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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了。不会再有念想的。别指望用钱隶筠绑我。”
郝君承急了,呼地站起,张开嘴刚要说什么,却见端竹扶在郝君裔背上的细手意味明显地摇了摇,表面意义是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现实意义则像是已经有了安排,他没有必要再说。他从小接受这种暗示,不憨不傻的当然知道端竹会帮他。一口长气吁出来,他阖起那双樱红迷人、不让人联想到GAY也难的薄唇,坐回椅间,静待后文。
与此同时,端竹在洗手间里,背靠门板,环手胸前,明目张胆地看着坐在马桶上的忸怩美人,似乎意在将其活活憋死。
“你先出去吧。你这样我尿不出来。”郝君裔苦苦酝酿几分钟,到头确实经不住膀胱羞涩的后果,尿液堵在尿路的某一处,车子等红灯似地把油门轰得隆隆响,尿意爆棚,偏偏得不到疏通,比正儿八经的憋尿还要痛苦三分。
罪魁祸首、端竹同学明知道这种苦楚,可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别人不能妄动郝君裔,她自己却是什么狠手都下得去的。“你还是答应他比较好。放任自流的后果,你比谁都清楚。他们明刀明枪地干起来,对你没有好处。或者。。。”端竹眯起眼,挑高半边眉,目光如剑,笔直射进郝君裔眸心,“你就是想借他的手,针对林小姐?”郝君裔眨眨眼皮,随即双臂搂腹弯起身子,不作答,不求饶,只专心致志地尿尿。“这样吧,我不再提当老师的事了,前提是我承认小时候的梦想有点儿幼稚,目光也比较短浅。如果你肯正式接手盛昌,今后所有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替你做。你每天在家养老就好。”此言落地,郝君裔的颈背微微颤了一下,眉头随之皱紧。端竹心知此为排尿反射,便不再忍心去刺激她,只等她尿完。
半分钟之后,郝君裔终于像个前列腺肿大患者那样艰难地清空了自己的膀胱。端竹将纸盒递到她眼前,她抽一张,做完自我清洁,端竹扶她站起,替她穿好裤子,正准备按冲水键,却听上方传来一把宛若虚脱般慵懒的嗓音,“你可想好,一辈子奉献给盛昌,牺牲很大的。替老二和林森柏背这口锅,不是一时,而是一辈子的事。”
承袭郝家思维,郝君裔在权衡轻重方面饶是一把好手——盛昌确实需要一个不是郝家人,却绝对忠心于郝家的人去抛头露面。之前人选空缺,现在既然有个自告奋勇的,令她落得清闲,她何乐不为?林森柏令她心理不平衡不假,随手抽林森柏一巴掌解恨的事她也不是干不下去。郝君承那边,她骂归骂,吓归吓,其实心如明镜台:林森柏有能力,却不会对其痛下杀手。因为林森柏是真小人,却不是二愣子。林森柏有分寸。
意在安抚心灵的恶趣味不能与正常生活相提并论,赚一辈子清闲,挺好,老实说,这才是她要的结果——人要懒得有道理。要会算。形同下棋,走一步看百步。反正她已经看清,她只是一只有几分能耐的母鸡,在狼群之中未必能将端竹保护周全。既然端竹被她扯进郝家这滩泥水里,无论如何也不能洁身自好了。不如就让她在盛昌保持相对的洁净。
没在走前警告郝君承少去招惹林森柏,算她不作为。
但有时候不作为比作为省力。她热爱不作为。
126
126、禽兽 。。。
很多时候,事情远不是非黑即白这么简单,而灰色的东西,也不能以好坏论之。就像汪爸爸的病情,从手术完成到六月中旬,似乎永远都要处于一个不好不坏的阶段,让所有人束手无策,其中甚至囊括了惯来最有主意,且对无力感十分恐惧的师烨裳。
