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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堂堂帝王,却被世俗的“道德”困住了手脚,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成为别人的妻妾,为他人生儿育女,明知她被汪美麟和吴太妃,甚至还有朱祁钰欺负侮辱,却因自己已成为无权无势,被自己兄弟囚禁南宫的太上皇而无法保护她,只能默默地关注她…
朱祁镇记得,每逢听潜伏在宫里心腹,向他秘密汇报谭允贤在宫里的遭遇后,他都会心疼地整夜翻腾,难以入眠…
虽说,南宫距离紫禁城仅仅隔着东华门,他们偶然还是能见到面儿的。然而,在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身为皇帝宠妃的她,总像个在外面受尽了委屈,乍见父母的孩子,清亮如泉的眼眸泛着潮红,秀丽的脸上,挂着珍珠般的泪望着他,撇着嘴欲诉还休。
在说到朱祁钰不信任她,竟用□□这种下作流氓的行为查验她的贞洁清白时,谭允贤也顾不得体面,不由得捂着脸大哭了起来,哭得声嘶力竭;哭得她直打嗝道:“早知如此,还真不如死在瓦剌…”
唯有他知道,在听到她的这番哭诉后,他心里是怎样的一种滋味…自责,都是他太过相信别人,相信别人所谓的“誓言”,相信所谓的骨肉相连亲兄弟,甚至幼稚地认为,朱祁钰真的会把皇位还给他!
真是,朱祁镇只要想起那段经历,都觉得自己太可笑了。一天到晚想着这个,想着那一个。为了成全别人,牺牲了自己。
到头来,谁真正想过他?
是以,他头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不管不顾地在紫禁城的宫苑中,将委屈痛哭的她抱在怀里,宽大的手抚着她的头发安慰她。他说‘早知你会受这般苦,拼着对不起皇后,我也该顺从自己的心留下你!’…………
许是他想的太过出神,竟没有听见李贤在身后叫他,不由有些歉意地笑了笑,犹自抬起手摸了摸下颌还未长成的胡茬子:“大概是人老了,总是容易想起过往。和李卿说着话,却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老了?他才三十四岁,正直一个男人的黄金盛年,怎就言老了呢?
想着,李贤摇头微笑。出于君臣之礼,他不便与皇帝并肩而立,只能站在朱祁镇身侧靠后的一节石阶上。目光飘过湖面,似是思量了许久,方才启口道:“陛下,先不论谭娘子医术高明,医者仁心,几次三番拯救大明于危难之际,就谭娘子对陛下您的那份儿心,那份情,臣看得真真的,她值得陛下这般对她用情。”
闻言,朱祁镇不由失笑,扭头看向李贤:“怎么,李卿也看得出允贤的心思么?”他负手在桥头踱了两步,心底对他有着莫名的信任道,“朕也不跟你避讳什么,允贤是朕这辈子唯一爱上的女人!从最初在永庆庵见到她,朕就喜欢上了她。可是,她却是…郎有情,妾无意,她选择了郕王。虽然,我们在土木堡之变后,在瓦剌有了一段生死与共的感情,甚至一度假扮过夫妻。后来,在与她重逢之前,我还以为,她虽没有往昔那般爱着郕王,但心里却是有他的。不然,也不会…与我,或许有情,又如何比得过已经不在的人……”
说起这席话时,朱祁镇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酸涩。虽然,朱祁钰已死了四年有余,时过境迁。但只要想起,或者提起他曾拥有过谭允贤,朱祁镇心里的那坛醋,还是免不了会翻上来酸一把他的心。
李贤嘴角微扬,勾勒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唉,皇帝也是人,也会像个普通情场中的男子一般,为心爱的女人拈酸吃醋。
须臾,他说:“臣斗胆,却认为陛下于情之一道,实在懵懂。陛下,男女之间情爱不是仅仅限于花前月下,甜言蜜语!臣曾听过一句民俗里语,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想必这些夫妻平日里甜言蜜语,陶醉在彼此营造的幸福里难以自拔,认为那就是爱。其实…这种感情是最不牢靠的,是难以相扶到老的!”
