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读本科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也是寝室里最铁的。朱文渝相当了解顾停云,这个人其实比较缺心眼,他表达对你的关心、认同、赞赏,甚至是喜爱的方式都是同一种,损你。
确实是有这样一种人。在多数人面前都是一副谦恭有礼的样子,温温吞吞的,但总是给人一种疏离感,不会主动拉近与别人的关系,从不给别人添麻烦,也不会对别人有额外的好。
而一旦你跟他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不管你碰上什么事,他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身边,不安慰你,只设法帮你去解决问题。他从不口头上表达对你的关心,但他的细致入微简直到了让你感动的地步。
相处久了你慢慢发现,他并不是凉薄,而是不擅长打交道,也不擅长表达感情,担心自己太贴近别人,会教人腻烦。
顾停云也不是故意说刻薄话要惹人生气。实际上他跟人一对一讲话的时候会有点害羞,心肠软,只好把壳磨硬。感情已经深厚到了三天两头拌嘴也不会受到动摇的地步——一旦顾停云对于自己与某个人的关系产生这样的信心,他的说话方式就会不自觉地变成那个一点不温和的样子。
朱文渝时不时就听顾停云讲话听得一肚子怨气,但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又会主动开腔跟顾停云闲扯上几句。事实上,很多时候他们还是能进行正常的交谈的。
大二的时候,有两件事让朱文渝印象深刻。第一件,顾停云那天运气特别好,选什么课都中。室友看他选课水平神乎其技,就让他帮着把他们的也一并选了。
顾停云分分钟把一个寝室四个人的选课全部都搞定,三个人对他仰慕得不行,跟在他屁股后面一个劲地道谢。顾停云脸红得快滴下血,一声没吭,直接出门打热水去了。
另外一件。朱文渝有次打篮球把鞋底打脱落了,就打电话给顾停云让他把晒在阳台上的鞋子送过来,虽然估摸着鞋底还是湿的,但一时间也没其他办法。
后来顾停云拿了一双他自己的运动鞋给朱文渝送了过去。朱文渝一穿,刚好合脚。
球赛结束后,他问顾停云难道就不怕鞋子尺码不对吗,顾停云回答说,你跟我穿的不一直是一个码吗。
就是那一次以后,朱文渝慢慢发现这个人的温情全藏在了一张刻毒的嘴巴下面。
至于顾停云对学生那种无差别虐杀的法西斯式教育的根源,就值得深究了。朱文渝觉得那多半是跟某个姓沈的讲师学的,不过他还真不敢去向顾停云确认他的这个猜想。
“别在那儿躺着了,起来吃苹果。”朱文渝盘着腿坐在躺椅上,用牙签插起一块苹果,拿在手里对着顾停云晃了晃。
顾停云动也没动,光是张开嘴,定定地看着朱文渝。
朱文渝无奈,只好走过去把一大块水分充足的苹果塞进了他的嘴巴里面。顾停云满足地嚼了几下,然后咽下去。
“我听说下午电视台那边会有人来做采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顾停云听到“电视台”三个字的时候一下子坐了起来。
“采访?做新闻的那帮人?”
