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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七寸与许笑寒在建业活动以来,靠着萧荀在其中的关系,终于将那些随从的武功师承也一一调查清楚。
伏击之地,定在原先德宝云宅外,坊城内外只有一墙之隔,周围地形错综复杂,又有运河之险可依,乃是一块不可多得的生地。
寅时天光将出,整座城尚在宵禁之中,长街上空无一人,偶有老鼠惴惴跑过。可若是细细聆听,便能从风中辨别出一些细微的呼吸声。
这些几不可闻的呼吸声立刻被整肃的马蹄踏地之声淹没,河上新建的木桥在马蹄的□□下吱吱作响,见者无不担心木桥会忽然倾圮。
不祥的预感忽地应验了。只听桥下忽地爆出一连串的喀喇声,竟然真的整个塌落下去。踩在桥上的马匹徒劳地后退,却仍没挡住下落的颓势,与木桥桥身一道落入水中。
暮春时节已算是到了江南孩童下水戏水的季节了,只是这些人大多来自北方,不谙水性者多,加之身穿铠甲,十分笨重,落水之后,浮起者不过十之五六。落水者正待呼救,有一人忽地沉底,像是下面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人拽了下去,旁人见之不妙,奋力往岸边划去,可惜水下水鬼不饶人,竟是打算一个也不放过,不多时,尚且浮着的人纷纷都被拖入水中。
后面的骚乱引起了前面人的警觉,就在这时,一阵低低的号角划过寂静的街巷。
住水边之人倒是常听这种声音,码头里每日要响上几百次,每响一次,就有一艘船靠岸卸货。可建业城中并无一条水道可以停泊大货船,码头的声响怎么会在此处出现呢?
马上骑兵忽地齐齐拔刀,不过就是一瞬,便与江湖群豪短兵相接。
一柄大夏龙雀无往不利,一瞬便毙一人。莲花渡众人为了保密,此一行只得廿二人参战,更莫提其中尚有武功不太强的小儿辈,他除了要杀自己份内那四个人,还要把别人的份也干掉不可。是以他一鼓作气,将自己一辈子的手艺都使了出来。只可惜杀第一人时还算占着偷袭之利,杀第二人时已陷入人群之中。
这群羯人的实力也渐渐显现出来,相互合作极为默契,进退之间恰如弹琴奏曲,一张一弛暗合某种奇异的旋律。银锁戳了戳金铃,道:“我还道你够信我了,你瞧那些人。”
金铃点头道:“生死相托……分明是生死相许。”
银锁吐吐舌头,道:“我以前在于阗听过这样的故事……古时候,西边有一个小国家,他们的军队里往往结成……一对一对的,战斗时为了在自己恋人面前表现,都勇猛无比。”
金铃咂舌:“都是男的?”
银锁点点头,评价道:“陈七寸挑的那人本来是个头目,怎地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难道我也看走眼了?”
金铃眯着眼睛,道:“不对,有问题,你看中间那个胖子……”
银锁却低声惊呼道:“你看那个人!中间那个!就是跟踪我们的那个,我就说他是给王伟卖命的!咱们早就被他盯上了,那岂非……”
金铃跟她颇有默契,是以一下子找到了她说的那个人,“有古怪,你瞧咱们的人跟他打了照面之后。”
银锁定睛一看,只见莲花渡一位长老举着刀朝那其貌不扬的汉子冲了过去,一个照面之下竟然转头砍向别人,仿佛两人互相看不见一样。
“奇了……竟是个反间,那他来跟踪我们干什么?”
“他朝王伟那边去了。”
银锁抓紧了她的手,道:“那真是王伟?形貌虽然不差,可他不是个文官吗?怎地他一点都不怕?”
那汉子趁着乱战,同羯兵不断换位,渐渐接近了王伟身边,时不时与我方人马磕碰一下,银锁趁着这间隙问道:“你刚说的胖子呢?”
