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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
他保持那口白牙,终没办法再笑下去,来来回回口齿不清只会说这几句话。胸口抽动的厉害,两年里惯常的心绪胀满了大脑,似是有无数小锤子用力击打。四处嗡嗡响成一片,他无力自拔。
“……你为什么连他长大的机会都要剥夺……每天晚上我都仿佛听见他在问我,爸爸,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手有脚,Nimo却是这副怪模样……”
“展颜!这样的梦折磨的我没有办法睡觉,没有办法!……我一想到Nimo在照片里的这个样子,上不了天入不了地,我们的孩子不知道在哪个角落暗自伤心,这样的火烧的我五脏六腑都要化成灰烬……”
他突然拿起身旁的一个酒瓶大力丢出去!
酒瓶猛力砸向对面墙壁,碎的彻底,碎的惊天动地,尖锐的玻璃渣四处飞溅。他双手垂在膝头,胸膛里满是压抑的嚎叫。
走道里越来越多的人出来,彼此打听出了什么事。邻居来敲门,连声问:“展小姐,你认识这个人吗,在这里两天了拖都拖不走。”
继续敲门,里面却没有响动,可屋里灯明明亮着。人们低声讨论起来,看来是外面跑来的酒鬼撒野,还是报警吧。
“即使这样,即使他是个怪孩子,但他还是我们的Nimo……”他们惊讶的转头看向地上的男人,还在低声说着话。
他垂了眼眉,把自己锁进黑暗中。
“如果他活着,一定比谁都聪明漂亮……这是一个做父亲唯一能聊以□的想法……但,是我差点杀了我们的Nimo,我有什么资格自怨自艾,我有什么权利说自己是个父亲……”
“父亲……老天真会开玩笑,在婴儿洗澡房里,我第一次看见你和宝宝……突然有了个疯狂的念头,”声音低下去,快要睡着,舌头还不知疲惫,“不论,不论孩子是谁,我都想做孩子的爸爸……我韩天齐就是疯了,我就是喜欢给别人养儿子,谁也管不着!管不着……”
周围人上前要来拉他,这样大声还让不让人睡了!他实在睁不开眼了,只剩呢喃。
“Nimo还活着,真好。我不用再只对着照片想象他,更不用……”
“借他的怪模样来逼爸爸停止想念妈妈……”
这个男人枕着门板,竟歪过头睡去,紊乱的情绪被温柔代替。他始终未曾放弃寻找,昨天来的时候已人去楼空,那又如何……再找就是了……
有时候勇气不在于一时的激奋,他是韩天齐,他有他自己的方式。
身后的门忽的大开,灯光大亮,门里的人胡乱抹着脸大声说:
“对不起!他是……我孩子的爸爸,一时喝多了给大家添麻烦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声线带着哭腔头发遮了半张脸,她费力的弯下腰抓住他的胳膊。邻居们顿松了口气,原来是小两口闹别扭。出来两个人好心的将韩天齐搬到卧室床上,展颜连声道谢,嗓眼里不时泄出抽噎。
恍恍惚惚,糊里糊涂,身心像在暴雨中洗礼过,渐渐回复知觉,已是半夜。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一天的忙乱结束,展颜梳着刚吹干的头发,对着镜子深吐出一口气。
她轻轻走到床边,手抚上那方额头,已经没有刚才烫人的温度。下巴上青青的胡渣扎手,韩天齐从未这样邋遢过。
他以前每天早上起来都会先干净利落的刮胡子,听到剃须刀轻敲洗手盆的声音,她会从被窝中醒来,迷迷糊糊摸进洗手间,从背后抱住他,用惯常的语气撒娇。
“韩天齐,不许一大早就耍性感……”
