要再叫凤姐加衣服,一回头,只见凤姐背着手站在自己身后,微微眯着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平儿吓了一跳,整个人一退,自己撞到墙上,口内却只道:“天冷,姑娘穿鞋。”
凤姐一努嘴,平儿顺着她的眼光看下去,才见她原是趿了鞋子的——凤姐的左腿直直抬起,左脚离地数寸,脚尖上一只绣鞋晃晃荡荡地挂着,那鞋还是平儿替凤姐做的,已经穿旧了,早几个月便被她收了起来,不知谁又给翻出来,还让凤姐又穿上了。
凤姐见平儿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又是一笑,笑着笑着,却又叹了口气道:“不知哥哥这两年有没有长进,能不能打动老爷。”
平儿道:“大爷一贯能干,姑娘又把说辞都想好了,一句句教的,应当无碍。”
凤姐的眼睛转向窗外,慢慢道:“成与不成,这几日内,也该有个结果了。”
平儿知道她性子急,有些耐不得等,因此心里焦躁,怕她只管想着这事,晚上睡不着,便笑道:“姑娘许久都没染指甲了,我刚好从太太身边人那里要了些花汁子,替姑娘涂一涂?”
凤姐是爱美之人,为了显得自己憔悴,许久不曾施一点粉黛,平儿不提指甲还好,一提,她便心痒起来,不但要涂指甲,大晚上的,还催着平儿替她施粉,平儿只要她喜欢,什么不愿意做?当下凤姐就披着衣裳,坐到妆台前,平儿替她挽发修眉,涂脂抹粉,将她一张素白脸儿重又抹得鲜艳异常,凤姐对镜自照,颇觉自得,便对平儿道:“我倒觉得,我这几月,养得比从前还好看了些。”许久不见回答,扭头一看,只见平儿怔怔望着自己,凤姐便越发得意,对着镜子又细细看了好几遍,推平儿道:“你也觉得我好看得紧,对吧?”
平儿给她一推,方醒过神来,忙道:“姑娘一向都很好看——姑娘把手伸出来罢。”
凤姐便将手摆在妆台上。若论白皙丰润,凤姐不及宝钗,论纤细娇柔,她又不及黛玉,然而若论起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她便将那两人都比下去了,区区一双手掌摊开,竟似展开了一面旌旗一般,上面还昭昭地刻着“巾帼英雄”四字。
平儿被凤姐一个小小动作又震得立了一会,想起来自己没拿东西,忙转身去找,慌乱中踢到了一个绣墩,差点跌在地上,凤姐一把拉住她道:“怎么这么不当心?”
平儿低着头,不言声,凤姐见她这样,也没了法子,只好放手叫她快去。
平儿顷刻间便回来,捧着一大碗调好的花汁,要替凤姐染,凤姐却忽然又收回手,道:“这几日还要扮个可怜样儿,手先不染了,替我染了脚上吧。”
平儿依言半蹲半跪下去,凤姐便把一双脚放到绣墩上,十趾虽不如手指那样纤纤细长,却也像初笋一般细嫩可爱。
凤姐又将裙子撩起,露出一截小腿来,平儿慌忙道:“冷呢。”
凤姐道:“不冷,不冷,地龙烘得我心里烧得慌,这么散一散倒还好些。”
平儿的脸就腾地红了,不敢抬头,只慢慢捉住凤姐的脚,替她一个趾头一个趾头地染上鲜艳的红色,染了右脚,再弄那头不大方便,她便完全跪在地上,身子倾向前头,又替凤姐染了左脚。
凤姐一直静静坐着,一动不动,平儿侧着身子,上身不可避免地贴在了她的胫骨上,柔软处贴着她的小腿,来回摩擦,擦得凤姐越发地热了。
凤姐斜着眼望向平儿,平儿握脚的手都在抖,若是此刻忽然叫她回头,只怕她双眼都要是红的罢。这念头一起来,凤姐就轻轻地笑了,轻咳一声,唤道:“平儿!”
平儿的身子猛然一颤,回头看凤姐,眼睛倒是不红,只是里面有着奇异的神采。
凤姐见过这样的神采,新婚之夜,贾琏刚挑开她盖头的时候,在宁府遇见贾瑞的时候,那些男人们的眼神就和现在平儿的眼神一模一样——贪婪,渴望,好像恨不能跪下来,舔她一舔。
然而平儿的眼神,却比那些男人们看起来,要顺眼得多了。
凤姐又得意地笑起来,这回她笑出了声,脚一动,脚尖上的红色晕开了,平儿正要替她擦拭,凤姐却已经抬起脚,脚尖划过平儿的脸,大拇指用力地摁下去,在她脸颊上摁出一个深深的印子。
这回平儿的眼睛红了,不知是恼的,还是烧的,然而她毕竟也只是微微转身,向凤姐这头跪着,低眉顺眼地道:“姑娘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颜色?手劲?还是不喜欢她染到了别处?平儿没细问,凤姐也没细答,她只是用脚尖在平儿脸上来回地划了一圈,小心地控制着力道,没有重到留下疤痕,却也没有轻到一点也不疼。
平儿默默地受着,脸上没有半分怨色,这让凤姐有些感慨,又有些得意,两脚一收,放过了平儿的脸,又将两手伸出来看了一看,心里可惜着现在不能染手指甲,口内漫不经心地道:“说吧,你对我,到底有什么居心?”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Kelly的地雷票~我会告诉你们副cp还没开虐么?今天更的比较早,明天估计要11点左右或以后了…
改了个bug,小腿前面是胫骨不是腓骨…查了半天还查了个错的…没文化的作者菌默默地哭晕在电脑前…
小剧场:
凤姐:你对我到底有什么居心?
