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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这压抑下的平静,最易让人产生恐惧。
‘这一个个,都是在提醒朕,朕已经老了是不是?该退位让贤了?’
“嘭药妻镇宅!”今上一拳击在桌上,让那七副做工精美的眼镜一跳,移了位。
戴权不在跟前伺候,一位小中人上前,小心翼翼地要将那些眼镜拿走。可不知怎么的,居然绊倒了前面的衣摆,踉跄一下,将手中托盘上的眼镜,全摔了出去,有些摔碎了。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也不用今上开口,便有别的太监出来,将这呱噪之人拖了下去。
“孙怀……”
原本侍立在一旁的孙怀,正对着今上,弯腰行礼道:“奴婢在。”
“将我身边的人都梳理一遍,我倒要看看,是谁有着背主的心。”今上低沉道。
“奴婢遵旨……”
领了口谕的孙怀,却在暗暗为难,这可真是份苦差事。能在今上身边露脸的,又哪个是简单地了的,要是能查出来还好,可要是查不出,他不仅是把今上跟前的人都得罪了,还要落个办事不利。
等着今上去一旁的卧房休息,下人便开始收拾这地上的狼藉。
看着地上的眼镜残骸,就能知道,这份贺礼,那忠孝亲王是绝对用了心的。因为不知道今上的老花的度数,他特意打了七副,镜片都是拿透明的水晶磨成的,一丝杂色都没有。这眼镜框也是各有千秋,象牙的、玉的、玳瑁的……只可惜,这在精美的东西,只要今上不喜欢,那就跟尘土无异。
孙怀领了旨,便让手下去查,也不知是别人做事不小心,还是他走运,居然没多久就查了出来。
而且这问题居然不是出在御书房之内,这将消息卖出去的人,只是通过一些微小的细节,只计算了,这段时期御书房蜡烛的消耗比以往多,从而推断出今上得了老花。
孙怀不得不说这人是个人才,只可惜犯了忌讳,不能留。
至于那忠孝亲王会怎样,那就全看今上是个什么意思。
今上若是厌弃了一个人,自然不必掩藏,先是在朝堂上骂了这八王不孝,接着又将八王劝禁起来。
还不等其他皇子,或真心或假意地跪下求情,一桩窥视宫闱的罪名,就落到了八王头上。
那些个皇子,立刻擀直了膝盖,不敢弯一点儿。自废太子事发,今上就及其忌讳这些,这八王是在上赶着找死。
朝堂之上,八王直接被骂瘫在地,一蹶不振,回王府之后时常郁郁,很是心伤。
这后宫之内,八王的生母也不好受,连带着被责骂,差点没当着传口谕的太监面前就厥过去,而后便害了病,一直不见好。
一些知道内情的皇子,赶忙开始查看送上去的寿礼礼单,看看有什么犯忌讳的东西,接着又幸灾乐祸地看着八王失势。
郁偆拿着个熨斗,配合着其他宫女,一道熨着淑妃在晚宴时要穿的礼服。熨过之后,还得放在熏笼上熏上一熏,沾点儿香味。
淑妃摸着鬓间,笑道:“不过是上了岁数了,这都有白头发了。”
给淑妃梳头的宫女一惊,忙道:“求娘娘恕罪,不如我拿些染头的汁子,给娘娘……”
“老了便是老了,就算再怎么欺骗别人的眼睛,也不能骗过自己。”
淑妃毫不在意那些自然生长出来的白发,只是为了取悦君上,让君上不思及“年老体弱”等字眼,她还是得将这头发染一下通天路。再说,这染了头发,自个儿也能变好看,不是一举多得。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变好看。
夜间开宴,淑妃自然不得迟到,穿戴妥当之后,便上了轿撵,往大明宫去。郁偆拿着些东西,一道通行。
贵人们在大明宫里头,暖融融地吃着宴席,觥筹交错。郁偆这些小人物,却只能站在外头喝冷风。
灌了几口冷风进肚,郁偆便觉不大舒服,脸上也有些刺痛。这还不是最冷的时候,可郁偆娇嫩嫩的脸,也受不住这寒风的摧残。
