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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说:“什么挣钱就干什么。”
赵科长笑:“挣到大钱了别忘记请我喝茶。”
我说:“那是当然。”
所谓机关单位,人与人之间的交情大抵如此,赵科长对我的态度,已经让我感觉挺温暖了。
那个收购旧货的人跟我汇报价格:“电脑一千五,电视两百,其他小电器一共五百。还有各类衣服算五百,家具算三百。加起来给你三千元整。”
我有点犯晕,我的电视是29寸纯平啊,电脑也是才配了几个月的P42。4,那台电脑花了我接近八千,现在居然只值一千五?
我说:“兄弟你看错了吧,你知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性能?”
他说:“老板,你这里路远,光是叫人来搬运也要花不少钱。”
我说:“你加点儿吧,别让我太心疼。”
赵科长也帮着说了几句,最后,那人加了五百块钱。
那人叫人过来搬运,忙乎了半天,终于把宿舍搬空了。
我把钱放进钱包,一手扶在门上,看着住了三年的宿舍。
赵科长笑:“怎么了,舍不得?”
我笑笑:“人都是有感情的,这屋子虽然糟糕,仔细想想其实也挺好的。”
我看到门边的墙壁上有两条黑线,心里忍不住一酸。
那是欣然来这里度假的时候,我们两个量身高,用铅笔在墙上留下来的痕迹。
我一声不吭的走了过去,仔细把那两条黑线抹平。
然后我对赵科长说:“科长,我走了,以后要是我能牛逼起来,我请你去喝茶,请你玩鬼妹。”
赵科长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
就这样,我离开了熟悉的机关。
走到大街上的时候,我发现时间是上午十点。我给李圣美发了条短信,告诉她我出去办事,可能要在外面逗留一段时间,叫她自己煮饭吃、自己去购物、自己看《大河之舞》、自己给家里的植物浇水……
刚发出去,她就打了电话过来:“你要去那里?”
我说:“我牛逼了再回来找你,一定还你钱。”
她颤抖着说:“要是不能牛什么呢?”
我说:“我跟朋友交代过了,要是八月我还没回来,他会汇三千一百元到你的帐户。”
她开始大叫:“你不要去,我不要你牛什么什么,你回来,我要看到你。”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说:“六万块钱我给你,你不要走。”
我说:“谢谢你那只公鸡。把我的战袍留着,以后再给我穿。”
她居然哭了,如果这世界上有什么事让我想不到,那就是她居然会哭。
她说:“求求你,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我在哭的。”
我说:“圣美,你不要哭。没有人值得你流泪,值得你流泪的人是不会让你哭的。”
她说:“你…。。跟我签……签定了契约……”
我说:“关于那个契约,我很抱歉。作为违约补偿,我向你发誓,我牛逼起来以后,一定会答应你一个要求,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帮你做到。这是一个男人的承诺。”
她还在哭,断断续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怕她这样难过下去,一狠心就把电话挂了,然后关机,把SIM卡取出,折断成两半,丢进了垃圾桶。
然后我找了个手机店,花七十五元换了个新卡。
我一直有个习惯,那就是喜欢把朋友的手机号码直接存进手机,而不是存在卡内。在圣美家摔破那个手机以后,我已经丢失了不少号码。
这一次损失的只是SIM卡,这几天保存下来的手机号倒是保留了下来。
我一路向前走,找了家超市,买了个旅行包,又买了瓶一块六一只的福地水。做完这一切工作,我直接去了长途车站,买了张去潮阳的车票。
黄华生跟我交代了三个任务,第一个任务,就是找到能够转货的平底船。必须能够开进公海,能够运载一百吨左右的货物。
这一切对我来说完全陌生,我没有一丝信息。
世界是一片森林,我没有地图,只能独自跋涉。
中午十二点三十五的时候,汽车开动。
夏日炎炎;我打开水瓶;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冷静地看着街边景物向外飞逝。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今天的地板还没有擦过,要等她下班以后自己擦了……
我禁止自己想下去。
跟邻座的人说了声:“兄弟,有《读者》看吗?”
他递了一本书给我,我看了看封面,叫《打工一族》。
就这样,我从甜蜜酸涩的幸福生活里逃脱。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小山小山
第三十五章 小山小山
潮汕地区一向是广东的走私重灾区,可惜官商合作力度不够,或者说合作不够严谨,九十年代以后被福建一举赶超。后来又暴露了增值税虚开事件,引来国家制裁。记得当时,一夜之间上千家公司迁出潮汕,号称东方犹太人的潮汕人在国内商界的地位一落千丈。
就在那一年,这片充满活力的地区就成了广东经济唯一出现负增长的地区。
我之所以买了这张车票,完全是因为自己一片茫然。因为,除了这个地区,我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毕竟我在机关呆了三年,对外界事务了解接近零。只能凭着自己的一些粗浅的知识和模糊的印象,在江湖上贸然闯荡。
在车上颠簸了几个小时以后,我突然想起灵隐寺,我心里很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去北高峰的财神庙上香。我喝了一口福地水,暗暗祈祷:上苍保佑,如果能赚到钱,我一定将十分之一的利润捐献到财神庙。
我把前额靠在前方座椅的靠背上,双手合十藏在胸前,不停地祷告,向未知索求幸福。
车开到距离潮阳市区几十公里的地方,抛锚了。
暴雨又下了起来,一车的人面面相觑。
“扑你阿母。”周围的人们纷纷出口问候司机。
雨越下越大,天变得越来越黑。
我的邻座是个黑瘦的男孩,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脸上稚气未脱,一双眼睛很灵活。他带了很多本杂志,一路上都在看。
看了一会儿车窗外又黑又厚的雨幕,我转过头来,对他说:“雨很大,路真难走。“
他说:“六、七月的潮阳就是这样的。大哥,你不是本地人?”