“背对我们呢,我看着很眼熟,想找你看看。唔,那人要出手了。”
银锁见她捏紧了剑柄,知是这一击不成,金铃就要出手了,也紧随着她站起来。
那汉子来到王伟身后,悄无声息地提起了刀,金铃往前挪了一步。银锁却看见那胖子转过身来了。
“元大师!?”
正说着,那刀已斩向王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断断是躲不开这一下的,金铃听见银锁喊元大师,便知更麻烦的还在元大师那处,低声喝道:“杀元大师!”
两人一起朝元大师那边去,金铃急急冲过去,银锁则一跃而起,跳到对街房顶,从上往下俯冲,两人一前一后,根本不打算给他留活路。
可就在此时,那汉子本该斩在王伟身上的刀落了空,王伟身形微晃,像是漏了气的皮囊一样扭曲起来,贴着刀锋躲了过去,那汉子的刀斩在马背上,惊了那匹老马,刀身却卡在马骨之中,随着惊马给带走了。两边羯兵大声呵斥着朝他砍过来,护住了中间那好整以暇的军师。
两人心中齐齐一惊,没料到那万无一失的一刀竟然能失手,但元大师近在眼前,想来刚才刀光冲天的情景早已被他发现,就是这样他们也敢闯进来,那么多半后面还有更狠的招数。
☆、第478章 皮里阳秋二十二
不料元大师嘿嘿一笑,圆胖的身躯像个漏气的皮囊,飘飘忽忽躲过了两人的杀招,飘到了远处。
“娘咧!小娘子杀人啦!”元大师怪叫着跑开去,手里攥着的多半是他的毒粉,他乱跑一气,手里毒粉纷纷扬扬地洒下来,也不管旁边到底是敌是友,两人恐会中毒,在上风处躲过这一阵毒粉。不料听见一阵鼓声,元大师的怪叫变了一种话,是唱是说也分不出来了。
两旁羯兵见她二人不是自己人,举刀来砍。他们三人一组,一刀三把刀分攻上中下三盘,不像金铃的“一气化三清”乃是一招化成三招,到底是一个人的力量,这三人配合无间,将旁人的破绽尽皆挡住,唯有这三刀露在金铃够得到的地方。
她后面几乎没有位置可以回旋,此番唯有硬碰硬,她握紧了剑,手里的链子挥出卷住一柄刀,将那人生生拉出来一点,银锁挥剑如刀,护住自己全身,仗着绝顶轻功从金铃撕开的缺口之中冲进去,以冲力生生撞开那两刀,金铃见状急刺两剑,终于刺穿一人咽喉,又带着血把长剑□□。
这时她听见银锁轻咤一声,扭头见她身上红了两块,惊呼道:“小胡儿!?”
“少主小心……他们变厉害了!”
正说着,金铃迎面看见刀光,她举剑侧身欲借力,却只觉得手中剧震,险些剑也给人打出去。银锁低鸣一声,金铃知是呼她撤退,搭着银锁伸出的手与她一同跳上了一旁的屋顶。
两人再回头看下面时,已有几人同时挂彩。方才那偷袭王伟的汉子仍旧贴着王伟游走,只是身旁人越来越多,他双拳难敌四手,跑得越来越慢,王伟却在其中信步游走,其身法飘忽诡异,像是个在空中被风吹来吹去的孔明灯,和元大师如出一辙。
众人本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现在身陷重围时却发现丝毫讨不着便宜。
银锁指着一方道:“少主,救金大帅。”
金铃点点头。萧荀武功并非很强,身在敌阵当中最多与一个人对打,要不是有铁护臂护身,现在只怕手已没了。他与邓二郎背靠背迎敌,勉强还能支撑一会儿,待到金铃矮身摸过去之时,已有好几个人因为不能力敌,而加入了邓二郎他们的圈子里。
金铃摇头道:“若是乱战还能各个击破。”
银锁附和道:“不错,羯人联合起来合作无间,现在忽然又变得力大无穷,不成的。”
“怎么打法?”
银锁道:“你挑一个打,旁的我替你接住。”
金铃猛地扭头,道:“你方才是不是受伤了?”