天齐笑,转过身亲一下她的脸蛋,把她亲成白胡子老公公才算满意。那时的每个白天夜晚,都是甜甜的粉红色。
展颜为他拉上被子,不敢再去看这张脸,与记忆不差分毫。她理着被角,将他的胳膊放进被窝,却看到他手中死死抓着的东西。
这是一张胎儿超声波成像照……
这就是他翻遍口袋要找的东西,要让她看的东西,要挽留住最后一丝希望的东西。照片有些发黄,表面已经有些磨损,四面卷起毛边。她更加看不出到底Nimo在哪里,只见茫茫漆黑一片。
展颜试着要抽出照片,可那只手还紧攥着。韩天齐皱起眉头,向床中间翻了个身,嘟囔一句:
“老婆……几点了……”
房间里是无尽的静默,展颜来不及去体味这熟悉的呼唤,她先风马牛不相及的想到:原来……Nimo嘟囔起嘴的表情,是像爸爸……
韩天齐侧着身抱紧被子沉沉睡去,柔和的灯光洒于那个身影,是最最安定心神的画面。展颜在这一刻出奇的平静,仿佛灵魂出窍换了大脑,尽做着游离于现在该思虑的事情,说是被魇着了都不为过。
只是,他们到底是谁魇着了谁,谁不愿醒来,谁又逼自己不得不沉睡。
她轻手轻脚爬上床,蜷缩着身子额头抵在他背上,喃喃道:“韩天齐,你就不能洗完澡刮好胡子再来埋伏吗……”
下一个天亮我会微笑
天初初放亮,楼里一大早锻炼或买菜的师奶们都齐齐出动,薄薄的墙壁阻不了阵阵笨重响动。
韩天齐觉得那脚步简直像踩在头顶,脑门突突疼痛。手指狠狠揉着太阳穴,良久才幽幽醒来。
碎花窗帘轻盈掩着,外面朝阳初绽,光线从棉布纤维中透进来,一室晨曦温暖。
他刚一舒展眉心,怀中紧抱的人儿一缕发丝拂过鼻尖,让韩天齐浑身一电!
这是太熟悉的味道,在展颜消失的那段时光里,他就是这样抱着还留有她馨香的Nimo,每每不自觉对着做工粗糙的抱枕发呆。
一点星火在卧室阳台上微微闪烁。他在阳台上抽了根烟,没来由的,只是想抽一根,过去的两年内他经常有这样的情绪。望着还在沉睡中的城市,他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世界如此之大,却找不到自己落脚之处。两年里,四处走,几乎要走遍大半个地球。在清醒的时刻,他执拗的认为自己是在散心,不是为了寻找……某个人……但今天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第一次觉得嘴里的烟淡的出奇。他知道,一切都只因为身后睡的一脸安稳的人。
爱是件太沉重的行李,绊住所有脚步,不得不朝她的方向投递。
展颜知道他站在那里,还是像座大理石雕像般动都不动,只是沉默的吐了一个烟圈,然后就任由香烟燃尽。他的身上也开始有了沧桑的味道。清爽的平头,在风吹来时睫毛簌簌,坚毅的轮廓才有了一点松动。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落寞。
他弹落了烟头,走到洗手间刷牙。然后床下陷,他躺进来,像初识时摸索试探着靠近她,将她裹在怀里沉沉睡去。
太阳高高升起外面已天光大亮,天亮了,酒醒了,梦逝了。两个裹在一起的人其实都已清醒。但,这样一分温暖,可不可以再多贪恋一秒……
展颜的脸贴着他的眉眼,呼出的热气在彼此紧锁的空间里来回摆荡。穿回衣服,他是韩天齐,她是展颜。一个背叛者和一个失败者。他们应该如分手的誓言一样,放下所有的爱恨情仇,仿佛不曾认识过,更不曾相爱过。
隔壁小房间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小Nimo也准时醒来,呼唤着妈妈。展颜心头一热,刚要起身被一双胳膊拽回来。
“喂!”
