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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大龙头吃饭有什么感想?”
“历劫归来。”她连声带都是有气无力的。
“不会吧!”冷恺梅有些讶异。“听说贺家人的交际手腕高超,你应该不会有压迫感才对。”
“下次欢迎你跟在后面观摩学习。”她很“善良”地提议。
恺梅被她凄惨的表情逗笑了。
“少扯了。下礼拜的同学会你去不去?”
璀璨坐直身体考虑一下。“可能会去吧!你呢?”
恺梅不予置评,看样子是不会去了。
冷恺梅依然是那副脾气,冷冰冰的不太理人,印象中,她好像也一直和她保持距离,难怪对同学聚会不感兴趣。
仔细想想,璀璨总觉得自己和“飞鸿”还挺有缘的,认识贺家一门不说,居然又遇上国小同年级的老同学。幸好她的名字还算特殊,令人稍微有些印象,否则若非恺梅主动认她,她也不会知道原来同事中还有一位老朋友。
说来编辑室里的其他三名男士实在可怜,即相处的女同事其貌不扬,稍具资色的那位却对他们不假辞色,看来只好往外头的白衣天使方面发展。
“开会了、开会了。”今早选出来的组长梁维钧敲敲编辑台桌面。
恺梅扶起虚软无力的璀璨,两人各自挑了长桌最尾端座位,面对面坐下。宝座还算有模有样。“早上贺医师已经和我们讨论过院刊的内容。创刊号的重头戏放在几篇重量级的人物专记上,院方的三大巨头——行政部门的院长、副院长及人事部门的贺怀宇。正副院长目前在日本参加国际医学会议,所以我们先做贺医师的部分。有没有人自愿去采访他?”
四道目光不约而同往璀璨的方向看过去。
她颈背上的寒毛一根根竖起来,连忙停下正在画加菲猫的动作。
“你们……看什么?”
梁维钧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方小姐,你和贺医师很熟吧?”
“没有啊!”她耸了耸肩否认。
“怎么可能?他中午还特地请你吃饭,却没有邀请我们一起去。”向来狗腿的罗焕朝显然很不是滋味。
真是小头锐面到极点,大男人家斤斤计较,如何能成大事。璀璨暗暗提醒自己日后避开这个小心眼的人。
“反正我和他不熟啦!而且采访也不是我的专长。我比较擅于版面编排和下标题。”她先老实地自暴其短。“如果你们愿意承担风险,就派我去好了!”
大皮球踢回去给梁维钧,他看看其他三个人,想听取一些意见。
“话不能这么说,太不负责任了。”罗焕朝大摇其头。“食人之禄就得把事情做好。如果方小姐不愿意去,我去好了。”马上捡到一个攀权附贵的好机会。
“那就你去吧!”她根本不在乎。
转念想想,突然觉得不妥当。罗焕朝是男的,贺怀宇也是男的,谁知道姓罗的权欲熏心,会不会做出什么“以身相许”的导事来。糟糕糟糕,这下子引狼入室了。
“我不赞成罗焕朝去。”淡漠的冷恺梅竟然发言了,大伙儿都吃了一惊。“相较之下,在座的人当中,最了解贺怀宇的人还是璀璨,大家都学过新闻采访,应该知道采访者和受访者熟悉的程度,对采访过程的难易有直接影响,对不对?”