“在瓦剌时,谭娘子何时为郕王舍弃过陛下?十二年前,陛下从瓦剌回来的当天,臣站得很近,亲眼所见,谭娘子看都没看郕王一眼,只巴巴地望着陛下。这不是情爱,是什么?这种患难与共,生死相依的情感,岂是郕王昔日的几句情话可以比?若是谭娘子对陛下真的无情,又怎会在北京保卫战中护着陛下,无视郕王。”
护着他,无视郕王?还是在北京保卫战时…李贤的这席话,将朱祁镇又陷入了良久的沉思和回忆中。蓦地,他终于想起来了!
那天,也先举起长刀,砍向他时,谭允贤从车上跳下来,完全不顾自己安危地扑向自己。明明地,郕王也在场,她却像是没有看到似得…即使听到郕王唤她的名字,她也不曾答应一声儿…依然决然地与他再度陷入瓦剌。她说过,要与他生死相依,绝不离开他…
是啊!其实,他早该有所察觉谭允贤对他的感情,绝非她昔日所说的那样,只是朋友之情。朱祁镇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晚上,他因太后要赐死谭允贤,自己却没有及时得到消息,害的她差点没命而感到愧疚郁闷。独自在花园的凉亭里借酒浇愁时,他情绪失控地抱住她,问她:“你知道朕喜欢你是不是?你告诉朕,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朕?”
过了好长时间,耳畔才传来她带给他的失望和落寞“没有…我,我只是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祁钰的大哥,钱姐姐的夫君…”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现在想来才蓦地醒悟,她在犹豫!如果当真对他无爱,无情,回答岂能这般犹豫不决?谭允贤不是个拖拉的人!
“记得那年,你抱着我,问我是否喜欢你。如果没有…我会告诉你实话。其实,你问我的时候,我没有去想那个人。想到的只是钱姐姐,在钱姐姐面前发下的誓言。我,我就已意识到我喜欢你,我…所以,在树洞,你再次说爱我,我真的快要支持不住了。你知道?扎基亚是我情难自已说出来的。我在想哪怕与你假扮夫妻,一生足矣!”
这是重逢那日午后,她亲口告诉他的。她是爱他的…只是,她不想对不起于谭家有恩的钱皇后,才不得已否认对他的感情。
心思复杂地,他慢慢合拢了回忆的闸门,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嘴角却扯着一抹苦涩自嘲的弧度:“于男女之情,朕是迟钝了些。”
李贤言归正传地劝谏道:“陛下,无论如何,回宫之事,您还是要尽早做出决断啊!帝位空悬,又有瓦剌可汗和汪国公作乱……”
朱祁镇沉默半晌,轻声道:“好,朕知道了。”
好,如何能好呢?李贤的话不无道理,天下不可无主。作为帝王,他该以江山社稷为重。然而,他也是个有情有爱的男人啊。好容易他们都无所顾忌了,好容易重逢了,好容易知道她始终爱的是他…
他又如何舍得再度失去她,铸就终身的遗憾?
忽然,李贤说了这么一句“陛下,如果…谭娘子愿跟随陛下回京,进宫…”进宫?跟他进宫?这,可真是他做梦都不敢有的奢望。
虽然,他知道允贤爱他,但,她最爱的还是自由吧!
闻此,朱祁镇苦笑着摇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苦涩地说道:“不,不可能!她是自由翱翔,有着自己志向的大雁,不是供人宠爱,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朕是真心爱她的,不能像郕王那般待她。”
是啊,他是最懂她的人,更是最爱她的人。恰恰地,也就是这份情爱和懂心,将他与她陷入了舍与得的两难境地。
李贤望了一眼天边的晚霞,深深地叹息了声儿,话语中饱含同情地说了一句 “陛下和谭娘子真是太苦了!王实甫说,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说得好啊!可这天下,又有多少有情人能得偿所愿?”
