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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撑着身子想要起身,浑身上下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立刻让他又呲牙咧嘴的倒了回去。而这疼痛,正好让他的脑子瞬间清晰了起来。
古树,丛林,枯藤,追兵,断崖……
他想起来了,如果他没有记错,自己好像,似乎,应该是跳崖了。
不过,看这情景,好像还没死。是被人救了么?
谁救了他?他又在这里待了多久?云舒有没有安全回到应天?张家有没有逃脱罪责?高煦高燧有没有回到北平?父王是否知道自己已经跳崖?他有没有伤心,有没有难过,有没有找他?
想到朱棣,朱高炽心中划过一丝凛冽痛楚,揪住心脏位置的衣襟,无声闭上眼,将自己埋进被褥之中。
身体的疼痛早已被心痛所取代,父王,炽儿想你,你可曾,想过炽儿?
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朱高炽反射性的睁开眼,从被褥里抬起头来。但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眉清目秀,穿一身浅青色道士服,发丝梳到头顶,用一支木头簪子挽着,端着一碗药走进来。
看到他眼睛睁开,那小道士脸上顿时笑开了一朵花儿:“你终于醒了,看你睡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是你……”由于躺了太长时间,刚出声,竟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不行。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才又继续开口,“是你,救了我?”
“不是。”小道士摇摇头,“是祖师爷爷救了你。”
“祖师爷爷?”朱高炽闻言眉头一皱,“他是谁?”
“祖师爷爷就是祖师爷爷呀。”小道士看他的眼神一脸莫名,回答完毕将药碗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走上前来,伸手要扶他,“既然醒了,我扶你起来喝药可好?”
“嗯。谢谢。”朱高炽应了一声,小道士边坐到床头,伸手将他从后面撑了起来,然后拿起枕头垫在后背,让他靠着。
朱高炽咬着牙,忍受着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的伤痛,想要挪动一下位置,向后靠一点,可没想到右腿刚一用力,比刚才更加凛冽的疼痛便开始顺着小腿和膝盖的神经血管传至心底,撕心裂肺。
“啊!”他忍不住一声惨叫,吓得小道士赶紧起身,惊恐的询问,“你怎么了?”
“我……我的腿……”朱高炽疼得窒息,额头冷汗直冒,下嘴唇被自己咬出血丝,却依然丝毫减轻不了腿部传来的疼痛。
“啊!都怪我不好,忘记你的腿摔断了,根本不能用力……对不起,对不起!”小道士急得憋红了小脸,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什么?”朱高炽一听,抬起头看向小道士,一把抓过他的手臂,“你刚才说什么?你说我的腿怎么了?断了……断了是什么意思?”
“呃……”小道士见到他的目光,才反映过来好像自己说错话了,忙捂住嘴死命摇头,“没没没,没什么意思,只是只是伤到了,祖师爷爷说好好养着,过些日子也就好了,你……你可千万别乱想……”
“断了,断了。”朱高炽放开他的手,将目光移到自己被子底下的右腿上,咬牙想要挪动一下,却在下一刻再次痛得冷汗直流。
“别,你别乱动啊……”小道士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忙扶着他的胳膊想要阻止。
朱高炽抬起头来,看着他,喃喃道:“是断了么?真的断了么?”
“也……也不是……”小道士真是悔得咬掉自己舌头的心都有,祖师爷爷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千万别让他知道这件事,免得受了刺激对他伤势的恢复没有好处。可自己这张嘴……祖师爷也说得对,就是没个把门儿的。“那……那什么,祖师爷爷说,只要你好好喝药,好好休养,很快就会痊愈的。”
“痊愈?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我这腿怕是好不了了。”他一直都知道,历史上的朱高炽是个瘸子,只是他没想到,竟是这么瘸的。
刚到明朝的时候,他还一直纳闷儿,为什么自己跟历史上描述的那个朱高炽完全不一样,当时还把史书好好的鄙视了一番。原来,不管自己怎么努力,历史都不可能因为你的出现而有任何改变。
朱高炽再次将手移到自己那条腿上,轻轻抚摸。
因为低着头,小道士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以为他肯定在伤心难过,所以站在床边手足无措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半晌才怯怯的逸出一句:“公子,你没事儿吧?”
