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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处神秘,徒晏暗暗记在心里。
劳伦斯一惊,想问又不敢问。
林青筠对港口贸易不熟悉,更何况牵扯到深处,她自己是料理不了的,还得仰仗徒晏的身份。既然徒晏已开口,便对劳伦斯介绍道:“这是我丈夫……”顿了顿,干脆直说:“纯亲王。”
话音未落,徒晏已从屏风后走出来,含着戏谑看着她笑。
林青筠莫名难为情。
劳伦斯夫妻却是震惊至极,哪怕早有猜测,可真的得到证实还是惊讶,何况这位纯亲王他也是有所耳闻。然而紧接着劳伦斯却是一脸颓丧:“市舶司扣下了我的文引,说是要销毁,如今只有筹够罚银才能赎回商船。”
林青筠在旁翻译。
徒晏捧着白瓷盖碗,既是在观察劳伦斯,也是在思忖,少顷说道:“泉州市舶司的市舶使是严宇丛,上任市舶使丁忧回乡,严宇丛是去年初冬赴任。此人先前在理藩院供职,做官严谨,虽无政绩,却口碑不错。”
林青筠看他一眼,心中复杂难明。
以前从未注意,他竟对朝中官员、人事任命如此清楚,关注宫中动向还能说是皇后在宫中的缘故,他为嫡子,总要避免被牵扯其中,但其他的……若非知道他是真的厌烦皇权争夺,还以为他隐藏如此之深。他这种表现,算是作为皇子的本能么?
徒晏不经意瞥见她的神色,知道她又想多了,只因外人在跟前,一时也不好解释。
林青筠收敛心神,问道:“这件事你如何看?”
她虽有心相帮,也是看在认识一场,劳伦斯确实不是个随便惹事的人,且能从其那里得到不少便利。但若牵涉太多,她并不想去逞能,反正行于海上的商船很多,她自然能再找别家,劳伦斯与她的交情还不如安德森神父,她自是没必要涉险。
徒晏也知她顾虑,却是说:“这件事有些古怪。”又想了想,说道:“你告诉他,让他暂时留在京中,此事不要再托别的门路,当心惹祸上身。”
林青筠一听便知道事情复杂,便对劳伦斯如此说了。
劳伦斯惶恐又茫然,毕竟是异国他乡,便是再知道大体国情,终究是个西洋人,很多事情即便见了都会疏忽过去,殊不知那恰恰是要命的地方。好在劳伦斯深知自己的身份,既要对方是当朝亲王,能帮忙是他的运气,不能帮,也是他的劫数,大不了损失一笔,往后再赚回来。劳伦斯只是想弄清楚“祸”从哪里来,否则心里总是不踏实,哪敢再轻易贸易。
待劳伦斯夫妻走后,林青筠迫不及待的问他:“这件事难道牵扯到朝中的人?”
徒晏却是反问她:“方才我说起泉州市舶使的时候,你的神色很古怪,可是又胡思乱想了?”
林青筠抿唇,少顷点头,坦言道:“没料到你从未参政,却对朝中官员如此了解。”
徒晏抬手在她头上轻拍两记,似惩罚一般,说:“早先不是与你说过,我曾去过泉州,见过一些洋人,与他们闲聊自然会提到当地的市舶司。近年来远洋贸易兴盛,几十个国家进出港口,每年只这海关贸易税收就是一大笔银子,但朝廷对市舶司并不如对江南盐政那般重视。朝廷不重视,某些人可未必。”
听了他的解释,林青筠心头一松。
她并不反对他去争位,毕竟他是嫡子,为着生存也很难置身之外,至多她是失望于未来的生活不如期望中美好罢了。她所在意的是他是否伪装,是否在她面前伪装,幸而、他展现出来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你觉得是谁?”她问。
“不好说。这件事关系重大,单凭你我最好不要擅自插手,我打算将此事上报父皇。”徒晏有些犹豫:“只是这么一来,未免牵扯到你。”
“我如何?不过是会西洋文罢了,皇上早就知道呢。”林青筠并不在意,毕竟区别只在于,过去是皇帝暗中查探到的,如今是摊开来罢了。
徒晏笑道:“指不定还有你的好处呢。”
第49章
对于泉州市舶司的事情,徒晏没敢耽搁,当天就借着请安去了趟宫里,亲自与皇帝说了此事。
皇帝眼色微变,瞬间想了无数可能,最终看向面前的徒晏,惋惜、愧疚又欣慰。鬼使神差的,皇帝问他:“佑安,此事你如何看?”