老实说,师烨裳是不惧怕汪爸爸会死的,因为就本心而言,她觉得换肾不是什么天大事——只要病情得以控制,又有替肾可换,就不是大事。所以她的无力感不是来自于汪爸爸,不是来自于医学技术,不是来自于老生常谈的生老病死,而是来自于汪顾。
汪顾自汪爸爸手术后,师烨裳觉得,汪顾似乎是突然就陷入了一种强迫症式的关怀情绪,旁事不想,每天只顾将自己调动于精神紧张的状态,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在病房里陪床。
当然,从原则上说,师烨裳肯于承认,身为女儿,这是应当应份的。但在一只冷血动物的旁观视角看来,汪顾的这种状态,完全是受了世俗标准,也就是所谓“应该”的驱使。因她本不是热情洋溢,温柔满泄的人,对当前情势也并非全然无知,张氏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她去权衡定夺——师烨裳有些想不通,她到底在这样道貌岸然却显而易见的儿女情长里兴奋个什么劲儿。
嗯,古老哲人说,做人要客观。所以不能片面地光看师烨裳所思所想。
可一旦提完师烨裳的视角,换到上帝视角,任何一个三观端正的人都不会认为汪顾做错了什么。如果她不这么做,反而有错。
否则怎么能说明师烨裳的自私又冷血呢?师烨裳是在得知张蕴兮死讯后,一边求死般酗酒,一边与张家各种势力抵死周旋的人;是党育花至真至诚地感化了近二十年也没感化过来的人;是可以为了张蕴兮血脉,将张蕴兮的父亲激得半死不活的人;是为长久目标,宁可站在父亲与情人的对立面,在病重时与病愈后都演绎殚精竭虑地帮助敌对方针打压父亲与情人的人。跟这种人谈三观谈道德,说是与虎谋皮都嫌客气,她不反过来咬你一口说你虚伪就算幸运。
天赋人格。乌龟跑不过兔子。蝼蚁抱不起黑熊。却不代表乌龟活不过兔子,蝼蚁活不过黑熊。古生物能存活至今的多是冷血,人家师烨裳也真没觉得自己想错了什么,让她自惭形秽难度很大,指望她反省只能在她做错了大事的情况下,她甚至不会去安慰规劝——十几天来,表面上,她还是一副云淡风轻视物无物的样子。见谁,第一眼都是冷脸,该笑时也笑,但笑得皮笑肉不笑,不如不笑。
二零零八年六月二十三日,星期一,她终于在很斟酌地慢速扒完了半碗饭后,低头面朝饭碗,深吸两口气,终于耐下性子开口对汪顾提议道:“今天例会,张蕴然都回来了,你是不是也该去露个脸?”年中例会,不一定比紧急董事会重要,但因为是年中、例会,按规矩,随与会人权力增大,予以代理人的权限相较往常要大得多。师烨裳总摆出一个咬着指关节皮肤警惕的防备姿态,倒也不免让人觉得神经过敏。
汪顾正专心致志地捧着一碗米饭,配着一盘菠萝咕老肉狼餮虎餐。她嘴角两侧的唇毛上都挂着明亮橘红的芡汁,吃得十分有干劲儿,听到师烨裳的话,她也没多想,直接一口回绝,“张蕴然都回来了,例会就没问题了。提案到最后还不是得我签名通过?”夹肉入嘴,盯着菜盘嚼嚼嚼,“这一段没什么大计划,我看过的,你别担心。”说完,她又鼓着腮帮子吃开了。师烨裳揣着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心中好一顿飞沙走石,颇想刀光剑影地逼她就范,可碍着汪妈妈在旁,没好意思说,只得阴沉着脸,闷声不吭地撂下了筷子。
幸而,汪顾是二愣子,汪妈妈却不是。汪妈妈知道师烨裳的话,有一句是一句,不会拿正经事扯闲篇儿绕舌头。女儿想在病榻前尽孝的心情她可以理解,但年轻人还是应当以事业为重。汪顾没错,师烨裳也没错,两人只不过是在生活重心上发生了偏差,汪妈妈觉得,自己有必要出面调停一下。
