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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屁!”楚离声音低沉,毫不留情。
和尚脸色大变,“放肆!”坐着等烧身的几人也面色不善,都要起来夺那火把。
楚离大喝一声,“好了!”她猛地提声一吼,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楚离道,“你们根本不知道这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盲目地听人妖言惑众,自戕自伤,还引以为傲。”
众人又喧哗起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敢侮辱上师,你知道什么!”
“就是,滚开!”
“快走快走!”
“若我灭后。其有比丘。发心决定修三摩提。”楚离充耳不闻,自顾道,“你们可知何为三摩提?”
众人不解,和尚道,“是指念佛的时候会有善的、恶的念头。”又说,“所以为了消灭这些恶念,修三昧,就要烧身供佛,以证真心。”
“所以你就叫他们烧身?”楚离将火把往和尚面前一举,那和尚吓得后退一步。楚离冷笑,看向准备烧身的那些人,吐出几个字,“何其愚蠢。”她沉默地垂了眸子,“世人愚昧,不求甚解,尚不能明我,何敢言佛。”
上谷公主陪在一旁,“楚离……”
楚离苦笑着摇头,神情甚是无奈。她悲悯地望着那围坐的几人,扬声道,“佛谓修三昧,乃为修清净心。这个和尚——”她又一次指了那和尚,恨声道,“自己一知半解,还来误导你们。楞严经里这段话,根本不是他说的意思。他只知其一,全不知其本意。”
和尚恼了,“你这丫头,不要口出狂言!贫僧可是听先师亲口解说,你一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懂什么!”
“三昧,简单来说,是修佛的三种渐进状态。刚开始念佛的时候,心里会不时冒出善念和恶念,这是三昧初期。接着,渐入佳境,心中成空,无善无恶,亦无佛号。最后,便是修得清净心,入圣境。虽复归尘世,然而心中清静,万事不扰。这时心无挂碍,善恶不住心。修得勘破眼耳鼻舌身意得来的大智慧,故能破我,无我,而成正果。”楚离心中有无限悲叹,缓声道,“既已成正果,则我身非我身,无我无痛,才能大慈悲。是故以烧身喻,意为无我,献慈悲心于世。”
众人安静一片,半晌有人轻声道,“……是什么意思?”
“对啊,什么意思……听不懂……”
叽叽喳喳一片,围观的人也原来越多。
楚离流露出哀痛之色。民智不开,所以称为愚民,所以容易被蛊惑被玩弄。他们终日劳作,用自己的身体和精力努力谋生,可到最后还是求生无门,最后只好寻求佛门庇佑。可佛门真正的得道高僧又能照拂到几人?何况,高僧本就少得可怜。老百姓缺少必要的知识基础,高僧也无法令他们开智。又有一瓶子不响半瓶子哐当的佛门败类为谋私利,迷惑百姓。
这是一个种族的大多数,深重而广泛的悲哀。
令人悲叹而又深感无力的悲哀。楚离艰难地开口,“就是说并非真的让你们烧身。是要你们修成正果之后,有了普救天下的慈悲心,就能把自己的身体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人间。那时,你们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是大智慧者,这才是烧身的意义。现在烧身并不能让你们成佛,只会让佛主蒙羞。你们是在歪曲佛主的意思,佛主会为你们感到羞耻。”
众人一片静谧。那和尚反倒不说话了,半天才嗫喏道,“你……你这小姑娘,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得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楚离说,“你们每个人,都不是自己一个人。你们为了成佛,不惜失去自己的生命。可你们扪心自问,你们成佛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们根本不知道到底什么是佛。”她声音愈发低沉,“你们要成的这个佛,天竺的王子,一生致力于修成正果,目的是为了拯救世人,为了寻求让世人觉醒的办法。可是在这之前,他首先知道自己是谁,然后才能知道你们是谁。可你们呢?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你们整日要成佛为的是要拯救世人吗?是要让世人觉醒吗?你们自己尚且不自知,你们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妄想成佛?”
她一声声诘问,众人愈发安静。
楚离沉沉叹气。她常常看到这些走投无路的百姓,因为苦难深重病急乱投医,而后从一个泥潭跳入另一个泥潭,她觉得难过,非常难过。她对此无能为力。民智未开,而大魏的皇族也从不想让民开智。这是一场大混沌,乌烟瘴气。楚离深在其中,只觉得无比悲哀。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还是那和尚,他脸上有点挂不住。虽然听不太懂楚离在说什么,可他而今也不敢对楚离无礼。
“楚姑娘是下任国师。”上谷公主深深地望着楚离,铿锵有力地对众人说,“她是国师寇天师从方外延请的高人,即将继任下任国师。”
楚离一惊,不可思议地望着拓跋迪,“公主……”声音极小,眸中满是询问。
上谷公主不看她,又对众人说,“本月十五,国师将在清凉峰天坛进行辩法。届时将请天下名士,前来与国师一讨天道,尤其是诸位高僧大德。”拓跋迪提高了声音,“此次辩法,人人都可参加。你们会看到,为什么楚离会是国师。”说罢,礼貌地给楚离让了一条路,“楚姑娘,请。”
——至今上谷公主还记得楚离满目惊诧,问她,“公主那些话是戏言……吧?”
“当然……不是。本宫身为公主,金口玉言。”
“那,那个辩法大会……是?”
“只许赢不许输。”
“什么?”楚离惊了,“公主你说了要请天下各地的高人前来,这要赢,谈何容易!”
拓跋迪正色道,“本宫话已经说出去了。一来,你身为下任国师,必然要让天下人心服口服。倘若你输了,那便是不合格。二来,你是国师请来的,输则有辱国师,再者,本宫已然告诉天下人你会赢,输了让本宫颜面何存?”