“喂喂你干嘛这么激动?”朱文渝看着顾停云,像是在看一件十分滑稽的东西,“采访到文学院也是院长出面,你瞎急什么。”
顾停云假装咳嗽了几声,然后又躺了下去,没再说话。
第8章 浮光掠影(一)
时维露月,秋水潺缓。草木黄落,雁已南归。
“那边小陈摄像机准备好,春深湖全景。“
湖岸边成片的柳树抖擞着团团簇簇的金黄色,如火烧云一般,一直绵延向前。天空高远,蔚蓝如刚染过的布,好像轻轻一拧,就能拧出瓦蓝色的天然植物染料来。
湖面明澈如镜,清晰地倒映出两岸垂柳参差着相互鞠躬的景象。几株柳树将柔软的枝条垂向湖面,点开几圈涟漪。黄叶辞了枝,乘着秋风落下后悠悠然淌在湖心,一叶扁舟任漂突。
被柳树庇护着的一块角落里,芦荻在湖边大片蔓延,凉风已吹开了小小的紫色花朵。
喻宵站在沿湖铺开的石子路上,一株矮小的苜蓿草伏在他的脚边,蹭得他脚踝发痒。请坐在长椅上的两三个学生做了个简单的问答,再把秋日春深湖的景致留在了他的相机底片上,喻宵便带着小组转移阵地,过桥,然后去采访昨天已经预约好了的文学院副院长。
听到走廊里有好几串脚步声,朱文渝将办公室的门开了一条缝隙,好奇地往外看。只见领头的是一个英挺的年轻人,穿着件深色的长风衣,神色庄重,一副严谨的精英派头。
待他再走近一点,朱文渝便将他的五官看了个清楚。
剑眉上挑,一双丹凤眼神采奕奕,嘴唇薄似刀片。好看是好看,偏偏生得一脸刻薄相。
他喜欢观察人的面相,不过倒不认为面相决定人的性格。譬如顾停云刻薄如斯,偏偏就长了一张温和讨喜的脸。
朱文渝看得入神,没反应过来那四个人已经到了自己跟前。领头那个对着他礼貌地点了点头,说了句“下午好”,声音低沉温和,让人浑身都舒服。
“欢迎你们来师大。”朱文渝向喻宵报以一个微笑。
“谢谢您,能来师大采访是我们的荣幸。”
朱文渝看着喻宵他们渐渐缩小的背影,心想面相果然跟性格关系不大。
这个时候,顾停云正泡在图书馆里,没能在最适宜的地方与他的心上人打上照面。然而,不期而遇向来要比有准备的见面美妙得多。
当喻宵站在法国梧桐大道边上的时候,金苹果色的季节仿佛一下子涌进了他的眼睛里面。阳光透过叶与叶之间疏落的罅隙洒下来,在大道上铺开一地细碎的橙红。
梧桐高大挺拔,树干斑驳,自从被栽种以来大概已过了好些年头。梧桐叶红黄夹杂,迎着细细的金风,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忽地平地又一阵风起,于是一场梧桐雨纷飞起来,轻盈地飘落在水泥道上、路边的围栏上和行人的肩上,拂了一身还满。
喻宵正举着他的相机捕捉这些颇有动感美的画面。他正在调焦的时候,一个令他感到熟悉的身影突然闯进了他的视野里面。
那人在他的跟前停了下来,阳光跃动在他柔顺的深棕色短发上。他穿着件带毛领子的厚外套,脖子里又绕着条羊毛围巾,整个人裹得像个粽子。
顾停云用颀长的双腿支撑着自行车,笑着说道:“我说怎么那么大排场,专门到这里来做报道吗?”
喻宵按下快门,然后放下相机,对上顾停云茫然的视线: “你在这里上班?”
“是啊。师大是我第二个家嘛。”
喻宵看房子的时候就听中介说过这个人是个大学老师,但倒还真没问过他究竟在哪个学校教书。
师大留给他的印象是安静而不沉寂,灵秀而不妩媚,是这样的从容和谐。他没来由地觉得,这个地方非常适合顾停云。
“你是哪门课的老师?“
“中国古代文学。”顾停云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几下眼睛,说话间一只脚又踩上了踏板,“我现在要去图书馆拿份资料,一会儿你工作完了要不我带你四处转转?”
