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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剑眉英气不减。最好看的还是那双通透的蓝眼睛,像是冬日融雪的威尔士湖,沉静内敛。
皇室的子嗣都有一双蓝眼睛,略微偏差的色泽,成就了不一的风韵。
“一个个都怎么了。我是鬼不成?”
他若是鬼,天下无神。
“殿……下……,你怎么在这儿……”那声殿下,拉斯菲尔蒂唤得极不确定,她甚至不清楚此时此刻该如何称呼他。
前些日子的信函早已化成地下灰烬,内容大家都记得分明。便是记得分明才更加奇怪,修奈泽尔殿下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儿。
他们想商榷,可是在那人面前,又如何敢。
“我啊……”尾音上挑,修奈泽尔侧转身,看着四人故作淡定又来不及掩饰的疑问,浅浅染上笑意,“想你们,便来了。”
***
巴茨沏上茶,便走了。
花香氤氲着湿气,钻入鼻翼,芬芳却不醇厚,并非红茶之味。拉斯菲尔蒂低头,白瓷杯里果然是玫瑰花茶。
只是……
不知怎的,有些反胃。
拉斯菲尔蒂的皱眉,修奈泽尔看在眼里,扶额故作伤心,“拉斯这是在嫌弃我的玫瑰花茶吗?我可是特地从哥伦齐带来。”
战场之花成了他酿茶原料,究竟是轻而易举,还是心性太高。
波尔希思忍不住笑出声,“殿下不知,她在方才的茶会被人求婚,一杯玫瑰花茶还来不及喝完。”
“哦?”修奈泽尔颇有兴致地回首,她却抬头远望,不看他。
“我在印莫有一处房产,禀告女王在此避暑。想到你们就在邻近,而我一人居住未免无聊,便偷跑过来。宅邸有恩迪爷爷照看。”
信函里的确提到过殿下不回诺兰。那时候他们还在计较的殿下会否不安分,而今成了现实。
“就算是便装出行,也不可大意。殿下,毕竟现在……”邓普斯暗暗考量的风险种种,在修奈泽尔一声爽朗笑容里化作乌有,“这诺兰行宫虽不为我所有,也不是他伊莱亚能掌控。”
到底是要有多大的能耐和多少的准备,才能自信说出这句话。
“殿下,有一样东西还需你过目。”波尔希思指了指手包,拉斯菲尔蒂取出绸盒。墨蓝的绸缎衬着银白袖扣,盘面一点熊草,最是夺目。
修奈泽尔看了它两眼。第一眼是远远观望,第二眼却捧到了手心里。
“哪里弄来的?”
“当地姑娘送给波尔的。”费德里一目微眯起的墨绿,不知打着什么主意,“莫非大有来头?”
“熊草,是五公主的生辰花。”修奈泽尔不打算隐瞒,就是他不说,他们也有能力打探到水落石出。
世间以熊草为生辰花的,远不止五公主。而以对扣银鳞的熊草作为装饰标志的,除五公主外,尚不知第二人。
自古象征权贵的银鳞纹饰,使用权限有着明确界定。每年获批之人,屈指可数。
到底是小女孩不懂事,偷偷拿出来送人。
***
纵然表现得再平静,也否认不了内心汹涌的思绪。
一处偏僻的村落和一座不起眼的房屋,是这些年这一圈里的平衡点。
而修奈泽尔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平衡。
究竟为什么要来,是困扰着每一个人的问题。不会有谁傻到相信他关于无趣的话题。当然也不是怀疑。这座房子里没有谁是怀疑修奈泽尔的。或者说他们因他而在此,也不为过。
只是人总会好奇,好奇从未曾看透的事,从未曾看透的人。
拉斯菲尔蒂记得很清楚,第一次见到他,在八年前的夏天,那片嘈杂的海域。19岁的他站在粗砺的山丘之上,整个人披着光,像是下凡的神使。
