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牺牲者,毕竟他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楚留香来的——姬冰雁刻薄地想。
那时在绝境之下,姬冰雁费尽心力只想着保全下于凛凛的命,却不成想,他没死成,她却不知去了哪里。留下来的是重新回来的苏蓉蓉,而“她”却再无芳踪。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自在第一次去沙漠差点死去时,他就已有这样的觉悟了。也正因为这样的觉悟,他才会成为兰州富甲一方的富豪,整个兰州若有十两银子的入账,那便有九两都是他的。
他拥有这般泼天的富贵,虽胡铁花开玩笑说他“铁公鸡”,但在原则问题上,他向来大气得很,该丢的时候丢得很自然,烧掉自己最喜欢的马车时也全无犹豫。
对待喜欢的东西,他从来都是带不走宁可让它毁在自己手里,怎么也好过那些不知名的家伙拿走的。但是,人怎么能和东西一样。
就像他遇见她。
若是注定她不属于他,就不该强求的。但怎么会这样的失落,怎么会这样的遗憾。他想,果然还是该遵从自己本心的,这么喜欢,当初就应该握在手里,也好过让她被无花之流糟蹋。
在姬冰雁再次醒来时,颇有些惊讶自己竟然还活着。不过他记忆中倒是隐隐约约有被救下的印象,虽并不知到底是谁,但能活下来就已经是赚到了。
他刚想寻找于凛凛的踪迹,就看见了一副失魂落魄模样的无花。乍一见到无花,姬冰雁想起于凛凛的遭遇,心中一度熄灭的怒火又一次熊熊燃起,汹涌成灾。
姬冰雁一向自诩冷静自持,但如今内心烧着一把火,一想到喜欢的人肩头那个鲜红的吻痕和脖颈上的牙印,怒火与嫉火就令他的理智急剧下降。他本就是外冷内热的典型,虽他作为“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中的智将,向来是喜欢考虑周全之后再行动,但他也喜欢不说只做的作风。
若姬冰雁再冷静一些,定然能够发现无花的精神状态与平日有些不同,不过俗话说的好,女人容易被嫉妒冲昏头脑,但事实上男人也不遑多让。姬冰雁大步走了过去,不声不响地抓起了无花的领子,一拳揍到了脸上。
无花却毫无反应,只任由他揍,仿佛已灵魂出窍,只余下一具空壳在此处似的。在狠狠揍了无花几拳后,姬冰雁这才发现了无花的不对劲。他蹙起眉仔细打量着无花,心头突然一跳,蓦地生出一股不安的预感。他本就少言寡语,对待无花这种人更是恨不得变了哑巴,但如今心中的不安渐渐浓郁,他终是忍不住质问道:“蓉蓉呢?”
无花绝不会因为野心破灭就变成这副模样,那么原因就只有一个了。
难道他没能救下她?那时他一口气喝掉了杯中所有的酒,用内力将袖中藏着的酒袋打开,用身体作遮掩倒入酒杯。杯子用的是当初札木合旧部招待用的酒杯,那么就只可能是酒,有毒,既是如此,她怎么还会……
更何况,那人不是专程来给他们解了毒吗。
就在姬冰雁惶惶之时,楚留香忽然走了进来。姬冰雁眼前一亮,忙不迭迎上去,也顾不上在楚留香面前遮掩,直截了当问道:“蓉蓉呢?”
楚留香见他眼中的急切和情愫显露无遗,一时怔忡,半晌他才摸了摸鼻子,露出了个苦笑,又像是想到什么,将唇边的笑又收了回去,轻轻道:“你问的是哪个蓉蓉。”
楚留香并没有回答,但姬冰雁何等聪明,只窥得只字片语便已懂了。
姬冰雁狠狠地攥起了颤抖的手指,面容冷得有发青的迹象,他下意识地退开半步,瞥了一眼无花,终于明白他这般出神的模样究竟是为何了。
姬冰雁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努力压抑了声线,才做到了“平静”道:“……让我见见她,可以么?”