朱高炽听到他的声音,才抬起头来,对他露出一抹轻浅笑容:“我没事,谢谢你。”
“真……真的?”小道士有点不确定,毕竟这可是断了一条腿,他怎么就能这么镇定呢?莫不是伤心过度到痴傻了?
“真的。”朱高炽撇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药,“药凉了你是不是还得再帮我热一遍?”
“啊?”小道士愣了愣,才想起来自己是过来送药的,忙转身把药碗端过来递到他面前,呵呵笑着,“刚才还烫着呢,放一会儿正好凉了些,可以喝了。”
朱高炽笑笑没说话,接过药碗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把那黑糊糊苦兮兮的药汁一口气给喝了下去。
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只是断了一条腿,他应该感谢上苍才对。至少,他还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好。伤心难过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既然历史无法改变,那就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适应吧。
他还要帮朱棣上阵杀敌,他还要帮朱棣出谋划策,他还要帮朱棣成就大业,他还要帮朱棣成为名垂千古的帝王,他还要跟他一起携手并肩,守这片如画江山,创天下昌隆盛世。所以,他要好好的,好好的活着,好好的养伤,好好的回去,见他。
只要还能见到他,就是上天给他的最大恩赐,他还有什么好伤心难过的呢?
朱高炽喝完药,用衣袖擦擦嘴,靠向枕头的时候不小心又扯到了身上的伤,不由得拧起眉头。
小道士见了,忙上前提醒道:“你再躺下休息休息吧,伤得太重,怕是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呢。”
朱高炽摇摇头:“我昏迷多久了?”
“半个多月了。”
“半个多月……”朱高炽再次蹙眉,都这么久了,不知道北平现在北平的形势如何了?算算日子,也是时候起兵了。
“公子是有什么大事放不下么?”小道士看了看他的脸,小心翼翼问道。
朱高炽仰头看他:“为什么这么说?”
“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叫着‘父王’呢,所以我知道你一定是皇族中人。不过既然是皇族中人,怎么会从悬崖上摔下来呢?”
“说来话长。”朱高炽摇摇头不愿多说,忍着痛靠在床头跟他聊天,“不知道小道长怎么称呼?”
“我叫小九。”小道士边说边走到窗边,将撑着窗户的木桩换了根长的,把窗户开大了些。
金灿灿的阳光更加肆无忌惮的洒落进来,山野中特有的微风夹杂着浓郁的草木清香迎面袭来,撩起他的发丝轻舞飞扬,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芒。
朱高炽微微侧首,眯起眼,感受那久违的温暖。院子里一颗不知名的老树郁郁葱葱,粉嫩透明的花瓣儿随着微风旋转落下。老树之下,种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花花草草,几只白兔在草地上花丛中惬意的奔跑追逐,偶尔停下来,或啃着青草,或两三只一起嬉戏。
远处,千峰开戟,万仞开屏,恢弘险峻,怪石嶙峋,如盘古开天辟地,重斧凿成。巍峨山峰之上,修竹乔松,奇花异草,层层叠叠的古树枝叶密密实实,如波涛汹涌,绵延没有边际。日映岚光,雨收黛色。阳光折射出绚丽的虹彩,横亘苍蓝穹宇。幽鸟啼声,源泉溜清,莫名的让那疼痛都减轻了几分。
原来书中所说的世外桃源,是真的存在。这美轮美奂如同仙境的山谷让朱高炽有片刻的晃神。有那么一瞬,他竟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还活着。
不过,由于自己太过忘我,挪动身子的幅度稍微大了些,扯到伤口,疼得他倒抽了口冷气,靠在床头再不敢乱动。
而这痛,自然也在提醒着他,大概是祸害遗千年,阎王爷还不想收他。
只是这阳光,这草坪,这竹篱围着的小院,他真的很想走出去,好好看看。
“小九,能不能扶我出去晒晒太阳?”