一声儿“谢谢”道尽了他对李贤由心的感动。李贤是理解他的!转身,他说:“李卿先回去吧,朕在这里再呆一会儿。”
“是,陛下也要早些回去休息。”李贤应了声儿,作揖转身离去。
抬头看了一眼天,朱祁镇深深地叹了口气,提裾走过了石桥…
在丁香的建议下,谭允贤又回到了医馆,继续为患者诊病。这么做,可以排解心里的郁闷和烦忧。关键的抉择,往往是在平心静气的情况下做出的。换个环境,换一份儿心情。
如此,做出的决定才会正确,而不至于冲动莽撞…
不知不觉间,朱祁镇竟像是被人牵引着般,走到谭氏医馆的门前。小院的门半开着,里头有人声断断续续传来,似乎甚是热闹。
就像第一天来的时候那样,朱祁镇伸手慢慢推开门,只见一院空地散落坐着前来看病的百姓,中间搭了一张矮桌,桌上随意放了些纸笔,谭允贤一身素服端坐在桌边,正凝神替病者把脉。
患者是位五十开外的老妇,左手放在桌上的诊垫上,让谭允贤为她号着脉,另一只手捂着自己半边长得红疙瘩的脸颊。即使年龄大了,毕竟也是女人,终究不想人看到她丑陋的病态。
须臾,谭允贤的手从她脉搏处拿起,和颜悦色地说道:“大娘,您这脸上的红痘是三阴交不畅造成的,还需您在服药时注意起居和饮食。这样,我给您开些清热解毒的药材,先调理一下试试。”说着,她从桌子上厚厚的一塌子薄纸中,取来一张,拿起笔写下如下药方:
新鲜绿豆二两,枸杞三钱,玉米须一钱。
收笔后,谭允贤双手拿起墨迹未干的处方,凑唇吹了一吹,待墨迹干透了才将它交给老妇,再三叮嘱道:“大娘,这个绿豆,务必将它放到阴凉,干燥的地方储存。干瘪的绿豆是不能入药的!您千万记住了,绿豆味甘性寒,固然可以消除暑热清火。但,若是长期服用就会伤及脾胃,所以一旦见效就必须停用。服药期间勿要吃荤腥辛辣!”
“谢谢谭大夫,谢谢您,我都记住了!”大娘刚从石凳上站起身,坐在患者堆里,挨着她坐的年轻人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嚷嚷着“到我了到我了!”其他人都坐在地上望着那人笑,有油嘴滑舌地讲着荤段子的,还有坐在一起玩桥牌的,说笑话的…
朱祁镇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病患,他们虽是来看病的,却个个坐在地上亲近地说着话,没有争吵和算计,也没有丝毫不耐烦,说到兴处还会哈哈大笑,似是忘记了自己的病痛。他们每个人都那么纯朴,甚至不用人管,便能一个一个按着秩序上前看病。
这就是他们的生活。他的子民,善良朴实,与世无争。
这时,一位刚领完药材的中年妇人从里屋出来,往大门处走,一抬眼便见到朱祁镇像座雕塑般立在门口,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为病患看诊的谭允贤。一袭月白色的锦缎直身衫子,头戴小冠,护额,通身的气派一看就不是平常人家的男子。更有他相貌英俊,气质倜傥,人到中年,更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惹得那妇人情不自禁多打量了他几眼,扭头朝谭允贤叫道:“谭娘子啊,您看这位相公可是来找您的?”
她这大嗓门喊出声儿,不但惊动了正在给患者诊治的谭允贤抬起了头,还引得在旁边等候的一众病人,也好奇地扭过头看向门口的他。
朱祁镇被看得有些尴尬,站在那里,不知该进还是退出门外。
却见谭允贤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正在看病那人的手背,站起身走到门口,娇嗔地横了一眼朱祁镇道:“既然来了,进来便是,这么大个人堵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