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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铃慢慢撑起来,银锁看着着急,遂坐起来替她一件一件地穿上衣服。刚刚套上外衣,便听到莲儿拍门。
趁她扭头之时,银锁忙着替她梳头束发,须臾间就弄得服帖整齐。
金铃两步跨到门口,开门问道:“怎么匆匆忙忙的?”
莲儿见她打扮得整整齐齐,愣道:“少主,行主回来了。”
“哦……师父怎么忽然回来了?他人走到哪了?”
“行主从东南进山,这会多半已走了一半。”
金铃往屋里看了一眼,道:“你去准备准备,我洗漱一番就去接他……”
莲儿刚应声,门便在她眼前关上,差点撞到鼻尖,她摸摸鼻子,嗫嚅道:“少主,不用我帮你收拾屋子吗……”
金铃岂有心思管她,三步并作两步回了里屋,看见银锁已爬起来了,便道:“银锁,师父回来了,我不能送你……”
银锁失笑道:“大师伯回来要将我二人捉奸在床,你居然不着急?我走……”
“糟了……!”银锁双眼圆瞪,见金铃神色如常,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那沉重的脚步声,不正是王操琴扛着轮椅,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声音吗?
金铃道:“别留下东西,快走。我要开窗把味道散掉。”
她说着,打开了面外的窗子,屋里甜得发腻的暖意蓦地被冲散,清冽的寒风像是冷水一样冲淡了房中的浓酒。
银锁系上漆黑的腰带,扣上兜帽,一手按在窗框上,翻出窗台,凌空落了下去。
金铃低头往下看,依稀看见银锁消失在昏暝的晓光之中,忽地,又好像有一只白皙的手,撕破黑暗,朝她挥了挥。
她束紧了领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毫不意外地感受到一股热意,她想她自己现下也许双颊酡红,若是师父问起,也只好说是睡得太暖所致。
她又打开了靠里的窗子,强大的气流彻底卷走了房中残存的缱绻,金铃心中略觉唏嘘,不论是当初还是现在,只要师父一出现,银锁就只能遁去,而她就要开始梳理接下来要撒的谎。
她叹了口气,在屋里扫视一圈,推门出去,在外躬身等候,莲儿见她终于出现,稍稍松了口气。
王操琴推着向碎玉,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碾得地上的木板嘎吱作响。
太阳出来了,一点点照亮大地。向碎玉目光炯炯,盯着金铃,忽然开口道:“脸色不错,还是在家养着好。”
金铃不禁抬起手,想让冰凉的指尖平复一下脸上残存的红晕。身体深处还残存着些许悸动,不时戳着她的良心。
向碎玉自己推着轮椅,从金铃面前经过,进了屋,立刻皱眉道:“怎地把窗子开了?”
金铃低声道:“太热太干。”
向碎玉咳嗽了两声,“冬日干燥,在房中摆一盆水为好。往日都是莲儿在做,怎地我一走便疏忽了?”
莲儿急忙低头,道:“平常都是王公私下吩咐的,我……少主总是一人在屋中,我不敢打扰,便疏忽了……请……”
金铃打断她的话头:“我平日不叫他们进屋。”
向碎玉摇摇头,推着轮椅继续往里走,王操琴本来跟在后面,向碎玉却忽然停了下来,道:“金铃住了几天,屋里多了一股脂粉气。”
金铃略感尴尬,她这两日与银锁一同沉迷温柔乡,屋里有什么早已习惯,她不知向碎玉到底闻到的是“脂粉气”,还是银锁身上淡淡的甜香,因此也就不知他到底有何言外之意。
“师父若不喜……”
“大可不必。女儿家应有女儿家的样子。我从前总担心将你教得太冷硬,失了女儿家的柔媚……现如今看看……总有些东西是盖不住的。”
向碎玉握住她的手,抬头仔细打量,见这容色端丽仍是一般地明眸皓齿,比自己离开乌山之时稍稍丰腴一些,脸上带着淡淡的胭脂色,眉目之间更有一丝道不明的风情。
金铃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默默躬身。
向碎玉道:“只是你若专注做事,还是叫莲儿在旁帮手为好,我身边亦有操琴帮忙,将我从琐事中拉出来……”更多小说尽在【云裳小筑gl】百度贴吧
他的轮椅已滚过第二进屋,缓缓推进了卧室。
卧室之中亦开着窗子,床上被褥凌乱,床单上的折痕也很新鲜,经这些痕迹提醒,她清晰地回忆起不到半个时辰前,她和银锁在此处颠鸾倒凤的场景。想到这里,她便觉得脸上更烧了些。
“起的匆忙……”她辩解到,“没料到师父会回来。”
“我知堡内事物繁杂,你应付起来尚显吃力。”向碎玉随手拍在床上,“也不要睡得太晚,乱了习惯。”
“……是。”
向碎玉忽地皱起了眉头,抬起手道:“这是什么?”
金铃只看了一眼,心却一下凉了下来,惊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向碎玉仍是皱眉打量着那一串黄金璎珞,那串金灿灿的小东西随着他指尖的起伏,而折出许多璀璨的光点来。
向碎玉的眉头却越皱越紧,望向金铃的眼神也隐隐有了冷意。
这串黄金璎珞,多半是昨天晚上就落在那里,多半还是金铃亲手扔的,刚刚那小胡儿走得匆忙,想必是忘了床尾的被子里还藏着一点痕迹。
她平日里不戴的,不知为何昨天又挂了起来。
向碎玉的心情随着金铃的沉默而越来越差,莲儿已觉得有股寒气在周围涌动。
行主虽不说明,但旁人不免心生“此物怎会在少主闺房之中”的想法,她更是忽然想起寒儿异想天开的话。
“定又是那小龙王回来勾引少主了!”
