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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该埋怨谁?
就像是,她该埋怨她之前很早就逝世的父母?或者埋怨她自己的选择,还是,为了把那家人丢进大牢,所以让自己成了这种做事必须带着目的的投机主义者?
安娜冷笑了一下,她抱着自己,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只是,尽管是这样,有那么一小会儿,她的确是什么都没想的。只是这一丝委屈,被她自己硬生生地咽下了。
说到底,她也不无辜,而且,她越发肯定了一件事,这世上,唯有自己才能够依靠。
她如此蛮横的想着,把那刚刚发出来的一点新芽硬生生剪掉了,自己流着血还不哭。
另一边,卡列宁的书房里,细螺纹的烟灰缸里已经有一支烟蒂了。
卡列宁站在落地窗前,青灰色的烟雾在他周身缠绕着,像是困住了他,不过很快的,第二支烟还未燃尽的时候,卡列宁熄灭了它。
男人的眉宇紧蹙,在冷静下来后,他意识到自己那些话说得有些过了。
尽管卡列宁信教,但也只是纯粹的从政客的角度来看,说到底,他也并非最纯粹的教徒。
教徒没办法做好一个政客,就像好人没办法做到高官一样。
卡列宁从未自喻自己是一个好人。
他喜欢把自己称作拿着政府津贴的公务员,他把事业当作一种爱好,并非完全的为人民谋福利。
卡列宁在自己的书房里踱步,最后,在半小时之后,他打定主意向妻子的卧室走去。
卡列宁敲门,但没人应声,他拧开门锁进去,发现床上没有人,软椅上,安娜似乎在那里睡着了。
他走近妻子的身边,后者蜷缩着,尽管没有学过心理学,但多年来的看人经验让卡列宁知道这个姿势意味着什么,防备和没有安全感。
卡列宁拧起眉毛,最后他弯腰准备把安娜抱回床上去,但当他刚触碰对方的时候,后者却猛地惊醒了,一双灰色的眼睛警觉的瞪着他。
全然的陌生感和警惕感。
卡列宁感到有一阵冰凉的感觉在他心脏上流窜了一下,可他压抑住了那丝惊讶,而是定定地看向自己的妻子。
其实这一切不过也才几秒钟,但对于两个人来说,都似乎是很长的时间。
安娜清醒了过来,她退却了那丝警惕,带了点温软。
那一丝温软,原本是卡列宁最满意的地方,一个柔和的妻子应该是男人最想要的,但这会儿瞧见了,他却知道自己不满意。
在见过了妻子的聪慧和狡黠后,温软的安娜很明显就是一种敷衍了,所以他有些僵硬地说道:“你生气了。”
安娜不好起身,她此刻心里其实是不愿意见卡列宁的,说到底,她骨子里是个十分要强的人,若不是有那件事,硬生生的打折了她的骄傲,让她在现实中不得不低头,她会成为那种天不怕地不怕只为自己活着的自私鬼。
若卡列宁是个傻瓜丈夫多好,若他是这个时代随随便便就能看到的男人多好,那么安娜这会儿一定能做出最甜蜜的表情,想出好几种方式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惜,卡列宁就只是卡列宁,安娜,也只是安娜。
“我怎么会生气,该生气的是你啊,亚历克塞。”安娜轻轻笑道,眉眼间却是并不去遮掩的讥讽。
卡列宁拧眉:“的确是我该不满意的。”他见安娜不说话,然后放松了表情,平静地说道,“可若要我选择,我是愿意选择我们之间是你高兴的那一个,所以我道歉。”
安娜抿着嘴唇,她没起来,只是歪这头,卡列宁保持着一种单膝微微向下的姿势。
好半响,安娜才说:“你不也是在模糊道歉的焦点,亚历克塞。”她低语着。
“我道歉,我得说那个时候我是有些不理智的。”
“是啊,你说‘有些不理智’,所以你这话的意思是依旧坚持我是有部分错误的。”安娜说。
卡列宁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说:“你是我的妻子,安娜,若非必要,我是不会说的,但,”卡列宁停顿了一下,最后压低了声音,“唯有被你欺骗才会使得我失去理智以至于口不择言。”
卧室里静悄悄的,唯有没关好的窗户,从外边吹起一阵阵夜风,窗帘被吹得高高的,月光下的树荫也被吹得摇摇晃晃,还有,一些心情被吹散的破碎却又温软起来。
“我困了。”安娜说,她闭上眼睛。
卡列宁继续之前的动作,他把安娜抱起来,后者安静的蜷伏在他怀里。
“睡吧,安娜。”卡列宁将安娜放在床铺里面,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的妻子拉住了他的衣角,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
“我道歉。”
☆、第34章
月光下,卡列宁看到安娜那双灰色的眼睛里没有温软的笑意,也没有深深地防备,但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瞧见了一个最为真实的安娜。
也许,像这样的,才是她最真实的样子。
这个模糊的念头在卡列宁的脑海里翻转了一下,然后他像是安抚一个年幼的孩子一样,并不太熟悉,却又轻轻地拍了拍安娜的手,接着,卡列宁把安娜的手放在被子里。