平儿:没有什么居心。
凤姐:骗谁呢!
平儿:骗你呀!
凤姐:(╯‵□′)╯︵┻━┻!!!
嗯,于是红楼掀桌大军也多了一员主力。
☆、第113章
不独凤姐疑惑,平儿自己也常常疑心自己这是怎么了。
倒不是说她不知道自己对凤姐的心思——她早已不是黄花闺女,对床笫之事熟门熟路,对自己身子的变化也一清二楚。
她疑心的,是这心思到底是怎么起的,又是何时起的。
平儿是王家的家生子,从小儿被选去陪侍小姐,一块长到出嫁的年纪,自然而然地就成了陪房,那时她于凤姐,不过是个贴心却不大爱出风头的木讷丫鬟,凤姐自己能干,那时手上得用的人又多,平儿虽是一等丫头,与凤姐却还没现在这么亲密。
后来与平儿一起陪进贾府的丫头们见贾琏少年俊俏,又是惯爱撩三挑四的,免不了暗地里都有了首尾,那时凤姐年轻气盛,也不管是家里带来的还是打小一处的,一律都干脆利落地处置了,这时节平儿素日谨慎的好处才显露出来,凤姐也渐渐地开始倚仗她、器重她,平儿也没辜负这样的器重,慢慢地从一个贴身伺候主子奶奶的丫头,变成了贾府里面第一等有头有脸的人物。凤姐不信别人,只信平儿,从不与别人说的话,都说给平儿,从不对别人发的脾气,都发在平儿那里,就连凤姐自己的丈夫,任谁都不能染指,却也…分给了平儿。
平儿谨小慎微地守护着这份信重,毕恭毕敬地侍奉凤姐,家中父母兄弟的联系渐渐少了,与凤姐的话却越来越多,有自己主意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了,对凤姐却越来越言听计从。凤姐是她的天,超过了地、亲、君、师的天,她的一切都是为了这天存在,无论是身、是心。
平儿想,或许是她真的和凤姐处得太久、太亲密,以至于后来,呼吸行动间自然地就会想到她。凤姐病了,赌气强撑着不肯示弱,她偷偷地去寻医问药,甚至花了大价钱去拜托那个马道婆。凤姐有心事,她跟着在旁伤心落泪,却藏着掖着不肯叫人知道。凤姐要做惊世骇俗的事,她为着凤姐好,劝了数次,一旦见凤姐铁了心要做,她便也马上改了主意,成为最勤快、最上心的那个人。
平儿一度以为,这样的感情,已经是世上主仆间所能有的最为深刻、最为紧密的感情了。
然而她没有想到,这世上最深刻、最紧密的感情,还远不止于此。
贾琏离开的那段时间,是平儿最幸福也最忧心的时候。
幸福是因着她自己,忧心则是因着凤姐。而因为忧心是为了凤姐,那一点点小小的自己的幸福便再也不值得放在心上。
然而没放在心上,并不是没有。这一点小小的幸福的种子在平儿的心上隐秘地而茁壮地生长着,从一个小小的芽儿,长成一朵巨大的欲念之花。
忽然从某一个时候起,平儿的心就再也不属于她自己了。看见凤姐一笑,便会不由自主地跟着笑,看见凤姐蹙眉,又会情不自禁地忧伤。凤姐一个手势,便能叫她心跳如擂鼓,而凤姐一个眼神,又能叫她心沉如止水。
平儿终于发现自己对凤姐的热忱并非一般的,丫鬟对主子的忠诚,也并不是闺中姐妹或是青梅竹马这样的情分,她对凤姐已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渴望,一种想要触碰、想要占有的渴望,属于男女之间的……渴望。
这是她与贾琏相处时,从未有过的事。也是她一直深埋在心口,不敢让任何人知晓的秘密。
可是凤姐只用一个眼神,一句话,就叫她无可抑止地,想要将这秘密倾吐出来了。
平儿没有多做思索,她只是整了整衣衫,又稍稍地转了一下身子,使自己得以整齐而方正地跪立在凤姐面前,她抬起了头,眼睛直直地看着凤姐,不像从前那样恭谨,却也没有狂放无礼。
“如果一定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