楚留香神色复杂地打量着姬冰雁,忽而叹了口气,道:“蓉儿就在隔壁房间,你若有什么要问的,就去吧。她……似乎知道一些,事情。”
这句话似乎点亮了什么开关似的,本还魂游天际的无花忽然站了起来。如今他除去了易容,却像是憔悴了十岁似的。他满是希冀地看着楚留香,竟开口恳求道:“让我……我也见见她吧。”
这样低姿态的无花是前所未见的。楚留香心中不由生出同情,不忍地点了点头。本不愿让无花与她相见的姬冰雁如今也顾不得无花如何,只在得到同意后,就到了隔壁房间。
只一个照面,姬冰雁就认出来了,眼前的“苏蓉蓉”并非是她。
明明是一样的脸,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神态。若以水作比,苏蓉蓉便是温柔小意的涓涓细流,而她则是更为激烈的、奔腾的大川河流。和她在一起,无时无刻都像是在冒险,无比刺激。
姬冰雁心中已经失望。他虽有许多想问的,但这一刻竟像是万念俱灰似的,一句话也问不出口。事实已经摆在眼前,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无论说什么也无法改变了不是吗。
姬冰雁虽不说,但苏蓉蓉被他的动静惊扰,转过头来。明明是一样的脸,她脸上却是散发着温婉优柔的气质,虽然姬冰雁失望的眼神有些失礼,但她也不恼,只柔柔地笑着,宛若和风细雨。
“姬公子。”听到这声称呼,姬冰雁不由恍惚。
是了,在遇见“她”之前,他也是认识苏蓉蓉的,那时苏蓉蓉也是客气地叫他“姬公子”,她嗓音柔和婉转,宛若黄鹂鸣翠,他却不由得怀念这声音带着生硬和强势地叫着“姬公子”、“姬冰雁”的时候了。
一看到姬冰雁这样的眼神,苏蓉蓉便猜到了他想到的是谁。她心中只有楚留香一人,在回来时看到楚留香细微的变化,她心中就猜到了什么,不是不失落的,不是不嫉妒的。她努力了数年都无法达到的目标,这个占据她身体不过数十天的女孩,却做到了。
男女之间的羁绊怎么也是说不清楚的。姬冰雁这样的神态,更让苏蓉蓉心中懂了。她刚想开口说话,她曾尊敬、现在是阴谋策划者的妙僧无花也走了进来。看着对方如出一辙的恍惚神态,苏蓉蓉也不由对这个曾占据过自己身体的女孩产生好奇了。
她在另外的空间所度过的奇妙经历暂且不提,能与这样大的吸引力,同为女人,苏蓉蓉怎么会不好奇。
苏蓉蓉收回落在无花身上的目光,微笑道:“如你所见,你爱上的那个灵魂已经离开了,”她迟疑了一下,想到那段奇妙的经历,摇了摇头,“恐怕……她再不会回来了。”
这话有如晴天霹雳,让人如遭雷击。姬冰雁与无花都霍然瞪大了眼睛,一致露出了不愿相信的表情。
那女孩体质异常,她是时间洪流的异数,而为了修正她身上的异常,会来往与各个空间,穷尽百年、千年,可能都无法得到稳定。
而苏蓉蓉之所以被挤出身体,只不过是那女孩身上的斥力太强,将她排斥出了身体,而她灵魂为了安定,暂时寻了波长稳定的其他身体暂留,直至那女孩因为过于深刻的情感羁绊而引得时空震荡,这才离开了她的身体。
换言之,正是因为无花与姬冰雁……或许还有楚留香对她产生了感情,她才会因此离开这个时空。
而这些东西,都是苏蓉蓉机缘到达另个时空所了解到的,也正因为这次去往了别的时空,她才忽然豁然开朗,觉得自己之前所执着的竟是如此渺小,世界这样大,未知的东西这么多,她却从不曾为自己活过。
苏蓉蓉仍然爱着楚留香不错,但这次她不打算再为他而活了。或许,正因为她依附着楚留香而活着,楚留香才从来不曾对她产生过男女之情吧。
以前她为爱而活,但爱情哪里会是一个人的全部。一旦见过了更大的世界,就能不再受到局限。