他弯腰,在妻子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在谢廖沙还更小的时候,他曾经这样做过,仿照着他记忆里母亲曾经对他做过的那样。但其实,卡列宁理智的知道,他母亲早逝,也许那段关于亲吻额头的记忆,是他在看到婶婶对她小孩儿时做的,在脑海里强加刻画下来的。
在卡列宁这个年纪,事实的真相是怎么样的已经不知道了。
“睡吧,安娜。”
“我不喜欢你身上的烟味,我还讨厌酒的味道。”安娜闭着眼睛低声说。
烟酒的味道总是让她觉得深处在噩梦里面。
“以后不会有了。”卡列宁压低了声音说,心脏像是被人用羽毛轻柔拂过一样,在此刻,他逻辑清明的情况下,他立即发现了,这似乎是安娜第一次直言她不喜欢的事情,而且,那是真的。
卡列宁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直到确认妻子睡着了,他才走出卧室。
回到自己的书房,烟味还没散去。
卡列宁打开窗户,冬日里,北极星很亮,却又孤单的厉害。
他沉思着,有一些事情无法解释,像是他的妻子之前那种无端端出现的警惕和防备。
卡列宁同安娜的婚姻是由于后者的姑妈介绍的,那个时候卡列宁在那里当任省长。
安娜的姑妈是当地很有名望的一位贵族,虽然卡列宁因为醉心于事业早已过了适婚的年龄,但他的履历又十分的光辉,作为最年轻的省长,那位夫人就将卡列宁介绍给自己的侄女。
卡列宁十分清楚自己的优势和劣势。
他从未期待过爱情,并且,由于自小的生活环境,他心中最为理想的模式便是叔父他们那种相敬如宾的样子,最后考虑到他以一种近似相亲的行为见过一位未婚的女性,如若拒绝,是会使得这位女士蒙羞后,卡列宁很快处理好了一切事情,并且上门求婚了。
婚后的生活就如同他预想的一样,井井有条,逻辑明晰,按部就班的工作,在他计划之内的一切生活,卡列宁是极为满意的,直到最近这段时间。
安娜的聪慧令卡列宁惊讶,却又颇为欣赏。
在此之前,在谈话中,卡列宁在政务问题上是主导着,在生活碎碎上,他是倾听者,尽管他们彼此会问出适当的话语让谈话进行下去,但卡列宁心中清楚,他并未期待从妻子那儿获得什么有建设性的东西,就如同他的妻子不会试图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关于女人之间的见解一样。
但现在,事情悄悄地转变了。
他可以让她的妻子深入到他的生活中,不只是家庭生活,还有他的工作,他能感觉到安娜那颗聪明的脑袋,同她交流是令人满意的。
这种愉悦的气氛让卡列宁下意识忽略了一些事情,包括妻子有时候那种生疏和防备。
那是否意味着安娜曾遭遇过什么?
卡列宁的心里有了一个想法,他认为自己需要向安娜的兄长,也就是他的内兄斯基潘·阿尔卡季奇·奥勃朗斯基了解一下。
打定了这个主意后,卡列宁决定明早先写信试探性地打听一下,也许请斯基华过来彼得堡一趟是最好的。
想好了这些事情之后,卡列宁依旧花了四十分钟用于阅读,然后才就寝。
而安娜那边,这一夜她睡得并不踏实,大约四点钟的时候,她醒了过来,穿着晨衣在软椅那里看着东方既白。
她原本是那样想的,可在卡列宁又过来之后,她就又隐隐地感觉到,也许那的确是不合适的。
一直到最后,安娜才真的发自内心的道歉了。
那对于她来说并不是很容易。
她搭着自己的脉搏细细地想着,不能否认她现在是有些慌乱的,她为自己道歉感到羞耻,仿佛她是*裸的一般,毫无掩饰的被人看到了最脆弱的自己。可被人安抚着,却又的确是无法拒绝的。
就像是温水一般,可谁知道,人世间的情感何时会往里边加一大捧柴火,最终变成会烫伤人的沸水?
安娜抱膝坐在沙发上。
这样的女子,如果她曾被细心呵护长大,那她会完全明白另一个人对她生气的原因,可遗憾的是,在需要父母的时候,她过早的失去了,在那个家里,全靠一种愤恨支撑着。
再小的兽类也是会咬人的,面对危险它们足够机敏,但面对像是温暖和珍惜这种东西,就不知所措了。
安娜是没想过卡列宁会再回来的,甚至对她道歉。理智上她完全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但她骨子里要强和尖刻的那一面却让她不管不顾的扭曲了对方的心意。她本以为对方会走掉,但他没有。
这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啊……
安娜起身,双手抱臂在长绒地毯上踱步,缓慢地走着,她得再想想。
她绝不能让一个人就那么轻易地进到她脑子里,被感性控制着是一件可怕的事情,那会让人所有的退路,只变成为了爱情而奉献的傻瓜。
安娜想要咬自己手指甲,又本能的反应过来。
她恨恨地瞪了一眼自己的手,到那个家里后,为了改变这个坏习惯,她对自己做了一切可以做的事情。
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她决心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在早餐开始之前,卡列宁本来准备去妻子的卧室瞧瞧她,但当他准备出卧室门的时候,安娜已经率先来到了他的卧室门口,敲门进来了。
迎接卡列宁的是妻子精致的妆容和得体的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