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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还算甜。”
林森柏有一双很桃花的桃花眼,不笑的时候像嫩生生的桃花瓣,笑起来却像初生新月,此时她半鞠着身子,两手各托一半瓜,大的一半就在端竹下巴前。
冬瓜原来也可以当西瓜吃啊…现在的科技好发达。
端竹这么想着,嘴上道谢,手接过瓜,剜了一勺到嘴里。
真的,和西瓜的味道还很像。
“这个冬瓜得八九毛钱一斤吧?”端竹有些愧疚地说,心里觉得房租,干脆就算了吧,她给自己买瓜吃呢,怎么说也向她学了一项,就是冬瓜也有红瓤的,也能甜这回事。
林森柏本来是自己顾自己正在挖西瓜清凉解渴来着,冷不防被端竹问这一句,想笑又怕伤了小朋友的自尊心,不笑还怕伤了自己的五脏六腑,只好装成被西瓜汁呛到的样子,用力咳嗽,直到把眼泪都咳出来才算罢休。
“华小姐,不一定小西瓜就不能吃的,你看,”林森柏边咳边用五指擒住瓜皮边缘,将西瓜尻尾朝上,勺指那上面深绿浅绿交间的模糊纹路,“从本质上说,它还是西瓜,对吗?”努力使自己的话语听起来不带任何褒贬感情,林森柏觉得自己快要由黑商变仙女了,但愿端竹长大后会明白她这番用心良苦的周折,念她滴水之恩,以涌泉相报,否则她铁定亏得让那个买椟还珠的郑国人也要从坟坑里跳出来再跳回去重新死一遍。
好在端竹没见过世面归没见过世面,脑袋好用归脑袋好用,并没有与林森柏去硬坳其实有些冬瓜也有纹路这件事,仅虚心点点头,便又低下脸去剜西瓜吃,“那个…房租,你不用交了。”
夏日的夜晚,几只杜鹃大概是时差还没倒过来,居然就着夜色开始了新一篇自由的行板。
林森柏叼着勺子,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端竹——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被一个只有十四岁且贫困潦倒的小女孩子施舍钱财。
“我总不能白住这儿。”
“那你…就替我补课,当我老师吧。”话是那么说没错,但端竹其实并没有什么科目需要补,她已经自学了高中阶段课程,因为害怕自己上不起非义务教育制下的高中,只好趁现在班主任老师对她关照有嘉,向老师借了高中课本,有空时慢慢啃熟。
林森柏被这话给震了,半晌没回过神来:敢情这孩子是真的,认真的,纯真的不要房租啊?
那自己包里那几捆现金要给谁?总不能又让人存回银行去,那也太不符合她林森柏的身份地位了!不行不行,一定要想个法子花出去。
她是林森柏,林森柏啊!不是梁山伯啊!
。。。。。。
说起林森柏,那些个传奇事迹,黑得能让本城最大的奸商文旧颜含恨而死,当然,前提是文旧颜把明路钱放在眼里。
一九七九年寒冷的冬季,林森柏衔着铁汤匙哇哇坠地,好好的娃娃,出身工农之家,根正苗红,背景单纯,没有海外关系,没有留过资本主义的尾巴,没有薅过社会主义的羊毛,只不过她十六岁那年,农村户口,当过红军的爷爷过身,留下郊区六亩贫瘠耕田和一块两亩多宅基地,偶然成就了这个本就城府极深的人。
她的父亲是三年自然灾害中爷爷膝下唯一活下来的儿子,她又是他父亲膝下唯一准生的孩子——因父母都是公职,为了吃饭,只好奉行“只生一个好”政策,“男孩女孩都一样”,生下她后,便双双做了结扎手术,老爷子病重,知道撑不了多久,想着自己没抱到孙子,天天叹气,可身为党员的觉悟又摆在那儿,政策不改,叹也白叹。