她偷偷向璀璨眨了眨眼,敢情她适才不小心流露出来的焦急神色看在眼里,索性出面替她解围。
反正扯了一堆,结果还是要她出马啦!璀璨已经学会了什么叫认命,不想再挣扎了。
梁维钧发出一声哀切的叹息。“拜托,大家安静点。只要有人负责采访就行了,谁去还不都一样?有必要争得这么厉害,活像在举行竞争吗?璀璨,你就去吧!来,继续讨论下两下企划报导,医学常识和院内联谊……”
于是,她的命运就此决定。
璀璨暗暗替自己悲鸣,回首望向窗外,颇感后悔自己为何会认识恐怖分子秦紫萤。
采访贺怀宇!那个帅气又霸气的“半男人”?光用想的鸡皮疙瘩已经一颗颗浮起来。她再度叹息。
六月夏日的阳光透入明净无瑕的格子窗玻璃,轻轻缓缓地扑洒在身上,传来一阵阵不知是甜是苦、是酸是涩的滋味,窗台上飘摇着一朵黄色的小雏菊。
夏天。
随着时节的转变,天气已在不知不觉中暖热起来。轻轻吸嗅着空气中浮荡的隐隐花香,这才发觉,那吹动一池春水的微风,原来早已在身畔盘旋良久——
第三章
“方、璀、璨!”雷霆霹雳的吼声惯常在编辑室里响起。
怀宇根本不用回头看就可以知道背后迟到五分钟的人是谁。已经正式上班一个多月了,期间他和编采人员开过四次会,每回她都迟到,屡试不爽。倘若不骂她,闷在心里憋得发慌,白白与自己过不去;倘若骂她,她会摆出招牌动作——耸肩,随口应一声:“知道了”,然后继续迟到。
“方璀璨,”他叹口气,旋转椅一扭,转身面对她。“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你为什么永远改不过来迟到的老毛病?每提早起床几分钟有那么困……那是什么?”他怔怔盯住蜷在她怀中一团白白黄黄黑黑的毛球。
“猫啊!”她低头看看“虎克”,它明明长得一脸猫样,难道看起来不像猫?“虎克”抬眼,投给她一个病恹恹的秋波。
怀宇合上眼睑,这回默默数到十五才睁开眼睛。强迫自己发挥所有耐心。“我知道那是猫。问题是,你带一只猫来医院里做什么?”
虎克被他持续追问的固执噪音吵醒,抬头瞪他一眼。怀宇吓了一跳,那只猫居然戴眼罩!真的!它的左眼上戴着一只圆圆的独眼罩。他痴长了三十四年又七个月,还没见识过独眼龙猫咪。
新奇感作崇之下,不由自主走到它面前看个仔细。这一看,更加吃惊!
原来那个不是它的眼罩,而是它的天然毛色。那张猫脸以白色和浅黄色为主,唯独在左眼上长了一圈显目浓密的黑色。更好笑的是,圆周外再长了一条纯黑色的直线,斜斜跨过额头连到右耳,看起来宛如一只眼罩。此刻那只俨然是眼罩的左眼,正和右眼一样睁得大大的盯着他瞧。
怀宇搞不懂自己应该对着它爆笑,还是把它捉去做成标本。
“虎克生病了。”璀璨将脑袋仰高四十五度角向他解释。“它前天跑到我家屋顶吹了一晚上冷风,染上重感冒。”
他好不容易才将眼睛从那张怪脸上移开。
“生病?”嗓门越来越大。“生病?方大小姐,你有没有搞错?这里是‘飞鸿综合医院’,不是‘飞鸿兽医院’!”
“你小声一点,好不好?”璀璨抱怨,伸手替虎克捂住耳朵。
怀宇简直怀抓狂了。他惯有的明快、理性、严谨自律碰上这女人后全部阵亡。兄弟朋友竟然还敢说他的脾气太霸道,依他来看,不霸道一点根本制不住这女人。
“麻烦你出来一下,方小姐。”他竭力克制自己不要失控,挤过她的身边站在走廊上揉额角。
“你等一下。”
璀璨先走进编辑室,把虚弱瘫软的虎克交给恺梅,其他人立刻围过去又摸又拍,看得怀宇哭笑不得。敢情那只猫已经和所有工作人员混得很熟,成为编辑室的常客,他是唯一被蒙在鼓里不知情的人。
“找我有事?”她走出来,一面点头向其他经过的行政人员打招呼,大家对于每天早上看见他们两人站在走廊上争执的情景已经见怪不怪,俨然成为一天中不可或缺的娱乐。
能把贺医师逼到头痛的人终于出现了,教他们怎能不张大眼睛看好戏呢?