不过,眼前的姬冰雁与无花,要走出来,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呢。
毕竟,曾那样深深爱过吧。
她甚至还能感觉到那个灵魂残留下的羁绊的痕迹,那样深刻——
姬冰雁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苏蓉蓉的房间的,只觉得心神不属,魂不守舍。
直至回到了兰州家中,姬冰雁还是觉得这一行竟似如梦如幻,如露如电。只要活着,就一定还会有美好的事情会出现——
他一直是这样想着的。
可是美酒入喉再无香醇,美姬在旁他无动于衷,美食在前他全无食欲,美景再无惊艳颜色,就连往日色彩缤纷、奢华精致的世界都褪去了色彩。
姬冰雁只有一门心思投入在这经商中,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地不停工作,他才能稍微忘记夜晚带来的深寒,忘记自己竟会失眠这一事实,忘记那蚀骨铭心的痛。
失却了你,好像这世上已再无更美好的事情。即便遇见了美丽的事物,若无你在,好像也变得淡而无味。
又过了数年,姬冰雁的产业遍布全国各地,他不再是兰州的首富,而是成为了全国首富,他手里的判官笔依旧尖锐锋利,他从不会忘记护理它,只是他的身体却是一日又一日地佝偻了下去。
自那之后,姬冰雁闭门谢客,再不曾见过楚留香与胡铁花,就算被胡铁花破口大骂,也没有见见旧友的想法,再见也不过是让他想起她,他最无力最痛恨自己的那段时光。他不愿再想起,亦不愿去碰触。他好不容易能在夜晚重新入眠,又怎么能再回到那整晚整晚睁着眼的日子。
胡铁花曾说过:“死公鸡,人妹子也没对你有啥特别想法,你这又是何苦。”
姬冰雁只冷冷道:“与你何干。”他的快乐是爱她,他的安慰是思念她,而她愿不愿意又不是他的愿望能及,旁人断是没多说的道理。
有些事,自相遇时便已注定,如他爱上她。而有些事,自她离开后他才看明白,如爱情无关时间,无关她如何,无关她的意志,他还爱着她,一如之前。
明明你已不在,但爱却从不曾离开。他曾说胡铁花一根筋,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对方都不知道他的心意,他却几年如一日地毫不动摇。
无法选择,无关他的意志,就像是习惯一般,已根深蒂固,无法摘除。就像他觉得跳动的心脏实在吵闹得很,却也无法将它从他身体里移除,不然他便会死去。就像现在,若移除了爱,他又与死去有什么区别呢。
即使数载已过,姬冰雁却依旧憎恨无花,他依然坚信,若当初不是无花拐去她,她定还会好好的。即便他恨着无花,却还有个楚留香,在信中给了他无花的消息。
无花彻底地消停了,心已死,野心亦死,他再次剃度出家,在籍籍无名的小地方开了一家小寺庙,舍弃了“无花”的名字,重新起了道号。
听楚留香说,那道号是——“了空”。
看着信上“了空”两字,姬冰雁心头蓦地涌上一股痛楚。他忽然抬起下颔,却是来不及,一滴水从他下眼睑“滴答”一声跌碎在地,而他匆匆转身离去,只留下身后一团冰冷的空气。
人世匆匆数载,爱恨情仇万般皆过,却不过是了然成空。
☆、第175章 壹陆壹乡绅女儿
于凛凛将手里一把饲料洒下,庭院里养着的动物们便蜂拥来捡食吃。现在是十八世纪末期的英国,而她穿成了一个乡下姑娘,班纳特家的次女,名为——
“丽萃,你在哪儿!”门内响起班纳特老爷的声音,于凛凛将手里的饲料一把洒出,应了一声后匆匆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