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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红衣骷髅一直存有一份惊怕的逃避之感,生怕有什么过分的纠缠,那一句阿宁轻唤,犹恪在心,令我有时候在时欢面前,也真愿自己就是阿宁也好。
“阿用,要辛苦你了。”
何用应道,“公主,何用明白,你且安稳护在此处,外间之事我来处理,大不了,祭出小狐狸出去挡着,看谁敢进来胡闹搅扰!”
“嗯。”
我撑着她起来,本是想凑到时欢身边继续守着,转念还是放下了,轻道,“阿用,我要睡上会,一个时辰后,你叫我,而后你去休息。”
我太累,我需要休息,我不想自己撑不到他醒来。
“好。”何用见喜而应,忙扶着我往偏殿书房的休憩榻走,“可就要委屈公主在书房睡了。”
我摇头不然,走了几步,回眸而望,眼见榻上之人的刺目殷艳,心底尽是怜惜庆幸,轻道,“比起那些痛,这算不了什么。”
这些年,为了阿宁,你就是如此走下来的么?
妖以肉身在,神以无所存,这个世间,真的是世人眼中的模样么?
我好累。
却又欢喜。
只因了,你还在。
我也还在。
如果我能以你一般长久地存在,是不是终有一日会明了今日的困惑?我忽而明白,长生之事,与人来讲,原是有着如此强烈的吸引力。
苦涩自嘲,嘲讽自己,竟也如同父王一样……
一样妄想了……
长生……
☆、卷一大梦卷之第二十九章:蝶梦
像是一场过分清醒的梦,一呼一吸的,一天天的就过去了。
冬月二十三我醒来,还未安生几日,便有了梅园山魅之事,再醒来时,已身处商丘王宫半月,挨到先生之事,已到了腊月下旬。
时欢一躺,就躺到了二十九头上。
明日三十,新旧年岁交替,他是要主持守岁之夜的。
可他,还是未醒。
火正七是个诚信之人,每日依言而来。
先生醒后,想着时欢躺在偏殿,我日日过去,恐会引起旁人疑虑,遂叫火正七抱了时欢入我寝殿守着,自己移居到偏殿住下了。
年关头上,宫中事多,宫人仍是不敢来伺候,更苦了何用。
我除却守着时欢,也同她做些帮衬,先生肩伤未好,纵使有心,亦只能做些轻巧活儿,大多之时,是替我守了时欢。
倒是火正七被何用捉着做了苦工,白日做不下的重活,夜里等他来了,一并子赶着催着全丢给了他。
他倒也不恼,挽起袖子做了个干净彻底,何用也挑不出什么刺来,憋屈的话头日日磨在我耳边嘀咕,令我也是无奈。
今夜,是要上新的岁灯了。
我将手中的灯笼递给踩在梯子上的火正七,瞧他轻手一勾地往殿门廊檐下挂,遂退过步子挨到先生身边,远瞧他挂的端不端正。
何用总是瞧他不顺眼,此刻扶着梯子,刻意挑刺道,“歪了歪了!”
“歪什么歪?”大抵这几日先生也被何用聒噪了耳际,立时叱她,“就你丫头多事,这也不好,那也嫌弃,倒是你自个儿挂去。”
何用嘴巴瘪起,朝我委屈道,“公主公主,先生又骂我!还讲不讲理了!”
我抿唇做笑,摆出看戏不管的样子来。
先生越老,越发有些孩童脾气,何用也不过十六岁,一老一少的,浑都做了孩童,每日的鸡毛蒜皮之事总要争上一争,到最后不是先生气的吹胡子瞪眼,就是何用委屈作样地跑到我跟前,扯着衣角掉上几滴用心挤出的泪来。
我先时还管上,后来见他们吵着吵着,凑上一块地管了我,不是叫我多休息就是多用点儿膳,无奈之下,由得他们自个儿折腾,才不给机会的让他们齐转了矛头对付我来。
果见的,先生瞪眼吹了胡子道,“她都听我的,这就是道理!你要讲道理,先学了我的道理再说!”
听见先生动了恼的语气,我更是笑。
我日日守着时欢,自是难以对付先生揪着我讲习逍摇卷的打算,便推了何用过去。
何用聪慧倒是聪慧,可自幼生在穷苦家中野性惯了,没个什么机会习文识字,你让她做些伺候人的活计,她定是勤快认真,让她观文习经静下心,那定是比山中野猴落了圈还要苦恼。
苦恼的还有先生,碍于我全心皆放在时欢身上,只好拿了何用撒气。
“你那些道理不切实际太玄乎,我才不要听呢。”
何用吐了下舌头,瞅着梯子上的火正七道,“火正大人,您不都说老先生的道理玄乎么,您都不明白,我又怎么明白?”
“可别!”火正七轻巧从梯子上落下,拍了手睨着何用笑道,“可别把矛头转我身上来,我就是个做苦力活儿的,什么都不知道!”
何用抖着梯子跺脚气道,“好啊,你们一并子地欺负我!公主,你还不帮我?”
“瞧瞧,就知道你会扔下梯子。”火正七故作侥幸地拍着心口顺气道,“还好我机智的没从梯上走下来,要不然还真被你得了机会。”
眼瞧几人玩闹模样,我也来了兴致,挽笑道,“一个是好有道理的先生,一个是好有本事的火正大人,你偏又来求我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无用公主,我可没什么法儿救你。”
何用讶然,睁大眸子指着我,“好啊好啊,你们都欺负我,回头等我家的恢复了精气,定是要叫他来收拾你们!”
