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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竹试了好几次,终于,再犹豫与矛盾中,淡漠地,吐出了。
“对不起,七王爷,虽然很伤你的自尊,但真相还是必须说出: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是你认错了。若你恨我骗你,侮辱你,你可以杀了我,我绝不还手。但是你非要讲错就对,逼迫我承认我是你一直在找的人,我、我……”
迟钝了,难以启齿。
沉默中墨竹感受到空气的沉痛,他转过头,看见的是萧宇眼中深深的悲伤。
萧宇有一双美丽的眼睛,纯洁得宛如琉璃的眼睛,每次看着他的眼睛,都会有无法再说出欺骗的话语的净化,所以,墨竹说谎的时候,下意识的转过头,不看他的眼。
但此刻,墨竹看见他的眼睛黯淡了,因为自己伤人的言语,分明失去了光泽!
萧宇看着他,哀愁地,整个人都失去了光泽。
腹中准备的无数说辞都无法再出口,萧宇溢满哀伤的眼神,让他下意识地绕过他的注视,对着虚空,重复着谎言。
“……你……真的……认……认错了……”
每一个字都消耗着生命,最后一个字吐出的时候,甚至有气力殆尽的错觉,墨竹来不及等萧宇的反应,匆忙的转过身,背对着,因为他害怕看见萧宇失望的眼神。
但是——
萧宇什么都没说。
沉默的萧宇,在死一般的寂静中,贴过来,手臂紧紧地搂住他,下巴贴着他的肩膀,一言不发。
冰冷的液体,缓缓地流下,滴在墨竹的肩膀上,滑进他的心底,带来冰冻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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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宇的心情很不好。
虽然他的面容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愉快,但姜偌跟随他多年,早已凭借本能嗅出了风暴来袭的前兆。
“王爷是不是觉得属下做的事情,惹您生气了?”
“没有,只是单纯的心情差!”
池边的柳树舒枝展叶,正是碧玉妆成万条丝绦,萧宇却迁怒于柳树,先是狠狠地踢了一脚,而后又拔出姜偌的佩剑,在柳树上砍了几处刀痕,这才勉强作罢。
王爷的心情果然非常的不好,只是——心情不好是因为我劝他离开青楼吗?
姜偌暗自仔细回想最近做过的事情,想来想去也只可能是这件事情惹了王爷不愉快。
但是,身为王爷却留宿青楼,这事情若是传回京城,一定会惹来事端!
因为早知道朝中多位老臣对萧宇的放肆很是不满,皇上对睿王爷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因此,即使萧宇会生气,听说自家主子流连青楼的姜偌赶到苏州后,第一件事情便是置办一处幽闭的宅院,与醉香楼的妈妈商量,将萧宇中意的小倌玉郎与花魁心嫣都包下,送去了城东小宅。
而后,再恭恭敬敬地请小王爷搬出醉香楼。
若是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开罪了王爷,也实属无奈。
只是姜偌虽不觉有错,但看见萧宇阴沉得面容,却不知为何竟不敢直谏萧宇沉湎温柔乡,反而加倍小心翼翼。
这算是纵容吗?
姜偌苦笑着。
可惜虽然萧宇性格放肆,做事素来任性妄为,但每当他露出苦恼或是阴郁的神情的时候,姜偌还是会心软,连原本的坚持也会放下。
甚至,连看见王爷与魔教党魁深夜幽会河边这等丑事,他也是怒发冲冠之余,立刻安排手下把守各个入口,不许任何人闯入惊扰王爷的好事,这才有了一夜欢好无人打扰的清幽。
仔细想来,自己确实已经足够地体贴入微了,为何还会惹来主子不悦?
结果,反复思量许久,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姜偌还没有找出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情惹了主子如此生气。
厨房准备晚膳的同时,兼职大总管的姜偌继续回顾近期的事情,同时思考晚上应该是让玉郎与心嫣中的一位侍寝,还是通知地方官员另行安排,萧宇却突然召唤了他。
“姜偌,立刻选几个精干的侍卫,随我去见个人!”