可她很清楚,他不是神。当年她对他的感觉远比现在复杂。然而她还是下意识地把“高贵”二字与他相连。他那种人似乎生来就是被敬仰的。不论对于同伴,还是敌人。
也许是最初便带着敬仰的目光去看他,不明不白地在彼此间划了一道鸿沟,所以从来没有看透过他。
无论是拉斯菲尔蒂,还是波尔希思,抑或费德里和邓普斯。大家始终都在揣测他真实的模样,也始终没有突破。
拉斯菲尔蒂站在房间外的露台上,仰望满天星辰,了无睡意。
身后有门开的声音,她以为是费德里在嬉闹。
“每天都玩这招,我可不……”拉斯菲尔蒂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自己的玩笑呛到。回过头看到修奈泽尔,最后那个“怕”字卡在喉咙口,竟是再发不出。
“原来你们过得很滋润。”他的声音平稳一如即往,仿佛没有什么能将他撼动,“所以不希望我突然打搅,可以理解。”
“殿下……我……”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解释什么。
“我懂。因为不适应。突然被赶到陌生的环境,刚要适应,原来的生活又来打扰。调整的节奏太过频繁,导致难以安定。”她看着他一步步走到身边,他却未看她,“这种感觉你们太熟悉,因为太熟悉所以害怕。就像八年前。”
她缓缓笑了,无奈又放松。他从来都是看得最透。
修奈泽尔半趴在栏杆上,正好与她等高。他们并肩看着星辰。
良久。
“刚刚波尔问我,这些年里都有谁向你求婚。”修奈泽尔偏过头,看见那双猝不及防的灰眼睛里映着自己,“拉斯,你能记得,我很开心。我想那位牧师永远不会明白,配得上你的求婚未必盛大而华丽,但它一定是有着无可比拟的气场,优雅、高贵。”
如你,如我。
拉斯菲尔蒂的思绪顺着修奈泽尔的话语,回到了那年那夜、那场异国他乡的美梦。“我一直都记得。”
他淡淡笑了,起身浅浅亲吻她额头。“拉斯,你穿冰蓝很好看。生日舞会送你的长裙,你没带。我让人拿来了。明天就穿那件吧。”
“明天?”
“对。明天的宴会,五姑母主办。去问问吧,袖扣里的故事。你和我。”
只有,你和我。
☆、Chapter。06(1)【修】彼时今年
***
风光和煦,天街微有雨飘落。
午会的缘故,用过早餐后不久,修奈泽尔便带着拉斯菲尔蒂出发。
皇族子嗣的聚会,尤爱安排在午间,吃一顿不怎么繁复的午餐,喝一杯淡酒,跳几支舞,在他们心中聊胜于精心布置的晚宴。
大家都是过惯繁文缛节的生活,难得聚首,谁都不想再讲究。入夜的时间对于每个人来说又是神秘的赏赐,他们最爱便是于这朦胧夜色中行朦胧之事。
马车爬上山坡,看见坡顶的希泽跨着一匹黑马,毛色透亮如裹漆,一双眼睛藏在长而密的毛里,眼神锃亮犀利。他拉紧缰绳的那瞬,它蹬腿嘶鸣,声音浑厚威武。
这断是一匹好马,绕及不过原先那匹一半。
人人都知希泽最爱那匹凯厄司进贡的白马。那是八年前与凯厄司进行国事交涉的伊莱亚殿下,费了好大劲才为他要到凯恩司绝产——名马踏雪。希泽未负伊莱亚一片真情。八年里马厩的草料一遍遍地换,本土好马再未有过离开的机会。
眼尖的人识得,黑马乌骓是故王储茨威姆殿下送给希泽的生辰贺礼。
“公爵大人,您怎么换了坐骑?”
“夏日对于踏雪是特殊的开始。”希泽偏头,望见下车的修奈泽尔,“老马不适应新气象,病逝了。”
被加重的“老马”二字传入修奈泽尔耳中,他视线微移,正对上希泽含笑的目光。
“今年夏天特别热,对于习惯凯厄司气候的踏雪,倒真是可惜了。不过公爵大人,这匹乌骓莫非是?”