抬轿的内侍,立在轿子边,垂着手一动不动,要等到淑妃回来。像郁偆这些宫女,为了等各位贵主出来,还能立在大明宫的殿侧,借着点殿内的热气取个暖。
进了这宫,郁偆才了解到,这一个宫一个宫的人,分得清楚得很。就像她如今是长春宫里的,就不可能再到大明宫里伺候人。
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人,哪需要将贵主子跟前得用的,借来调去。
里头吹了才不过奏了五首曲子,贵妃便从里头出来,裹了斗篷,准备回宫。
“娘娘……”郁偆和另一位宫女,拿着斗篷上前,给淑妃整理好之后,便也扶着淑妃离开。
大明宫不止一个门,从这个门走的,都是宫内的妃嫔。这些妃嫔脸上虽然都带着笑,可要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都有着那么一丝丝惊讶。
长春宫里的那些个嫔、贵人、选侍,是跟着淑妃后头一道来的大明宫,可回去的时候,因为座次的关系,又沟通不畅,倒不是一起回去的。
淑妃回了宫内,卸下一身累赘,穿了件家常褙子,坐在梳妆台前,让人给她按摩头皮。
今天戴了整套的首饰,将淑妃的头皮扯的慌。
郁偆拿来了热水布巾,准备给淑妃抹一下头发,这时候的染发剂着色力不强,要是不在睡前弄干净,非得弄一床。
天虽然已经全黑,可其实还不晚,换算成现代时间,连八点都没到,可淑妃已经开始犯困。郁偆她们只得加快手脚,让淑妃能舒舒服服得上床休息。
郁偆原本与人接了班,要回去休息,可淑妃一句话,便又让郁偆留下来值夜。
别人只觉羡慕,淑妃这般离不开郁偆,等以后郁偆再大点,怕是淑妃会将这长春宫内的一部分事务交由郁偆来做。
郁偆将烛火一个接着一个熄灭,等着到床边的时候,弯着腰,透过床帐问道:“娘娘可要安歇?”
淑妃看着立在床前的那一道剪影,道:“先点着吧,今个儿喝了两杯酒,有些睡不着,你给我念篇经文。”
“娘娘要听什么?”
“捡你常说的念来听听就成。”
淑妃常听郁偆的声音,自然也觉出郁偆的声音变了许多,不复往日,可那声音却依然悦耳动听。
耳中听着佛经,淑妃心里却想着旁的事。
淑妃面带嘲笑,今天的宴上,今上不过是喝了几杯酒,就颤着手,将手中的金杯摔了,污了衣裳。
‘都老到这地步了,还使劲瞒着,果然皇位醉人心啊……’淑妃眯着眼,左边嘴角微翘,不住嗤笑。
☆、第039章
许是因为在寿宴上失了态,直到腊月,今上都不曾宠幸任何一位内宫中人。
这也大概算是一个好事,反正谁都承不了恩宠,便不必担心,会便宜了旁人。
人老了最怕的就是手抖,这又算不得病,都不知道该如何医治。这症状可比老花眼还要严重上百倍,老花眼只要眼睛找对距离和角度还是能看清字的,可这手抖……
今上右手拿着朱笔,大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泛白,用了极大的力气来控制笔触,只可惜还是功亏一篑。
“唉……”今上看着奏折上那道红痕,忍不住颤着伸出左手,紧紧地握住自己的右手。
戴权进来道:“陛下,宋院正求见。”
“让他去偏室等着……”
这几日,太医院里的医士都熬白了头,对着今上的这些症状,不知该从何入手。有几个医士为了揣摩今上的症状,也学着今上的样子抖手,学的时间长了,差点假抖变成真抖。
“静养!静养!你们除了说这两个字,难道就没有别的了?朕是一国之君,每天处理那么多朝政,又如何能静养!”今上一生气,这手便抖得更加厉害。
“请陛下恕罪,微臣无能,请陛下责罚。”院正跪倒在地,双手颤颤。
今上能罚这院正什么呢,人家也正尽心尽力地翻医案,给他寻找药方和救治的方法。让他静养,那更是没错,可朝中那么多事情,都等着他决断和处置,他又怎么能休息?