“……那……”
姜偌见萧宇一改白天的冷漠,此时笑容可掬,又换上一身淡青衣衫,越发显得面容淡雅,心情愉悦,不由心中一颤:莫非主子又要与那魔教之人会面?
只是他到底不会过多干涉主子的事,于是心中虽然揣测,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立刻选了几个精干的侍卫,连带自己总共十人,俱是劲装好马,外批斗篷,马蹄缠着布条,悄声无息地从后门离开了宅邸。
走出约莫半条街,姜偌突然听见敲锣声四起,转头看去,竟是萧宇的住处起了大火!那宅邸虽是砖瓦结构,但到底是普通寻常的家宅,此时熊熊大火燃起火光冲天,竟把整个街道的住户都闹醒了。于是短暂的呆滞后,人声鼎沸,或是泼水或是救人,当然也不乏刚刚睡醒还处于懵懂的围观之人。
萧宇示意暂停,脱下斗篷的兜帽,笑容更加和睦。
“五皇兄果然是不置我于死地就心有不甘呀。我才到苏州,他就迫不及待地把白翼这走狗调来了!”
姜偌听得心中一寒,但不待他说出心中所想,萧宇已经罩上兜帽,一马当前地离开了。
姜偌连忙夹紧马腹,一行人疾驰追去。
东街失火的事情,墨竹知道的时候,他正宽衣解带准备睡下。
“左使,东街走水了。”
信使在门外禀报。
“是吗?目前的情况怎么样?”
墨竹漫不经心地问着。
“据说火势不能控制,整条街都卷进去了。现在知府赶去,说是七王爷的宅子——”
什么!萧宇……也……
呆住了,墨竹的手呆住了,萧宇被困在火中的霹雳袭来,他竟是失去了一贯的矜持。
脱到一半的外衣随手扔在地上,连鞋子都没有穿好就急忙冲出卧室,头发凌乱,一路上不停地撞翻走廊上的端着物品的婢女们,远远看见张淼就喝令他立刻为自己背马。
张淼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失态的左使,不免惊异,好在他到底是能干之人,稍一思考便理清了思路,一边派人立刻安排马匹以及随行人员,另一边还不忘赶回卧室,拾起左使的鞋子和外袍,轻功追赶。等墨竹恢复理智的时候,张淼也气喘吁吁地追到了。
他一面请左使穿上外袍和鞋子,另一边使者也调来了教中十余个壮实弟子,正排在影壁前,等候命令。
墨竹看了眼他们,果然个个是血性男儿。
他满意的点点头。
“随我去东街!白翼刚来苏州,东街就出现火情,只怕是冲着意尼教的!”
这个借口其实是很牵强的,与意尼教有关系的商户大多在北街,东街虽然住着几个和意尼教来往慎密的达官贵人,却也不是不能损失的重要。但是代行教主之职的左使发令,弟子们纵然心中有疑问也不会多说,加上听到了白翼这个意尼教的大对头的名字,更是心中怒火涌动,于是一行人绷紧脸上马,随左使赶往东街。
此时的东街已是一片火海。
因为东街住了不少达官贵人,前些日子更是来了个微服的七王爷暂住,此番起火自然是吓得苏州城大小上百名官员们都心急火燎,坐在火场外围不停地喝茶,却依旧心急如焚,不停地擦着虚汗。
墨竹赶到的时候,火势还没有控制,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的知府已经连自焚殉职的心都有了,衙役们紧拉着他,而师爷则是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苦苦劝说。
“……老爷——左使!”
看见墨竹到来,师爷激动而紧张,一时手松,知府竟真的冲向火场了。
墨竹足尖微点马鞍,身体轻飘飘地飞到知府身畔,单手抓住他的腰带,看也不看就往后面一扔,正落在衙役们的身上,如此漂亮的身手赢得在场之人一片叫好之声。
师爷上前为惊魂未定的知府捶背,墨竹此时也已经回到知府身畔,冷眼道:“萧府救出多少人了?”