“我的工作就是四处转转。”今天喻宵的声音听起来比往常轻松了不少,“时间也不早了,你下班打个电话给我,一块回家。”
“我搭地铁……”
“我一直挺想坐坐地铁。”
即便弧度非常浅,顾停云也看得出来喻宵在对他笑。他一时间失语,半张着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谁叫他平时跟袁千秋和朱文渝两个人拌嘴拌得脑子里面那点词汇量都用得差不多了,现在碰上喻宵就变这么口拙,也真真是合该。
喻宵看顾停云半晌没憋出一个字,就自己把话接了下去:“地铁宽敞。”
顾停云真想告诉这个天天开车上下班的人,N市的地铁还真不宽敞。
“那就……一会儿见。”顾停云草草地道了个别,就踩着他的登山自行车继续往前去了。
明明在看到喻宵的时候内心激动得不行,跟他说上话的时候又不得不装得淡定、再淡定,用跟交情尚浅的朋友说话的客套语气说话。顾停云一方面因自己的心态像个陷入初恋的中学生一般而汗颜,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真是有点心酸。
罢了罢了。改天有机会,再跟他一起把师大慢慢走一遍。
喻宵看着顾停云骑车渐渐远去,看他的背影越变越小,最终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这边风景如画,而人亦可入画。
“组长,组长你看什么呢?”张晴刚刚跟上喻宵,见他望着大道的另一头愣神,就拿着话筒在他眼前晃了晃,“组长别偷懒啊,好好工作。”
喻宵回过神,脑子里突然蹦出个想法。
“等这边拍完,一会儿你带着小陈去图书馆那边拦个人。穿深咖色外套,戴眼镜,白白净净挺斯文的样子,你采访他一下。”
“稀奇啊,组长竟然会即兴点人让我们去采访。”张晴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她看喻宵一脸正色,心想他说的那个人说不准是很重要的人物,就立马答应了下来,“成啊,那我就自由发挥一下。”
顾停云走进办公室的时候,一束颜色秾丽的紫色玫瑰正在他的桌上等他。他用朱文渝的脚趾甲想都知道,这又是某个沈姓男子送过来的。
朱文渝用圆珠笔敲了敲桌子,在顾停云把花塞进垃圾桶里之前就先开了口:“姓沈的说里面有张卡片,让你务必看看。”
他话音刚落,顾停云就把手里的紫玫瑰花束往垃圾桶里一塞,动作干净利落。
“……喂,你做得也太绝了吧?”
“没人能比他更绝。”顾停云看着塞着玫瑰花的垃圾桶,满意地拍拍手,“我懒得看了,每次写的话都一样……”
“每次都写一样的话?”朱文渝放下翘在桌子上的二郎腿,疑惑地眨眨眼,“不能够吧?人好歹也是个历史系讲师,绝对不止这么些词汇量啊。”
“……写的话都一样空洞。”顾停云把因为朱文渝突然的插嘴而不得不掐掉的半句话说了出来。
朱文渝尴尬地挠了挠头皮:“那什么,花挺漂亮的,养在办公室也好啊,干嘛扔那儿?”
“的确是养在办公室了啊,我养垃圾桶里。”顾停云说着还拨弄了一下竖在垃圾桶里的玫瑰花。
一张卡片掉到了地板上。
朱文渝抢在顾停云前面把卡片捡了起来,然后把上面写的话字正腔圆地念了出来。
“停云,不要再直接扔进垃圾桶里了,好吗?”他愣了愣,然后对着卡片啐了一口,“果真是废话,一点营养都没有。”
出乎朱文渝意料的是,顾停云听完卡片的内容之后竟然把花束从垃圾桶里抱了出来,然后放在了自己的桌上。
“顾停云,你这是……”
他眼睁睁地看着顾停云抽出一枝花,然后开始一片一片拔上面的花瓣。花枝变得光秃秃之后,再抽出第二枝。
把所有的花瓣都拔了下来之后,顾停云捧起一部分,站到了窗前。
“如他所愿,我没有直接把花扔进垃圾桶里。皇天后土,实所共鉴。”顾停云把手里的花瓣往窗外用力一抛,看着花瓣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又缓缓地把拳握住,眉间晕开一片“怜花不忍见落”的怅惋。动作和神态都很到位,末了还吟了一首生搬硬凑拼出来的诗,作为整个葬花表演的完美收尾。
“微步凌波踏丝雨,奈何花落春归去啊。”
“我谢谢你啊别恶心人了,我承受能力很差。”朱文渝实在看不下去了,“尺二秀才,吟什么破打油诗。我说你这样是增加了保洁阿姨的工作量啊,某顾姓老师你还有没有公德心?”
“明早我去帮着扫就是了。”顾停云又捧起一堆花瓣,毫不犹豫地向着屋外洒,“搭最早那班地铁。”
朱文渝无奈地摇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