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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桓夕不跟他废话,左手捻了个剑诀,身形灵动,如风似的剑飞快地刺来。钟离用短匕格开了这一剑,和赵桓夕展开招式对起剑来。赵桓夕只觉对方的招数真真是邪门至极,他那手中剑就像施了妖术一般,怎样强硬的攻势到他剑上都像刺在了棉花上,莫名其妙地被消去了剑劲。
有意思。
赵桓夕笑起来,剑招更快地递了出去,钟雪麟记得之前见过他使的这一招,后招乃是从后往上的挑刺,于是先把短匕伸向了赵桓夕的剑路上。
赵桓夕心下一惊,剑路立即换了方向,剑招随之而变,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毫无阻塞停顿。
忽然,围在擂台旁的人高呼了起来,钟雪麟回头一看,心中登时震了一下。
城楼之上,身穿明黄色衮袍的男子戴着金黄色镶玉的御冕,在侍卫的簇拥下走上前来。
就在钟离发愣的时间里,赵桓夕立刻找到了他的破绽,长剑从左肋下刺过,钟离反应过来,慌忙一闪身,剑划破衣服,发出撕拉一声。
赵桓夕笑道:“可惜了这么好的袍子。”
钟离轻笑一下,发起了进攻。
作者有话要说:
、杖责
皇帝站在城楼上,听见底下的喝彩声越来越响,兵器相交了数十次,两人仍然没有分出高低来。竟能和赵桓夕打得相持不下,绝不是一般人。
突然,人群爆发出一声叫好声,一旁的陆皖柯也不禁低呼出来。
“怎么了?”皇帝道。
陆皖柯道:“那名武士冲破了晋王爷的防御,打落了晋王爷的剑,还……”
陆皖柯顿了一顿,皇帝询问地看他,陆皖柯支吾道:“还撕破了晋王爷的衣服。”
人群的嬉笑声一阵接着一阵,还有人轻佻地吹着口哨。
赵桓夕又羞又愤,身上的将服被划开撕破碎成两片,连亵衣也被划破了,露出下面的肌肤,由于常年不见日光,下面的皮肤光洁白皙,像刚煮好的鸡蛋一样,引来围观人猥亵的目光。
“看看,皮肤真好,像小娘们似的!”有人笑叫着。
人群又是一阵猥琐的大笑,不堪的词语不断蹦出来,赵桓夕的脸越来越白,下唇被咬得失了血色。
钟离看着他这副模样,觉得此时的他更像皇帝了,心里生出一股愧疚和怜惜之情来,于是脱下面袍披在他身上。
赵桓夕像是触电了一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把袍子扔掉,裹了裹身体气冲冲地走了。
陆皖柯向皇帝说了台下发生的事,皇帝轻笑一下,道:“去问问那名武士的名字。”
一名小兵领了命令飞快地冲下城楼,没一会便跑了回来。
“启禀皇上,此人名叫钟离。”
皇帝的身体震了一下,心道:天下莫非如此之小?
“姓钟,单名一个离字?”
“是!”
陆皖柯看见皇帝嘴角的一抹阴森森的笑,心道莫非皇帝与他是相识?只是皇上这笑,着实是有些诡异……
果然,皇帝缓缓开口道:“此人武力惊人,赏赐他白银五百两。当众责辱皇亲,杖责一百,立即执行。”
陆皖柯以及周遭一众人都惊呆了,先赏几颗糖果再捆一个耳光?这莫名其妙的赏罚着实是不能深究,光明正大的比武,敢比就要敢输,哪有输了还要打压胜者的?姓钟名离的男人也未免太悲催了。一百廷杖?这不是要了命了么?
陆皖柯终究是从小把皇帝看大,立刻就想明白了,赢了晋王爷不是问题,撕破了晋王爷衣服也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姓钟单名离”这几个字!
陆皖柯恍然大悟,不禁扼腕:兄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姓钟没问题,叫什么离呢?这不是在提醒皇上姓钟的那人已经离开了么?