今上眨了眨浑浊的眼睛,感觉这眼前的事物更加模糊,甚至……
“陛下!”院正跪在地上,挪着膝盖骨,伸出双手来,要接住晕迷过去的今上。
按照现代人看来,七十岁的人其实还年轻的很,可在这里却不同。在这里,五十多岁的人便能当上曾祖母,做上老封君。这七十岁的,可不是已经能五世同堂。
人道七十古来稀,今上今年六十有八,翻过年就是六十九,都说逢九是个坎。
今上这一晕,前朝后宫立时炸了锅。内阁大臣最是焦心,这储位不定,若是今上就这么去了,恐朝堂不稳,边疆怕是会有战乱。其他没到那份儿上的,内心也是摇摆不定,投靠了皇子的和没投靠皇子的,都在担心这新君上位,会迎来一*清洗。
后宫之内,有儿子的和没儿子,又是两种心态。
好在今上昏迷的时间不长,第二日下午便悠悠转醒。
今上盯着床帐,觉得这床帐一直转啊转,让人晕眩,他闭了闭眼,还是觉得头晕药妻镇宅。
等着今上能起身,先是召集了大臣,商议朝政,而后又接见了自己已经成年的儿子女儿,最后才是后宫里的那些女人。
贤妃抱着自己的小儿子进来,见了今上强忍着泪水,一双水汪汪的眼里全装了今上。
“陛下你可算是醒了,要是你再不醒,我们母子……”
这美人就是不一样,淑妃云鬓乌发,美目低垂,眼角挂着那么一滴晶莹的泪水,更添几分怜惜之情。
贤妃是所有高位妃嫔里头最年轻的,一树梨花压海棠,不然今上也不会将别人生下的儿子给了贤妃。
要不是火烧了眉毛,贤妃也不会是这副做派,左右她成不了皇后,儿子又不是亲生的,不管是她襁褓的便宜儿子当了皇帝,还是别的皇子成了皇帝,她都做不了太后。她只能保佑着今上长命百岁,这样……她的好日子,才能长长久久地过下去。
今上看着个美人在哪儿似哭非哭,不知怎么的就想通了,只是方向不太对。
他不能再这么逃避,是该考虑选个继承人了……
今上看着贤妃,怜惜地道:“放心吧,定不会委屈了你们母子。”
贤妃收了泪水,两叶远山眉微颦,,“陛下说这些是几个意思,嫔妾哪有什么委屈的。只盼着陛下您能快点好起来,这样嫔妾才能安心。”
作为美人不管怎么样都是好看的,今上虽有怜香惜玉的心,可身体不给力,只得看着贤妃一步三挪得离他而去。
贤妃回了自个儿的凤藻宫,将儿子哄睡了之后,便换了身衣裳,往长春宫去。
“你们这些小丫头在这儿做什么呢?见我来了,也不通传一声……”贤妃年纪轻,惯爱调笑人。
明明在她眼前的宫女,一个个都恪守本分,站得好好的,可在贤妃的嘴里,她们却像是躲了懒,在玩儿一样。
“给贤妃娘娘请安,咱们娘娘正在里头等着您,奴婢引您进去。”周英乖觉地道。
淑妃见着人来,起身迎了一下,道:“怎么这么快来了,还以为要再晚一点。”
贤妃就像是到了自己宫里一般,坐下之后率先拿起茶碗,用茶盖撇了撇,抿了一口。
“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哪用得着费什么功夫。你让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到了。你答应我的,可也一定不能食言。”贤妃言语之中,略含警告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