当时这座城市的地价正节节走高,住宅还好,工厂却因为成本问题,逐渐外延,工业开发区的集成概念在那时风头无两,林森柏有个女同学,确切地说是她高中时蒙头蒙脑被勾搭了的早恋对象,家里正做着地产开发,而九十年代的地产开发商,别的啥也没,就是有钱,那些从银行里轻易贷出来的票子,放在手里不长毛也要交利息,不如通通花出去,林森柏双亲一个在规划局,一个在城建局,自然知道这条桥,于是有天被拉去那奸情对象家里吃饭,顺便“补习功课”时,在饭桌上“不经意”地提起了最近政府提倡开发商在郊区动土,建造大规模工业开发区的事情,奸情对象的双亲正愁有钱没处投,被她这么一提醒,立刻想起手头正有一个预融资项目,投资目标“正好”在林森柏爷爷户下那块交通便利的地界上。
那天林森柏多喝了几杯橙汁,晚上回家时,偷偷把从父亲书桌上猫走的政策指示函件放回原处去,踏踏实实睡了个好觉。适逢第二天是礼拜六,她借口下乡看生病的爷爷,瞒着父亲在村子里逛了一圈,“不留神”就逛到了村长办公室,把昨晚的事情一说,村长立马醒神,从锁着的抽屉里掏出一份相同项目下的协商进程备忘录,颤颤巍巍递到林森柏手里,说这是瞒着村民进行的,问她该怎么办好。林森柏几下翻到关于价格讨论的那页,瞄一眼,说,低,赶紧数数村里有多少棵树,要是少了就全村集资种防风林,快给田上肥,能种些啥就种些啥,总之作物越贵越好,亩产越高越好。
村里疏于耕种的田地要被征用,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村长也知道,他头疼的只是价格上不去,一亩地给那么千把块钱村民们不会同意,可他兜里揣着开发商送的红包,怎么好意思光站在村民这边,问题是最后价格谈不拢,谁也没甜头尝,林森柏抓的空子是他这个小学都没毕业的人想也想不到的,当即决定动员全民大搞绿化,并允诺林森柏只要事儿办成了就分她村管办的一成利,条件是她常来常往通风报信。林森柏说她还没满十六,不能签协议,于是逼村长把开发商送礼的礼单拿了出来,揣进兜里,这事就算两为把柄,两相授了,从那时起,林森柏每逢假期必回家看爷爷,频繁得连父亲都连连赞她长大懂事了。
那年入秋时,林爷爷的病丝毫不见起色,成天躺在床上又是喘又是咳,父亲想把爷爷接到城里来住,又怕母亲不同意,林森柏一反不问家事的态度,力挺父亲,一番道理说得催人泪下,结果母亲不仅同意了将爷爷接回城里住院治疗,还同意拿出积蓄为爷爷盖一栋新房子就算为老人家尽最后一片孝心。
结构简单的四层小楼盖得很快,因为村长号召村里群策群力为老红军搭建最后的安乐窝,仅三个月不到小楼就收了尾。其间老爷子公费医疗倒也没花几个钱,安养了一段时间觉得城里实在闷得慌,说自己要死也得死在故土上,于是林森柏和爸爸妈妈一起将老先生又接回村里。老爷子一辈子也没想过还能住进那么高的楼房,还是在自己的土地上,又听儿子说都是林森柏提议盖的,顿时热泪盈眶,扯着林森柏的手猛道“谁说女子不如男”,临终,泪眼模糊时一笔签了征地协议,再一笔签了遗嘱。
六亩耕地,托由村里管理,每年每亩六千,连租四十年,共一百四十四万;地里莫名其妙长出的树,树径达到补偿标准的共一百二十五棵,每棵一次性赔一千,共十二万五;两亩宅基地共赔十八万,但宅基地上面的建筑,可叫开发商赔了大钱,一是它新,二是它四层楼将两亩宅基地占得满满当当,这一赔,就比造价还高出了百分之三十去,林森柏家掏出的二十六万,回头变三十四万;一年半之后,村里三十几户人总共获利九千二百万,村管办另有二百六十万的管理费,一成二十六万交给林森柏,换回了会令村管办蒙羞的礼单。所以,最后林爸爸为林森柏开设的遗产接受账户上一下存进了二百三十四万五。