她提及山魅,我就想起了时欢,不免淡了玩闹之心,“好了,偏殿的岁灯也挂上了,这几日大家都辛苦了,明日守岁,正七大人也就不要再来,权且与诸位大人在阙伯台安生守个好岁罢。”
诸人自是知晓我心思念在受伤的时欢身上,见我如此,勉强挂着笑脸不敢乱接什么话。
尴尬的正是静极,火正七大声作笑,“那是自然,守岁夜乃每年大事,宫中自不能轻视,奈何大王十来日的不出现,又不曾立储,那些个不争气的只知争权夺位,早已耐不住各处动作,明日定不会安生,我是得回去与哥哥们稳下明日局面才是,这便回去了。”
他对我行过正礼,与先生拱手之后,转身对何用道,“丫头,还不求我替你搬了梯子?”
“哼!”何用白他一眼。
火正七自笑不然,径直上前放下梯子,正是要自个儿抗在肩上,就被何用压下了一端。
我见她小觑而来,甚是担心地沉下眸,轻轻颔首而笑,她才是稍见放心地与火正七抬着梯子往库房行去。
我暖心转眸,正是撞上先生静沉清濯的眼。
“先生。”我低头行下正礼,一是感谢他来此之后的照顾,二来,是那眼神太过清濯,令人有些不敢直视。
先生伸手扶我,抬眸所见,清濯化作怜惜,缓言道,“你有容纳万物之心,不过是执念唯心之故,来日若有求不得,也不知会如何深切为怨,届时,切要记得我今日之言才好。”
“嗯?”似可预见之语,让我心有不安。
“生而有所见,见所心有见。死而无不见,见所眼不见。”
先生复道当初之言,我怔在原地,亦如当初不解,“先生,您初见我时已说过此言,及至今时此刻,我仍是不明,更不明白您为何再言于此?”
他摇头,转身往我寝殿方向走,我知他还有后话,遂跟上去,与他并列而走。
“生而有无形,眼可见,亦可不见,饶是如此,仍旧逃不过质死之后,化形它物之则,故而死,并不是结束,换做来讲,是生之起始,故才有此生不可见,它生见它物,它物见它心的情因命果。人之眼见,不过方寸天地,终究不能窥天地无极。即便生有长久,心有所见,也不过是处于无尽时日之中,拘于某一形的某一段过程,若走在此段时日之前,或是落在此段时日之后,久而久之,见与不见,其实也本没有如何区别。”
他停步驻身,侧首注视而来,眉目深侧的令人看不清楚。
“先生,您的道理,我终究不懂。”
我咬了下唇,定下心思道,“可我明白,我见不到娘亲,也见不到会和蔼对我的父王,但我见过对我好的先生,和尚师傅,阿用,还有阙伯台的火正大人,见过要杀我的解浮生以及皇姐,也见过一个不知是人还是妖的存在。他护我救我,以血将养我,与我说解下许多道理,皆不过同你们一样,为我好而已。我知晓你们对我好,便也会对你们好,也始终会对你们好。那些不好的人或事,我或许会见他们一时,但终究不会在心底留存长久,自也不会记在心上。”
“可你还是恨。”
先生叹气,轻道,“见父母是生,见情爱是心,心有爱恨,必见偏颇,是而为心见。如死,不知去往何处,亦不知再化何物,或尘土,或顽石,及至草木无形之微。清净也好,所谓无拘也罢,皆不过求见更多,而以填扩心底荒芜而已。物所恒欲,不外此理罢了。”
“恒欲么?”我隐约想到什么,试探道,“那不就是恒见之理么?”
“是啊,”先生渺渺一叹,“见而为心,心有所欲,才会做出所谓的选择。阿折,你的选择始终得由你自己抉择。来日若真有什么幽怨不甘之念,定要记得要依凭什么去做选择才好。”
“好。”
我点头认真应下,“阿折明白,也知晓先生是为我好,才不愿我随意妄念过心,做出有负你们护我之心的事情罢了。”
先生笑笑,点头道,“人始终是自私的,我亦以私心之法去为你好,你能明白最好不过,你若不能明白,我也不能强求。一个人,终是独自在感受,在承受,依凭此感深浅之至,方能凭确自我之心所求如何。至深者清,入浅者迷,依此而论,至深至浅者,皆是有理可居,世间也没什么可争辩的对错之理。人归己于‘我’,相对为‘你’,出发点的始与终,皆不过一个‘我’字,行至途中遇上一个‘你’,同行而走的,不过是一程互为相照之路。持灯为照难,路下坎坷也难,也好在艰难,方是一件可消磨人心的苦乐之事。”
我转念明白,问道,“先生是怕我和时欢…不能互为理解对方所念想的好么?”
他摇摇头,道,“人心复杂,最怕的是一个‘好’字,最不怕的,也是‘好’之一字。人与人,甚至与山野灵物之间,纵使再为心通互解,也终有错落不恒之时。你所见的,他不一定见,他见的,你也未必能见了完全。即便眼见为同,心见也自是不同,临抉择之时,同一件事,于不同之人去选择取决,其走向结局也皆是不同,由此而观,世间情系之复杂,不过是因‘你’与‘我’之间的心眼所见不同,从而各呈所象罢了。”
先生数言,如同摆上一方明镜,将‘你’‘我’二字给剖析了个完全。
我自以为念上了时欢,那就是念上了。我可以为了他生,亦可以为了他死,却从未想过他心底所想是如何,所求又是如何?
对镜而观,情知‘我’所要抵达的不过是时欢的一个‘你’字,两身之间,分明可见,可心与心,终究是一个立于镜外,一个掩于镜中了。
镜中之他,虚无面目,我不知其思,不知其想…怕是,不能解他所忧了……
“先生…那你和…师母……”我想起师母,想起他高歌之举,总不信先生彻底没了人欲之念。
先生复走无声,淡道,“她不懂我心,可能伴在我身边,是她一直在付出。我自来以明心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