“当然不行。”小九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你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没丢掉小命儿,已经算是命大。要下床走动,至少也待你身上的伤好些再说。别下地又扯动伤口,祖师爷爷的药就白给你用了。”
朱高炽叹口气。他也知道自己目前这身体,稍微一动都能痛得撕心裂肺,若真要下地,恐怕得再去半条命。更何况,他的腿现在根本不能动。但他要怎么跟他说,自己真的没有时间了。父王还在北平等他。
为了父王,他必须尽快让自己好起来。而要让这伤快些好,总躺着肯定没用。多走动,多晒太阳,多呼吸新鲜空气,多做复健,是很有必要的。尽管,那痛楚,会让自己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朱高炽再次抬起头,看向小九:“没事儿,我就在院子里的草坪上坐会儿……”
“你别说了,我是不会答应的。你要下床,等祖师爷爷回来你自己跟他说,我可不敢随意做主。”小九很坚持,说完端起药碗要离开。
就在说话间,有风从山中吹来,带着丝丝缕缕清新凉意,送来隐隐约约的歌声。
“风日清,水若云,乾坤壶里自安宁。时而卖疯时而癫,无人识我是真仙。若人要问家何处,山在桃源洞口边。行云流水不自收,朝廷何必苦征求。从今更要藏名姓,山南山北任我游……”
歌声悠远空灵,歌词遗世洒脱,那声音在巍巍群山中回荡,在苍翠密林中缭绕,在每片树叶间碰撞,倒象是那山峰,那枝叶唱出来一般,让人遐想无穷。
“祖师爷爷回来了!”小九丢下碗,趴到窗户边,一脸欣喜。
朱高炽扭过头,朝歌声飘来的方向望去,却没见到附近有人走来。只觉远处有一抹细微白影,在群山密林之间若隐若现,飘忽不定。如同鬼魅神佛,在那巍峨险峻的悬崖峭壁之上也能如履平地。那白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伴随着阵阵豪迈笑声,越发近了些。
朱高炽以为自己睡太久,眼花耳鸣,出现了幻觉。使劲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那白影已经于百米之外沾了地面,朝小院走来。
“祖师爷爷!”小九叫了一声,转身便跑了出去迎接。
那老者捋着长及腰际的花白胡须,呵呵笑着。雪白道袍随风翻飞,手中拂尘轻舞飞扬,慈眉善目,仙风道骨。如果不是确定自己真的没死,朱高炽会以为自己见到了传说中的太上老君。
进了院子,朱高炽听到小九在跟他汇报:“前些日子救的那位公子醒了。”
“呵呵呵……”老道长笑着,“天都变了,是该醒了。”
第六十四章、一触即发
话说北平都指挥使张信率随从护卫以探病之名去燕王府探听虚实,却不巧撞见疯疯癫癫的朱棣将一只白猫当作自己的儿子,追着满院子奔跑。入得大厅,又见朱棣在七月酷暑之时竟大呼寒冷,浑身发抖。后来,再见他堂堂一个王爷,大庭广众之下竟钻到桌子底下打起瞌睡来,便对他疯癫之事深信不疑。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当自己撩起桌布,看到的竟会是朱棣那双精锐深邃,霸气天成的眸子。
尽管只是一瞬,但却足以让张信得知朱棣根本就没有疯。试问一个疯傻之人,怎么可能有如此摄人心魄的凌厉目光?
张信有点发怵,坐在地上跟桌子底下的朱棣对峙了片刻,愣是没回过神来。
当然,跟他一样被吓到的还有抱着棉被回来的徐仪华和被沐昂包扎成独眼龙的马三保。
沐昂是知道他没有疯的,那天傍晚他在大街上将朱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