徒晏也略感意外,略一沉吟,回道:“儿臣虽不参政,却因旧年曾于泉州游历,知晓海上贸易税收之丰。此处如同江南盐政,乃是朝廷财政重要来源之一,江南之地引人垂涎争斗不休,泉州只怕亦然。”
“细说。”皇帝又问。
“市舶司负责管理海上贸易来往船只,与理藩院异曲同工,却不如理藩院级别高。市舶使一职多为五品,偶有提升也不超四品,即便市舶司官员贪墨收受贿赂,也只会以各种名目向船主索要钱财,却不会说文引是假此等话。一旦文引造假,牵涉甚广,市舶司上下官员都难逃罪责,便是其官员忠于朝事,也早该将此事上报,然至今朝中未有风闻。再者,市舶司将那份据说是造假的文引没收,又勒令船主必须交够罚银才可赎回商船,并且船中货物都将没收。儿臣以为,单凭一个区区市舶使并无胆量做此等事情,其后必有主使,主使所图不过是银子,区别只在于那是一大笔银子。儿臣猜测,劳伦斯男爵的事并非个例,而除了设套勒索船主钱财,只怕市舶司的税收也被染指。”
皇帝欣慰点头:“那严宇丛曾在理藩院供职,对各国有所了解,只怕也是看穿了那外国商人的爵位是买来的,因此才不惧怕。只他没料到,这商人会找到京城来。”皇帝对幕后主使也有猜测,不是那几个儿子,就是敬孝亲王,亦或者干脆是太上皇的人。总归没一个省心的。
“佑安自成亲后身体好多了。”皇帝忽然感慨道。
徒晏笑道:“不瞒父皇,儿臣也是觉得比以往好多了,起码不似前些年,三五天就要熬药。儿臣实在怕闻那药味。”
皇帝听的失笑,满眼慈爱道:“如此甚好,也省得朕与你母后日夜悬心。”又问:“你这身体好了,可想做点儿什么事?”
“谢父皇关怀,儿臣如今是有心无力,唯有精心养病罢了。儿臣惭愧,不能为父皇分忧,反惹父皇担心。”徒晏自然听得出皇帝的试探,只是那试探里全是小心翼翼,全是关心,他既觉暖心,又心绪复杂。皇帝待他的这份父爱是纯粹真诚的,可里面参杂的是愧疚弥补,又因他是唯一嫡子,是唯一成年却不参政的儿子。
皇帝有些失望,却也知凡事不可强求,长叹道:“朕这两年越发老了,偏生你那兄弟们没一个省心。”
可这就是皇家兄弟,历朝历代都是这么过来的。
徒晏从养心殿出来去了凤仪宫,又陪皇后说了会儿话,便与林青筠一道回府。林青筠本想与他说话,却见他自上了车就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一动不动。林青筠没惊动他,顺着黄色窗纱往外看,兀自想着自己的事情。
刚回到府里,相思递来一张帖子:“王妃,这是贾家的薛姑娘送来的。”
一旁的红绫正倒茶,不觉诧异道:“什么叫贾家的薛姑娘?”