“那就不做国师了呗。反正我本来也没想做。”
“你这意思就是让本宫失信于天下?”拓跋迪扫她一眼,“而且,时至今日不知国师去向,你若能够继任国师,则可摆脱嫌疑。”
“这岂不是让我嫌疑更大了?”楚离说,“大家会以为,正是我急着要做国师,所以才害了寇天师吧?”
“可你是方外高人,这便情况不同了。”拓跋迪道,“本宫为了给你洗脱罪名,临时想出这个法子,你可别不知好歹。”
楚离不说话。
拓跋迪又说,“你不是一直想回去看看你师父师姐和邻居吗?若你做了国师,便可自由往来,这样一来你洗脱嫌疑,二来可以回家,岂不两全其美?”
好像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楚离不觉点了点头,虽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楚离想,也许是因为她自己并无意做国师,而今将要身肩此职,心有不适吧。半晌,楚离又问,“万一……万一我输了呢?”
拓跋迪顿了顿,望着她的眼睛道,“那你便是欺上瞒下。谎称身份,骗了国师也骗了上谷公主也就是本宫,更是欺骗了天下人。再加上涉嫌谋害寇天师,如此,当斩。”
“可那些都是你说的,我什么都没说!”楚离欲哭无泪。
“总不能本宫去死。”悠悠说罢径自转身而去,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逼得楚离无路可退。
上谷公主陷在回忆里,目光却仍旧落在清凉峰辩法的册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
☆、钗头凤12
在那场大魏官方举办的大型口水战上,楚离不卑不亢,姿态昂扬,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击败了来自天南地北的所谓高人名士。
楚父好清谈,她耳濡目染地听了许多机巧。而成公交游广阔,家里经常来一些不知姓名的人,楚离和师姐石霂默默听他们聊天。但两者不可同日而语。当初清谈楚离觉得扯淡,但听成公和那些不知身份的人谈话,会让人茅塞顿开大开眼界。后来楚离也跟他们聊上两句,次次都获益匪浅。那些让楚离深感敬佩也次次败北的都是些不知年岁的老人,脾气秉性各异,但都心胸豁达,为人谦和,总是笑眯眯地几句话就让楚离无话可说陷入沉思。
上谷公主翻看册子,上面寥寥数笔记录了当时清凉峰辩法的盛况——
僧问,“何为道?”
国师答,“恒常为道。”
“何为恒常?”
“永久的变即是不变,此为常。”
“常道何存?”
“道在天。在地。在屎溺。”国师神态自若,“道无高下,在可道处。”
“姑娘是说,不可道者无道?”
“无不可道者。是言不能尽其意,非不可道也。”
……
辩法次日乃是腊祭,皇帝拓跋焘带着文武百官前来祭天。右首就是司徒崔浩。崔大人一身白袍,衣袂飘飘,宛若仙人临世。皇帝亲自请楚离为上席,为祭祀开示。这个举动无疑于宣告天下,楚离已然是国师。
辩法第三日,皇帝拓跋焘带着文武百官亲自坐镇听辩法。祭祀带来的大批僧侣开始发难,国师楚离遭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猛烈攻击。
“施主师从何人?”
“既无贤师,以何谈佛论道?”
“施主年纪轻轻,少不更事,如何知世事常理?”
“少知寡闻,何德堪当国师?”
……
渐渐就演变为更直白的攻击。
“无知弱女,识得几个字,断得几篇文,便不知天高地厚,施主岂不羞?”
“我佛慈悲,施主当迷途知返,勿一错再错,否则当入无间地狱。”
“女身污秽,当虔敬侍夫持家以净身,施主既非道非佛非出家人,如何敢发妄议?”
问题开始一个比一个尖锐。数千来自四面八方的百姓、僧侣、道士,也开始窃窃私语。场面几乎失控,所有的箭头都瞄准了势单力薄的楚离。所有人都蓄势待发,似乎只要楚离开了口,便要被众人口诛笔伐而亡。
上谷公主看着楚离孤身一人坐在台上,周围尽是伤人利箭,所有的攻击都密密麻麻地涌向她。而这“所有”中,包括她上谷公主。她几乎按耐不住,想要冲上台去,把楚离带走。可是,她不能。她十分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不能。事到如今,已经退无可退。倘若楚离被打倒,这个场面无法收场,那就只能以楚离的死来结束这一切。
皇帝拓跋焘好整以暇,漫不经心地举盏品茗。似是不经意地扫了拓跋迪一眼,那一眼让拓跋迪心中森寒,稳稳地坐在了原处。崔司徒望向楚离,眉头紧皱,惋惜地摇头,似乎已经看到了楚离的结局。
然而国师大人在所有善意或恶意或奚落的注视下,缓缓站了起来。仿佛旋起了一阵风,湮灭了所有的话语。她抬起头,朗如皓月。那样气定神闲地站着,迎风而立,羸弱的身姿在峰顶显得那么渺小,却又不可撼动。国师注视着黑压压看不见尽头的百姓,扫过高坐上端的皇族和百官,再掠过左右各人,场中竟随着她的站立和静默而渐渐安静下来。
崔司徒赞道,“虽千万人,吾往矣。好。”
楚离气沉丹田,朗声应答诘难,“英雄不问出处。你们佛说众生平等,诸法空相,民女不才,敢问各位,何为众生平等,何谓诸法空相?又何以诸位出家之人,尽沦入世俗之见?” 她运气于内,清朗的声音遍传整个山头,顿时震慑住了众人。
“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