我说:“是的。你是做什么的?”
他说:“我什么都做,我在广州呆了一年,做过十几份工。”
我说:“换工作那么快不是好事吧?”
他说:“那也没办法,我年纪小,容易被欺负。”
我说:“你叫什么?”
他说:“叫小山,以前在一个工地干活的时候,他们说我特别能背东西,所以叫我骆驼小山。”
雨依然在下,车里的人越骂越大声。
小山说:“大哥你喜欢虾吗?”
我一怔,因为虾这个字在杭州话里是代表女性生殖器的意思,所以历来我很少说这个字。
小山说:“我妈会养虾,所以我要到城里挣钱给她买虾苗。到时候要我爸爸到海滩上拦一片地下来,放很多虾苗进去,有青虾、基尾虾、沙虾……总之要放很多虾进去。”
我昏昏然听着。
他的脸上在放光:“我妈会养出很多大虾出来,然后我就把虾卖到城里去,还可以开个餐馆,专门卖虾,我还可以把虾做成虾酱,让城里人涂在面包上吃。”
我问他:“你家在那里?”
他说:“离这里只有二十多公里吧。是个小鱼村。”
我又问他:“你们村里有船吗?不是打鱼的那种船,是那种运货的船。”
他说:“没有。以前每家都有鱼船,这两年鱼船基本上都没用过了。”
我说:“那你见过运货的船吗?”
他说:“当然见过,前几年很多的,现在只有晚上才看得到……”
我急切地问他:“这些船会停到你们村吗?它们开到那里你知不知道?”
他说:“不知道。”
小山看了看外面的情况,突然跟我说:“我要下车了。我走回家去。”
我问他:“这么大的雨,为什么要下车?”
他低声说:“大哥,我们这里有人在路上拦车抢钱的,现在车停在这里,要是碰上那些人怎么办?”
我一听也有些害怕,毕竟,我身上的三千多块钱就是我的全部财产了,如果被抢劫,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于是我跟他说:“我跟你一起走吧。坐在这里太闷了。”
小山带了两个很大的编织袋,看起来鼓鼓的,很有分量的样子。我见他瘦小,就帮他背了一个。
雨真的很大,一下车,黄豆大小的雨点就打得人生疼。
满车人都用古怪的眼光看着我们,如同看着两个疯子。
下车不到十秒钟,我的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背上的编织袋突然重了很多。我吃力地拉了拉袋子,问他:“小山,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啊?”
小山说:“是衣服,我准备拿到村里卖的。”
他领着我离开大路,顺着郊野的一条小路走去。
小路上的黄泥经水冲刷,变成泥塘一样,地面堆积的水荡,最深的地方可以淹到我的脚踝。
泥浆的粘力很强,一脚踩下去,要费点力气才能拔出来。
雨不停的下,让人睁眼也困难。
我不停的用手抹去额头的水,遮挡在眼前,咬紧牙关,跟着小山一步一步向前走。
小山说:“大哥,我记得前面五公里的地方有个破祠堂,我们可以先去那里休息一下,等雨停了再走。”
我看了看他,他倒是显得很习惯的样子,似乎这种暴雨对他来说毫无影响。
背上的袋子真是重的可怕,我个不小心没拉紧,脚下又踩到一块滑泥,当下连人带包摔倒在水坑里。
水花四溅,泥土的淡淡腥气扑鼻而来,整个人一下变成了泥猴。
小山把我拉了起来,说:“还是我来背吧。大哥,别再摔倒了。”
我抹去脸上的泥浆,说:“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夜宿祠堂
第三十六章 夜宿祠堂
我和小山跌跌撞撞在泥泞里行走,雨很大,路也很滑,短短几公里的路程,两个人摔了十几次,衣服上的黄泥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然后又脏,然后又变干净。
我以为这条路走不完的时候,小山高兴地叫了起来,指着一个小坡上的黑影说:“大哥,你看,就是那个祠堂。”
我和他抗着两个编织袋,用尽最后的力气走到祠堂门口,一进门,我就一下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出气。
小山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用力拧干,说:“大哥,地上湿气重,不把衣服弄干很容易生病。”
他把我拽了起来,帮我脱掉衣服,然后从编织袋里取出一件衣服递给我,叫我用它把身上的水擦干。
这个祠堂四面墙倒有两边是空的,屋顶也有很多漏洞,地面是同样满是积水,与外面相比,人不用承受雨点的打击。仅仅是这么一点差别,已经让人产生上了天堂的感觉。
我问小山:“去你们村子还要走多久?”
小山说:“村子里没什么人的,都是些小孩和阿公阿婆,大人都在前面的镇上干活。我妈妈也在那个镇上,我先去镇上找妈妈,把衣服先卖掉一些,然后才回村里的。”
我问:“那你爸爸呢?”
他说:“去新疆了。我们潮汕人有三分之一在外地,我们村有很多人都去新疆了。”
我迟疑着问:“去新疆干什么?”
他说:“帮老板干活,专门负责从银行取钱,然后又汇出去。”
我心里明白了几分,看着他懵懵懂懂的样子,也不想跟他解释。
雨还是没有停的意思,哗啦哗啦的水声,让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