相思抿嘴一笑:“我不过偷个懒,省了两句话。薛家大姑娘是贾家二房太太的侄女,暂住在荣国府,平时都与贾家三位姑娘一起的。”
林青筠看了帖子,原来正月二十一是薛宝钗生日,贾母出钱要为宝钗过生日。薛宝钗比她大一岁,今年刚好是及笄之年,做生日也说得过去,只是由贾母来办……
忽而想起原著中的内容,黛玉曾在宝钗生日上被拿戏子取笑,却因寄居身份连生气都不敢随意。另则,原著中贾母为薛宝钗办及笄的十五岁生日,用意不纯,且贾母只出了二十两银子,对于大家子办宴席来说二十两够做什么?原著里王熙凤过生日凑份子,一个少奶奶就出十二两,便是宝钗不比凤姐,却也不能太寒嘇。
旧时家中给女儿办及笄宴,代表着女孩儿成年,也表示可以许嫁。
贾母先前一直想促成黛玉与宝玉,如今黛玉已与庄黎定亲,却不代表贾母就能同意薛宝钗进门。贾母此人眼光很高,心中自有一本账,看不上宝钗倒不是为别的,乃是薛家家世不好。薛家便是再富,仅是皇商,且已呈败势,如同贾家也只剩个空壳子,两家联姻能得什么好处?贾母希望可以结一门帮扶贾家、帮扶宝玉的亲事,哪怕黛玉不能了,却还有史湘云。史家毕竟一门双侯,且又是贾母娘家,自然跟贾母一条心,对于贾母继续掌握贾家话语权很是重要。
“你可要去?”徒晏问她。
林青筠点头:“妹妹必定也收到了帖子。薛家姑娘毕竟相交一场,又是十五岁及笄的生日,既送了帖子来,左右闲着无事,去一趟也好,顺带看看贾家几位姐妹。”顿了一下,又笑的别有意味:“还能顺带逛逛他们家的大观园。”
徒晏也笑:“如今正月还没完,地都没化冻,无花无草,有什么可逛的?倒不如等到三四月再去。”
“又不是咱们家的园子,惯会挑剔。你不是拿到了大观园的园子图么?”林青筠想到此节仍是感觉古怪,谁能想到他竟派人去接近贾赦,不仅撺掇的贾赦成功分家,还从贾赦那里弄来了园子图。
“那山子野老的园子设计的果然精妙,但咱们家的园子也不差。”徒晏嘴里这般说,心里却筹算着,什么时候在郊外另建个庄子。
林青筠并不知他心所想,让相思去回复了薛家的帖子,又把红绫等人打发出去,问他:“你入宫,皇上如何说?”
徒晏将白果碟子挪到跟前,一面剥果子一面说:“父皇很重视,估计会暗查。劳伦斯那边你不必管,哪怕父皇信我,还是会找劳伦斯具体核实,更何况这件事不是个例。”
见他这么说,林青筠也就没再多问。
正月二十一,林青筠先到林家,才与黛玉一起往贾家去。如今林青筠身份不似以往,提前得知她来,贾家女眷们俱在仪门处迎她。旁人倒罢了,唯有贾母年事已高,且是黛玉外祖母,林青筠是断不会受她的礼。这天本无外客,因着请了林青筠,东府里的尤氏亦过来作陪,又有几个姊妹,倒也是热闹。
林青筠注意到,今儿的席上没有贾宝玉。
林青筠坐上席,同席的仅是贾母。邢王夫人与尤氏、薛姨妈一席,贾家三春、黛玉、湘云以及今日寿星宝钗一席,伺候的丫头婆子们立了一地,又摆出了一台小戏。这些小戏子们就是先前贾府专门养来为省亲准备的。
“请王妃点一出戏。”贾母道。
林青筠笑着再三推辞:“不怕老太君笑话,我听不懂这些,倒是请薛姑娘点吧,她今日可是寿星。”
贾母见她这般说,便命将戏折子送到薛宝钗面前。薛宝钗自然是谦让,但有林青筠婉拒在前,贾母不许她十分推辞,薛宝钗只得点了一出,却不是原著中那出《西游记》,而是西厢记中的《游园》,乃是当初贾元春省亲时所唱的戏。随后薛宝钗亲捧了戏折子来到林青筠跟前,请她点戏。
这回倒是不好再推,林青筠看了曲目,忽而眼睛一亮:“便是这出罢。若是琏二奶奶在这儿,她必定也点这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