银锁道:“尚不及九凝峰上第一面给你打的痛。”
金铃道:“我错了还不成么?你不是也打了我?伤了何处?”
“大师姐若是再等,错失良机,就自己再想个法子。”
金铃指着前面一人道:“先杀那疤脸,再杀那尖脸,再杀那个最高的。”
“这么多?”
“别废话,旁人我救不了。死一个,就把下一个交给我。”
银锁笑道:“你瞧我的。”
两人身法诡谲,又借着天色昏暗,忽地从旁杀出来,大占便宜。她将灵觉催至极限,周围混乱的人群都在她眼中变得缓慢而清晰。金铃先她一步下地,如猛虎下山一般扑向第一个目标,冲进对峙的两方之间。羯兵见她突入防御范围,像是被触动了什么机关,低吼着朝她扑去,金铃全然不管,只认着一个目标,手中长剑微颤,拉出点点星光。银锁此时翻下房顶,蹬墙将自己射出去。高速之下,自身重量已是厉害的武器。神仙谷中不传剑法,拳掌棍棒刀剑枪戟都是一般的用法,可她习武之时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把自己当做武器。
她以长剑护身,以焚心诀在密集的刀阵之中寻找间隙,将这些力大无穷的疯子一一撞开,金铃亦是凭借深厚的内功和轻功,攻击疤脸周身诸要穴关节,不料这人攻速亦是超群,不躲不闪,只与金铃一番抢攻。他不要命,金铃就不得不分心与他拆招。
这人招式直来直往,简单直接,不过是寻常军汉的来来去去的几招,可金铃非常清楚,她自己用的也是寻常招式,寻常招式,只要有足够的速度和力道,在合适的时候使出来,通常比天下最精巧繁复的招式有效得多。就像是现在,她被这不属于人的速度和力道渐渐压制得守多攻少,刺在他身上的剑招,却好像对他丝毫不能造成伤害,而她也清楚,若是这里人人都是这等力道和这等铜皮铁骨,银锁多半也撑不了了。
正进退维谷之时,猛听萧荀喝道:“捆他手!我来了!”
金铃本不信萧荀的能耐,眼角余光却看见萧荀手中□□的枪尖上闪着金光,她立刻决定信萧荀一次,左手铁链忽地出洞,绕住那人手腕和胳膊,右手长剑随手一抛,闪电般地攫住那人抓刀的手腕,低喝一声,硬生生将这人抓住。
那人亦是一声低吼,双眼赤红,压低了身子与金铃角力。那人身躯庞大,金铃被他压住一头,简直像一根马上就要被压断的稻草。萧荀和邓二郎毫不迟疑地扑将过来,手中□□双双刺入那人背心。
两声闷响,枪尖入肉,那人眼中赤红骤然熄灭,金铃又是一声低鸣,腰身陡然伸直,银锁亦低鸣着回应她。那高壮的疤脸被她撞飞出去,将将落入她们方才决定的第二个目标的前方。那尖脸的刀刺入疤脸的尸体,他亦觉得不对,赶忙抽刀,金铃转瞬便至,双掌推在他手肘上,只阻了一阻,银锁鬼魅般地出现在尖脸正上方,手中长剑轻颤,只轻轻掠过,就与金铃双双跳开。
金铃与萧荀错身而过,低声道:“踩那人撤,不要回头!”
到今天为止,金铃已救过他许多次,是以在他心中,看见金铃比看见向碎玉倒是更觉安全。金铃语气如此不容置喙,邓二郎尚在迟疑,萧荀已毫不犹豫地拉了他一把,踩着那尖脸直挺挺站在那的身躯跑上了屋顶。
开头总是最难的,杀第二个已快了许多,那最高一个从人群中稍稍露出一点来,两人相互对望了一眼,金铃仍是一路猛冲,银锁的步伐却飘忽起来,她手中不知何时攥着金铃的铁链子,矮下身子贴地疾走。那高个弓下身子,手中长刀低垂,金铃手中长剑也低垂下来,她全神贯注,眼前一切似乎都变得慢下来,面前那人跑动之时浑身肌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