知府还是惊慌失措,倒是师爷,已经恢复过来。
“……只救出了醉香楼的两个红牌,还有几个丫鬟。萧公子……到现在……还没有……没有下落,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那这次的失火,是什么原因,查出来了吗?”
“还不清楚,但是据在场的百姓说,火是从萧公子的宅邸开始烧的……恐怕是……是有人故意纵火!”
故意纵火吗?
墨竹的心转过一个念头,他调转马头。
“我们走!”
而与此同时,在距离东街不远处,也有一个人,冷笑着,撕下了狰狞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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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翼的住处已经是一座空宅了。
走到门口,还没有推门,墨竹以凭借本能知道这里是空宅,更是个布满了陷阱的空宅。
他挥了一下手,跟随身后的侍卫们束马而立,神情紧张,手扶着刀柄。
墨竹却微笑,接过手下递来的弓箭,拉满,响箭飞出,刺穿夜空的虚伪。
入木三分。
这本是一支入木三分的箭,叠加在箭上的劲力,甚至可以穿透门板,但是响箭只是斜斜的浅入门扉,墨竹觉察到问题了。
一扇铁门!
一扇用精铁焊成的门。
但是白翼在苏州的临时住处为什么要准备一扇铁门,分明是早就预备好了要针对一个势力庞大的人!
墨竹明白了,但可惜也晚了,他已经中计。
虽然他立刻调转马头准备离开,然而确实是一切都晚了。
寂静的街道突然挤满了人,训练有素的官兵踩着整齐的步伐从巷子里走出,每个人都是面色冰冷,一言不发。
为首之人,正是全身铠甲的白翼。
“左使,我们又见面了。”
他是笑得春风得意,墨竹身后的教徒,却都已经恨得眼角爆裂了。
墨竹笑了,他的笑容带着凝结冰雪的寒冷,却不乏世家的高雅:“白将军,看你的样子似乎混得很不易呀。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奉旨南行,又为了哪一桩?是继续诛杀意尼教的残党,为皇上清除心腹之患?”
“左使言重了。本官南行,绝对只是祭祖。”白翼尴尬地笑着,“如今天下四海宴清,意尼教又一直安分守己,偏安一隅,皇上更是有道明君,决计不会和你们计较这笔。”
“那为何派人焚烧七王爷的宅邸?据我说知七王爷离开京城后一路上是非不断,各路江湖人物夜夜探访,到了苏州好不容易安生了几天,白将军一到就遇上走水的事情。不知道白将军要如何解释这个巧合?莫非真是某位王爷认为七王爷始终是皇上的隐患,执意要清除?”
“左使,这、这其中必定是有些误会了。”
笑容越来越尴尬的白翼,有了恼羞成怒的前兆。
“误会吗?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何等误会,能让白将军担忧得将门扉改成精钢铸造,还特别调派了兵马围着我等,而后缓慢地与我解释?”
这话说出,白翼的脸终于挂不住了。
“墨竹,我尊敬你虽是草莽,也到底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才好言与你。你若是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休怪我不客气!不错,东街的火是我派人做下的,但是这是上面的意思,我也只奉命执行!至于这里的安排,本就不是针对你的,怪只怪你天堂有路不走,偏要闯进这地狱,打乱了我的计划,害得我也不得不——将你一并诛灭!”
说罢,手中令旗挥动,于是士兵们按阵势依次屈身跪下,竟组成了上中下三层箭,箭矢闪着幽幽蓝光,显然是沾了剧毒。只要他手挥下,便是万箭齐发,纵然武功绝世,在这毒箭阵中也是难保周全。
墨竹看了眼身后,无一人贪生惧死,墨竹心中冷漠,缓慢点头。
“白将军,今日一战是在所难免了,你备下的毒箭也是定要置我等于死地。我墨竹虽弱冠之年,阅历尚浅,却自觉坦荡一生,无牵无挂,此时以身殉教,视死如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