城门里走出一名玄色官袍的男人,身后跟着四个身着朱色服饰的侍卫,侍卫两人搬着一张长凳,两人拎着水火棍。
长凳吭地架在擂台上,钟离看着眼前的架势,意识到皇帝是铁了心要打自己,心里不禁发毛了,朝城楼上投去错愕的眼神,陆皖柯不忍再看,心道你自求多福吧。
皇帝清风含笑,金玉发冠,锦袍云袖,面朝西首,丝缕黑发被风吹起,凌乱而不失威仪。
钟离正错愕间,已被两侍卫架着压在了刑凳上。
玄色官袍的男人高喝一声:“打!”
“一!”水火棍带着破空之声落下来,钟离感觉自己的肺腑都要震碎了。
“二!三……”接着,棍杖丝毫不留空隙,一下一下像雨点一样落下来,钟离还没回过神来,血已经哗哗地往下淌,在地上积了一地。
这……怎么回事?钟离仍处在错愕的状态,背后皮肉绽裂血肉横飞都顾不上了。
自己让晋王爷出丑了,所以抚逆了龙鳞?不对啊,晋王爷和皇上什么时候变那么要好了?
钟离脑子里思忖着,竟忘了去思考后背的疼痛,肱臀大腿上的肉开始一片一片往外飞,钟离仍是一声未发。
周遭的人没心没肺地高呼着,就好像刚才给他喝彩时一样卖力。
陆皖柯看得心惊肉跳,看那血流成河的样子,再打……再打恐怕就要连骨头都打碎了。
“皇上,这人倒是条英雄啊,这么打法都不叫唤,”陆皖柯暗道换了自己早叫得声嘶力竭了,怯怯然接着道:“只是再打恐怕要出人命了……”
皇帝迎风而立,裙带飘飘衣袂款款。他回眸一笑,道:“那就先记下,明日再打。”
陆皖柯心下抖抖,赶紧回了句“是”,让侍卫下去传报去了。
皇帝转身走了,留下一抹明晃晃的背影,陆皖柯发现自己是越来越捉摸不清君王的心思了。
古称“君心难测”,又称“伴君如伴虎”,陆皖柯不由得认为古人说得真是精妙。
本以为皇帝睡了一觉就忘了钟离这个茬了,谁知皇帝次日下了早朝来就让陈公公叫住了陆皖柯,让陆皖柯随御驾,去大理寺狱监察钟离服杖责。
陆皖柯傻了眼,从没见哪个皇帝这么兴致勃勃地要去牢狱视刑的,皇上最近有些不对啊。
陆皖柯按捺下好奇,恭恭敬敬地让自己的车辇先行回府,换乘小马跟着皇帝的御辇来到了大理寺狱。
案犯钟离被两名狱卒押着,带到了府堂之上,钟离被蒙了眼,一副茫茫然的模样,身上满是血污,看样子昨日的旧伤还未处理干净,今天就又被赶鸭子上刑了。陆皖柯同情地看他一眼,暗道今日在这么打法,不死才怪。
钟离被架到刑凳上时也不慌张,只是叹了口气。
皇帝失明后耳朵反而更尖了,皱眉做了个且慢的手势,挥了挥手让大理寺徐磬过来听命。
徐磬恭敬地靠了过去,皇帝低声道:“问他叹什么气?”
徐磬抬起头,朗声道:“案犯钟离,府堂之上,你叹什么气?”
钟离又叹了一声,道:“我已是将死之人,连叹气也不准了么?”
徐磬皱眉,道:“圣上恩泽,你当众羞辱晋王,仅罚你杖责,你还不谢主隆恩?”