“我能不有请问你,为何带一只病猫来上班?”他终于很不容易、费尽心力、相当困难地平静了一点点。
这就是在大机构、大组织里工作的坏处。以往她工作的出版社规模不大,社里同仁都像自己,凡事有商有理的,当时她天天带着虎克一起上下班,总编不但不见怪,还视虎克为社猫呢!当初不太想接下院方的工作,泰半也是因为担心虎克不能再和她同进同出。
好吧!她自己招认,带宠物来上班确实于理不合。然而,她早已征求过编辑组同仁的意见,他们并不介意虎克跟来上班。而且虎克很乖,平常向来睡在她膝盖上,或是站在肩膀上在顾右盼,一点也不吵闹,大家都疼它得不得了,无形中也拉拢不少同事间的感情。人家都不介意了,他还闹什么?她早知道怀宇一定会反对,所以也小心翼翼不在他和组员开会的日子里让它跟来医院,今天实在是情非得已,他应该多多体谅底下的员工嘛!
“小璨,事迹败露了?”一名经过的护士长笑着问她。璀璨点点头,神情显得懊恼不已。
“贺医师,虎克不会惹麻烦的。”另一位好心人——怀宇根本不认识他,只注意到他穿着一身水管工人的制服——大声为病猫请命。
搞了半天原来大伙儿全认识独眼怪猫!
“你从何时起开始带那只猫来上班的?”他的眼神露出凶恶的迹象。
可惜璀璨不怕他。与他吃过四、五次饭,她已经发现,贺怀宇除了会凶她之外——而且只凶她,对别人都心平气和的——也做不出什么实质的伤害,于是也不怎么将他的怒气放在心上。
“正式上班的第二天起。”她大而化之地耸耸肩。
原来在他鼻子下暗度陈仓一个多月了。怀宇冷哼一声。正想多骂她几句,眼角不期看到她的衣角。
“方璀璨,你的下摆——”他真是受不了她,衬衫前面扎在裤腰里,后面露出一半盖在微翘的臀部上。“麻烦你出门之前,整理一下仪容好吗?”
大手一挥,将她的身子带了半圈背对他,索性亲自动手用力把衬衫下摆塞进她裤子里。
“嗯——”身后听到一声低沉而饶有兴味的鼻音。怀宇没有自觉到自己的手掌仍然放在她裤头里,两人一起回头望向噪音的发源者。
“还好紫萤没看见,否则你有一百颗头也不够砍。”贺鸿宇显然其乐无究,盯着大弟仍然探进璀璨长裤里的手指。
怀宇宛如触了电般飞快抽出手来。老天!他是怎么回事?幸好看见的人是自己大哥,要是给员工撞见后传出去,他和璀璨还能做人吗?
“你连保护自己名誉的能力都没有吗?”他吼她。归根究抵,仍然是方璀璨的不对。
她立刻抗议,为自己抱屈。“你的动作那么快,我哪来得有阻止?”
而且他一天到晚替她扣纽扣、翻领子,每见一面就纠正一项,她不习惯也得习惯。反正大家都是“女人”,她既然不介意,他还叫个什么劲儿。
“你——你——”怀宇气得说不出话来。“算了!回去工作!告诉其他人会议顺延到下午!”回头怒瞪正在憋笑的大哥,一脸“看你敢不敢笑”的狠角色表情。“走吧!回我办公室谈话。”
头也不回,一路直冲向自己的专属办公室。鸿宇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向她挥了挥手,跟上弟弟的脚步。
很好笑吧?她纠着眉头观察那对勾肩搭背的兄弟。鸿宇正拍拍怀宇的肩膀,似乎在安慰他。
分开来看,贺家三兄弟各有特色:老大贺鸿宇深沉冷静,是商场上著名的冷面判官;老二贺怀宇足智多谋,偏偏霸气得令人受不了;老三贺寰宇活力充沛,执行效率一等一,是“贺氏企业”的头号行动大队——可是,若叫他们碰在一起,看起来实在有神经神经的,丝毫不像三个大男人,倒像大男生。
奇怪的贺家人!
她耸耸肩,习惯地把自己想不通的问题抛诸脑后,转身走回办公室发布圣旨。
她的鸵鸟哲学可帮助她度过不少难捱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