她低声斥责,对着那张初醒的男人脸横眉怒目。换来的不是脱身,那双胳膊更加紧的收拢,堪堪半起身的展颜跌回去,现在连挣扎的空间也没有了。
韩天齐手掌紧紧按着她的脊背,展颜无奈的把脸埋进枕头。他轻笑,一只手抚着她像无数次安抚,在她肩头低声说:
“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了。”
展颜一顿,似是不能理解。那个还有些沙哑的声音继续流淌: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但事实是我进来了,总有人为我开了门……”
展颜刚心头一簇火窜起想反唇相讥,身体忽的一冷,韩天齐已然起床下地。他低头扶了下墙壁,甩了甩头向隔壁走去。
小Nimo简直不敢相信!睡了一觉睁开眼睛帕帕还在啊!他一把扑向帕帕的脸,在他的腮边响亮的亲了一记,咯咯咯直笑。
天齐脸上全是儿子的口水,只是傻笑着不愿意擦掉。这是Nimo,这是照片里的小黑点,现在长出漂亮的脑袋,漂亮的头发,漂亮的眼睛,漂亮的小嘴……会叫爸爸……
韩天齐胡乱趴在床上,小心托起宝宝的脖子,将他抱起来。这个小娃肉肉粉粉的一团,大概真的只有抱枕那么大,可远远重的多,他的身上凝结了太沉重的爱,日积月累不曾间断过。
这个生命的鲜活存在几乎要让韩天齐泪盈于睫,他抱着来之不易的珍宝,不知该如何是好。展颜在房门口看着这一幕,无端烦躁。Nimo看到妈妈,一下伸出小手要抓她,眼睛直盯着自己的饭碗看。
她脸骤然爆红,一个大男人一个小男人同时看着她,展颜突然后悔起昨晚的失控。一举沉迷,意味着后面会有更多的失控举动出现。
Nimo别扭的动了动,不耐烦的催着她,一大早的不吃早饭很容易生气的!宝宝看着红脸妈妈,唔个不停。展颜走过来抱了Nimo快速回到卧室,猛一下关上门。韩天齐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他简单洗漱一下,在厨房里忙起来。没什么多的材料,洗净一个小砂锅炖起粥来。他看见旁边有件鹅黄色的围裙,洗的旧旧却极干净。心里一动,他拿起来给自己围上,同时为被这傻里傻气的行动弯了嘴角。整个动作都无比温柔,韩天齐觉得一旦屋子里有了她,不自觉心底细腻起来,有自己也说不清的喜悦。
缕缕清香开始溢出来,粥咕嘟咕嘟欢腾冒泡,韩天齐想揭开盖子却烫了手,连连吹着手指摸耳垂,又要去碰——
狭小光亮的厨房里,就看见一个长手长脚的男人连吹带跳,对着一锅粥全情投入。展颜远远看着,脑子里又不争气的响起那句话:
韩天齐,不许一大早就耍性感……
Nimo喝完奶被放在儿童车里独自玩耍,展颜实在忍不住出声:“隔热手套在左边柜子里。”
韩天齐一回头,绽出笑,傻傻说谢谢。而后又留恋回头,补了句:“很快就好了。”一会儿过后,两个人静静喝粥,没什么下菜却觉唇齿生香,美味无比。
韩天齐一边喝一边逗弄Nimo,不时侧过头和儿子啊啊呜呜的“说”几句。等一顿漫长又短暂的早饭过去,韩天齐收拾了碗筷后,极自然的和呆坐的展颜说:
“Nimo已经满周岁了,虽然说母乳喂养是再好不过,可是孩子大了需要全面的营养,Nimo可以吃一些好消化的流质食品了。”
“再有,”后面的话就有些不流畅了,韩天齐摸了摸下巴,竟有些羞赧的说:“扣子歪了——”
展颜敌不过他在头顶温泉般的笑,心狂跳的就要站起来出去。却被他双手按下,只见他一颗一颗仔细的把自己胸前的衬衫扣好。那副神情,仿佛又回到了初相识,对着她的身体有些局促不安的大男孩。
他一边扣一边温声说:“颜颜,现在家里有了我,不用舍不得看孩子孤单而总尽量满足他,不给他断奶。我们一起带孩子,一定把他带的比谁都健康。”
说完,轻轻拥住她,这个缱绻的早晨,无比温存。让展颜无法说出韩天齐你这个混蛋,背叛了我还好意思回来之类的煞风景的话。
“别乱想。”他轻揉她的头发,怕她在第一个天亮里就赶走他。
“我说过,我给了你机会。颜颜,是你选择让我留下,我就打定主意赖着不走了。我这个劣迹斑斑的无赖早就一无所有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