她顿觉荒唐,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唯有金铃似不受影响,缓缓答道:“这是……战利品。”
在场三人皆是一愣,“战利品?”
金铃点头道:“在汝南,我与银锁交手,勾下来的。”
向碎玉身上的寒气一点一点地散掉,低声问:“放床上做什么?”
金铃道:“本无处可放,回来就歇下了,大概是随手丢在那,还未来得及收拾。”
“此次凶险吗?”
金铃摇头道:“还未出手,就遭了银锁暗算。不过……”
向碎玉专注地等着下文。
“动手之时外面已经打起来。若银锁不拦我,我大概会在乱军中浑水摸鱼。”
“鲁莽。不打算回来了?”
金铃深深低头,“我恐乌山两面临敌。”
“为何不多带点人?”
“不欲人知是乌山所为,免有后患。”
“你既然诸事都有考虑,怎么还会铤而走险?”
“……只想搏一搏。我曾与师父夸下海口,东西两边,断断不会在乌山门口开战,除非乌山不堪一击,叫人闪电般拿下。却未料到最后是汝南不堪一击……”
向碎玉哼了一声,似是并不在意此事,道:“你只需好好看着乌山,莫要犯险。”
他一扬手,把那串黄金璎珞扔回给金铃,道:“还给人家,人家救了你性命。”
金铃心中明白银锁是救了她性命,但心中那口气却始终咽不下,银锁处处压她一头,她的计划,却总是功亏一篑。
“莫要不服气了,”向碎玉向前推了一下轮子,滚到金铃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前线情形,你行动之前可派人打听清楚了?”
金铃缓缓摇头,道:“斥候因之前与破多兰的争端折损大半,各地线人又因为祖家生事叛逃许多……是以汝南的情况,我先前让阿七去查,之后是我带着戴公等人一同去查的。”
“那么此事你又让张军师邵军师参与推演了吗?”
金铃仍是摇头,心道与银锁有关,我怎敢随便叫人插手。
“准备不足,操之过急,失败也在所难免。”
金铃低头道:“弟子知罪。”
“乌山大不如前,是以乌山现下不如明教,原因在我,不在你。”
“师父……”
她心中愧疚,不但是因为向碎玉处处向着她,而她却总是失败,更是因为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对他说谎。
向碎玉摆摆手,“别说这个了,为师这次回来,主要是看看那批新造的刀枪。”
金铃立时想到那复杂的符咒,想起统万地宫中阴森可怖的巨大黑色怪物来,知此事师父多半不欲为人所知,因此一句也不多嘴,只道:”我领师父去看看。”
她与向碎玉一同下楼,王操琴牵来马车,看着金铃轻轻松松地把向碎玉连人带车抬了上去,莲儿想跟着上去,却被金铃的眼神阻止。
☆、第465章 皮里阳秋九
王操琴驾车往东南方向工坊处驶去,马蹄哒哒颇为单调,金铃望着窗外出了一会儿神,拉下帘子低声对向碎玉道:”师父,那符咒我知道。不单我知道,现今负责督造这批武器的工匠也知道。”
向碎玉在她说出”符咒”二字时便微微一惊,问道:”你如何得知?他又如何得知?”
金铃道:”我和银锁……我们去过统万地宫,我曾经说给师父听过。”
”是。”
”有一件小事我并没有说。这开启地宫的钥匙,宝刀端德,是朱家所有,这朱家兄弟往我们这里逃难,现下正在工坊做事。当年他二人追着怀揣宝刀的银锁去了统万城,在城中住了一段时间,这符咒便是当地人驱逐黑暗血肉作恶的工具。若是这黑暗血肉来自黑萨满的力量,那么师父……你们在前线到底遇到了什么?”
向碎玉顿了一顿,道:”我倒是小觑你了,你竟知道此物来历。”
”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朱家兄弟在统万城靠给人打金银器为生,曾给别人打过这等符咒,我心想这符咒复杂,还是找个熟手为妙,因此便让朱家兄弟负责,而不是工坊之前的管事……师父,他暗中吞了不少钱,你是知道的吧?”
向碎玉点头道:”我知道,还不到时候,待到手头上的事情了结,再来跟他算账。”
”是。”
”你终于从那账本里看出点名堂来了。不错,不错……”向碎玉颇感欣慰,拍着金铃的肩,喟然长叹:”既然瞒不住你,我便告诉你了吧。”
”师父请说。”
”长话短说,侯景的军队十分蹊跷。当初他渡河之时,只带了八千人马,这你应当知晓。是以他手下能战的精兵强将,该当只有八千才是。而剩下的人,应该是各地诸萧或杀或降的那些残兵败将。”
”不错,羽林军精锐散落各地,剩下的战斗力不会很强。”
”怪就怪在这里,这些人有时比羯兵还要难缠,有时又不堪一击。你喻师叔觉得古怪,就去抓了个人……余下我就不细说了,总之,我们小时候也是见过这符咒的,黛子就说拿来试试,一试之下,果真有用。”
”原来如此,与我所料不差,师父,差不多了。”
向碎玉眼中闪着喜色,道:”好,若是来得及,我就亲自押回去。”
”师父……快也需三天时间,更不要说后面说不定还有返工的,前线不要紧吗?”
”黛子顶得住。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这个老残废不能骑马打仗,全靠黛子领兵。他本是江湖上一个漂泊无根的逍遥客,却被我拴在了这里。希望此事了结之后,能放他继续逍遥自在。”
金铃心道:可全天下都动荡不安,又哪有真正的逍遥自在呢?
金铃出现在工坊时,黄青正在骂人,几个小学徒被他训得大气不敢出一口,白青则在一旁一边安抚,一边教人做事。火热的焚风从屋里吹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