林森柏有了钱,开始对自己的年龄挠头。怎么着?没满十八,正经做事的话合同不好签。
想来想去,她在当时刚刚崛起的股市里开了个户,成天逃课盯着交易所里的屏幕看,看着看着,就这么看过了美好的花季雨季,直到她十八岁那年,举国上下正热情期待香港回归时,噩耗传来,那位促成香港回归的中国巨人,与世长辞了。林森柏那年要高考,本来就没什么时间盯市,交易所里泡得够久,人也容易对重大消息敏感,她想,是时候了。五一长假后的一轮股市井喷更加坚定了她离市的决心,两年内积累出的五百七十三万现金一次抽离股市,终于有几个月时间呆在银行里休养生息。可巧,九五九六加小半个九七的那轮牛市在她安下心来复习功课的时候,几日内急转而下,成了凶恶的黑熊,一口吞掉大小股民的梦想,造就跳楼新闻无数,而林森柏却顺利地在二流分数与人民币的保驾护航下进入了一流大学,高中里纠缠了三年,为她遮风挡雨无数的小情人也就此分道扬镳。
7——两——
这人啊,被圈养惯了,一进大学就容易放羊。
林森柏连在教风森严的高中都敢逃课,更别提大学。
但九七年那档口,除去酒吧舞厅卡拉OK也就确实没什么可玩的了。某天林森柏和一群狐朋狗友在河边的酒吧喝得醉醺醺,听邻桌一群大龄青年说什么瘟抖死很好用,逼逼爱死很好玩,她便借醉晃悠到那桌去,牛头不对马嘴地与人攀谈了一番。
第二天银行还没开门,林森柏已等在两头大狮子中间,手里捏着存折,预备租个闹市区里的铺面,买它几十台电脑,弄个网吧来玩玩。十一个月后,国内一款名为OICQ的软件借着ICQ的内核横空出世,半年内红遍大江南北,而这时的林森柏已然揉泥巴揉腻,名头响当当的十九家连锁网吧被她一盘清出,账面显示,不到两年,林森柏净赚四百万有余,小千万在手,更是肆无忌惮。
九九年,看完澳门回归倒计时晚会直播,林森柏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决定。她拿出存款账户里高达七位数的零头,趁暑假回家时间富裕,亲自周旋两月,替分别年为四十三、四岁的双亲打通了人官二脉。同年元旦前的一次轮岗调整中,由于工作表现突出,林爸爸提升一级,林妈妈则连跳两级,各自于所在单位掌了实权。
一时间,林家那中国名优盼盼牌防盗门被地产商承包商一而再再而三地踏歪门槛,无奈之下,唯有举家迁住某地产商提供的高档别墅区中。林森柏寒假结束,临返校时,提出他们一家在那儿继续住下去的众多条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她必须以五百万现金取得该地产公司市价三千八百万的百分之十五股权。地产商一听这话便觉得自己被敲诈了,傻气突突往外冒,登地撕破脸皮告诉林森柏自己是正当商人,不做那种权钱勾搭的事,要是林森柏执意如此,那他只好将他们告上法庭。
林森柏小风小浪见惯,大风大浪不惊,从酒架上摸出瓶叉圈,倒了满满一杯给那地产商,悠闲地坐在藤椅中,上数规划厅厅长,下诉房管局处长,那些地产商听来如雷贯耳的名字到她口中全变了叔叔伯伯,她脆生生丢三句话,惊得地产商幡然悔悟,“你有本事就全告倒,要是告不倒,你那虚无缥缈的三四亿可就打水漂了。我的钱是明路钱,发票收据一应俱全,纯属私产,现在不流行诛连,所以你告不到我。而我爸妈,就算进去坐个几年牢,不到五十出来,享个清福还是很惬意的,何况你连证据都没有。”
地产商醒了,心中明白市里无论如何也不会为了自己这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