“不错,当年王兄赠我的。这些年里被外来名马占据了视线,反倒冷落王兄的一片真心,实在是过意不去。”
修奈泽尔几不可见地弯弯唇角,带着拉斯菲尔蒂从希泽面前擦过,再不看他一眼。
他便是借着那匹亲手杀死的、伊莱亚相赠的白马,和修奈泽尔之父茨威姆相送的黑马,划清利益纠葛,表明归心。
朝堂之中,何来中立。要求自保,只能顺了一方。
***
出席午宴的都是世家贵胄,这种排场,这种人家最难安排座次。
索性布下小圆桌,摆上自助餐,随宾客喜好,自由交流。你是我的伙伴,他也是。无有孰轻孰重,孰尊孰贵,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
希泽婉拒一众幕僚的邀请,拿着一盘菜一杯酒,找到修奈泽尔。
修奈泽尔余光看得分明,拉斯菲尔蒂亦是。无需任何授意,她凑得他很近,远远看来像是耳话情语的恋人。
希泽有些尴尬地低咳,又不得不承认他们真的很般配。
二人默契回头,一个颔首,一个弯腰,了无分开之意。他便是硬着头皮和他们交谈,眼神不知该安向何处。
半晌过后,又来了一个人。
修奈泽尔和拉斯菲尔蒂都不认识,反给了几分面子。
“亲王殿下,请允许我向您介绍兰伯爵。”
“兰伯爵”三字一出,那人的身份,彼此之间的关系,以及这场谈话的目的,都了然许多。
修奈泽尔客气地寒暄,与兰伯爵谈天说地,迟迟不提所谓正事。
希泽沉吟一番,带着有些求助的目光看拉斯菲尔蒂。她抿嘴笑道:“殿下,我拜访公爵大人的那天,兰伯爵也在。听说是公爵大人的常客。”
“这下连我都有几分羡慕了。叔父的拉格庄园,没事都不敢去坐,怕碰坏了哪朵花哪个古玩被他赶出来。兰伯爵有幸经常受邀,想必与叔父颇有几分共识。”
“殿下说笑了,您要是来,我岂有不欢迎的道理?高兴都来不及。至于兰伯爵,久仰您大名,一直期盼面见,一直没有机会。”
因为一直不为修奈泽尔做事,所以一直没有面见修奈泽尔的理由。
“兰伯爵一表人才,得以结识,也是我的荣幸。这些日子多赖伯爵陪伴叔父左右,而今看得叔父重新振作,我也不用终日担忧。”
最主要的是伯爵往返伦敦与哈福德之间,不露行踪,办得妥帖。
“殿下谬赞了。”兰伯爵话极少,行事作风有少说多做的味道。尽管多年远离朝堂,看来希泽选人的眼光并没有变差。
“殿下一直是宽厚的人。虽受王兄之托照顾殿下,可这些年来我受殿下的担待远超过我为殿下做的,甚是惭愧。”
好在还有补救的机会。
“叔父是长辈,小辈照拂长辈是应该,哪有长辈照拂小辈的道理。”
我照拂你是应该,而你可曾给我照拂你的理由?
“殿下莫说了,我都无地自容。”希泽退开一步,躬身,“容我和兰伯爵先走一步,二位慢用。”
言此即彼,他们最爱的手段。
任你私下风起云涌、厮杀响彻,表面上的你我依然是最亲的挚友。
他们这样的人,讲究的便是一套假意。许多人看不惯,因而无法在他们的世界里存活。
***
五公主瑟曼萨生性清冷,像极了她的父亲——安德烈亲王。自独子格里尔殿下逝世后,她的这一秉性愈发凸显,深居简出的生活和希泽的逍遥有那么几分相像。
格里尔死去的那年,朝野间一度出现过质疑他出生的声音,但是很快匿迹。没有人知道女王和王储动用了什么手段,却是看见最为嚣张的几个大臣成了最安分的人。
修奈泽尔和拉斯菲尔蒂找到瑟曼萨殿下的时候,她一如既往地谢绝了所有人的陪伴,托着菜肴遥看着风景。而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