“小顾,你已经在医院待了一个多星期,该回公司看看了。”汪妈妈一边说,一边直着食指,不轻不重地在桌面下戳了戳汪顾的膝盖。汪顾受这一戳,脑内渐渐有了点儿要开窍的前兆。怯怯地把视线从白米饭调到师烨裳的脸上,她果然发现一座阴气袭人的冰山——别人生气是发火,师烨裳生气是发寒。自己寒也就罢了,还要让别人陪着一齐寒。汪顾壮着胆子去牵她的手,感觉就像攥了把冰块,背脊当即便爬凉半截,心内连道不好。“呃。。。我下午就回公司。一会儿先送你去国代。”
师烨裳本想跟她将就将就,不当着汪妈妈的面对她拉脸,可现下听她这番话说得那么勉强,仿佛被将就的人是自己,腹中一股子邪火顿时蹿得老高,几乎有种被侮辱的错觉,“不用。你什么时候想回什么时候回吧。我无谓逼你。”她擦净嘴角,坚定地站了起来,成为一座移动的冰山,只在面对汪妈妈的时候生生挤出一点儿礼貌的微笑和温暖的口吻,“伯母,我下午工作比较多,先失陪,晚上再来看伯父。”说完,她迈步向门,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汪妈妈察觉她的火气,在桌面下连续踢了汪顾三脚,示意汪顾去追她。然而汪顾正莫名于师烨裳说来就来,似乎全无理由的愤怒,真是很没兴趣到一个火药桶那里去触霉头,“随她吧。下午我顺她意思回一趟公司晚上她大概就没事了。”
汪顾说到做到,吃完午饭便回公司开会。张鹏山前来旁听,会时面带微笑默默无语,唯在休会期间斟酌地给予一些建议——他的分寸很好,意见给且只给汪顾,从来不在众人面前让董事局主席难堪。而年轻的董事局主席因为承认自己暂时无能,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刚愎自用,后来发现张鹏山的建议无一例外,都是相当具有建设性的,自己也从中学会了很多,时间一长,她渐渐地期待起那些建议来,有时张鹏山不在,她还会觉出些许失落。
这天的会议开到一半时,医院护士不合时宜地突然来了电话,说汪爸爸的病情有变化,目前也说不好这些变化是好是坏,只是例行知会汪顾一声而已。
汪顾平常生恐父母沆瀣一气隐瞒病情,暗地收买了ICU的几个护士,指望她们在情势有变时通知自己。这些通知不像病危通知单,是没有临界触发条件的,只要有变,不论好坏都要通知。可人在担忧中感情往往会变得细腻敏感,一听“变化”,就要潜意识地觉得是恶变,汪顾也不例外。不等对方讲完情况,她已神经质地中止了会议,随即火速返回医院。
“妈!爸怎么样了?”ICU在医护操作时会请病人家属离开病房,故而汪顾与汪妈妈是重逢在医院走廊上,因她一味的心急火燎,就顾不得压低音量,高跟鞋的踢踏声伴着她问话的健康大嗓门搅得封闭走廊里轰隆隆隆,犹如打雷。
人体器官接受移植后需要长久地克服排异,病情反复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汪妈妈早在十余年前就熟悉了这种心惊胆战,自然比汪顾淡定许多。她只奇怪为什么汪顾会突然出现,毕竟从汪顾离开到回来,时隔不过两小时。这么点儿时间,够开个什么会?“你怎么回来了?”
汪顾担心汪爸爸,干脆故意地漏过这句话,直闯ICU监护室,抓住一个护士展开盘问。但ICU护士的任务是监视仪器数据和病人表现,不是诊断开药,关于病变的倾向,她也说不出个好歹,必须等医生出来再下结论——偏偏老冯主任跟一群退休的旧同事上山下乡温习青春年华去了,说是立马往回赶,可无论如何也得等傍晚时分才能进城。从监护室的大面玻璃中,汪顾看见医生护士在幕帘内忙碌的折影,扩音器里隐隐传来好些她听不懂的术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