“不错,我是要谢皇上。但谢乃是两方之事,一人道谢一人领情,如此才是正理。若能再见他一见,我自然是要好好谢他的。”钟离朱唇微张,说出这番话来,府堂上众人都是一愣。
这人,莫非是被打疯了?听这意思,竟然是想见皇上……
诸人的眼睛都不断地往右首檀木案前端坐的君主脸上瞟。
钟离叹口气,“不仅要谢他手下留情,还要谢他那一方荷塘月色,还有那个雨夜……”
“哐啷”一声,众人都是一激灵,钟离住了话,头侧向右手侧。皇帝立在案前,面容阴沉,案上的笔架竟是打翻了,判官笔骨碌碌地滚在地上。
陆皖柯赶紧上去扶着,徐磬也跑过来听皇帝的训斥。
皇帝挤出一个笑,道:“不必多言了,打吧。”
钟离蒙着眼,嘴角却牵起一丝笑意来。他听见了皇帝的声音,心里竟涌起了感激,皇帝居然特意赶来这偏远的大理寺狱来看自己,这说明自己对于皇帝,还是有一席之地的,否则皇帝这么个天下第一大忙人,怎么会抽空来看自己呢?皇帝能来,自己挨几下板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水火棒连成一片似的撒下来,空气中似乎能听见皮肉破裂血肉乱飞的声音。
徐磬上下看了这个案犯一遍,暗暗佩服。他在大理寺任廷尉一职,每日同作奸犯科无恶不赦之徒打交道,案犯大多是些江湖上奔命刀尖上舔血的莽汉,行刑时动辄嘶吼叫嚷哭天喊地把祖宗先列三姑六婆都求了个遍,这般淡然自若讳莫如深的奇怪案犯倒是少见。
陆皖柯却觉得此人已经疯了,被廷杖打得皮开肉绽筋肉断裂就差半身不遂的人,竟然还笑得出来。更骇然的是,他不仅笑,还要边面向皇帝边笑,皇帝虽看不见,但立在皇帝身边的陆皖柯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浑身沾血的褴褛男子,对着他似疯似邪地露出癫狂的笑容。
皇帝只听见廷杖声却不闻惨叫,以为是廷尉在偷懒,于是道:“大理寺的饭没吃饱么?怎么连点力气也没有?”
廷尉咬了牙,更卖力地挥起棒子,皇帝说要打,那就要狠命地打,拿出吃奶力气来打,往残废里打,往死里打。
陆皖柯骇得险些晕过去,血肉模糊之中,他似乎都看见白森森的骨头了。
哪知钟离不叫反笑,他这么朝着陆皖柯森森一笑,血肉溅在他白皙的脸上,如同嗜血的幽魂一样。
陆皖柯倒吸一口气,晕倒了过去。
徐磬见陆皖柯晕倒在这府堂之上,赶紧叫廷卫停了下来。
钟离松了一口气,想挪动一下身子,后背却像火烧了一样,没有一块是不像针扎一样疼。
皇帝困惑的声音道:“乾之怎么了?”
徐磬见惯了血淋林的场面,素日里车裂、腰斩、凌迟、刖刑、开颅等刑罚见得多了,这点小阵仗就像和风细雨,丝毫不能入眼。
于是徐磬回道:“陆大人定是政务缠身,连日劳顿疲乏过度,这刚一放松便睡着了。”
整个府堂上的人都暗自吸了一口冷气,这分明是吓晕的,怎么就成了太过无聊睡着了?
皇帝点点头,对徐磬道:“朕带乾之回去了,案犯交押大理寺,随爱卿处置。”
钟离闻言,突然从刑凳上蹦起来,一把扯开蒙在眼上的黑布,挂着一身血淋林的褴褛破衣和一背的血肉,直直地冲向皇帝。
徐磬大惊,疾呼道:“压住他!压住他!护驾!”
一众廷卫一拥而上,高喝着冲向钟离,抱着他的大腿身躯,把钟离压倒在地。
钟离身上缠着这许多人,终于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用力仰起头盯着皇帝,手用力向前伸,似乎要去够什么东西。
徐磬发现他是想抓皇帝的衣摆,赶紧扶着皇帝往后退了几步。
“皇上!我……”廷卫一肘子顶在钟离后颈,钟离闷哼一声萎顿在地上。
皇帝皱皱眉,徐磬扶着皇帝,命人抬了陆皖柯,往府衙外走去。钟离抬起头,看着皇帝渐行渐远,心中一恸,不知从哪里蹿上来一股劲,将压着自己的人甩动了些,仰起头喊道:“皇上!我想留在皇上身边……皇上……皇上不是说要答应我一个要求么?请皇上应允我,让我留在皇上身边……”
皇帝面上难堪,心中却颤颤。他的声音与那人太像太像,若不是亲眼看见了那人冷冰冰地躺在自己面前,这时自己恐怕会觉得真的就是那人在说着,要留在自己身边。
恨就恨在,明明不是他,为何要这么像他?不仅声音像,连说的话也这么像,让人难堪难过,让人心生希冀又失望。如此的来回折磨,不如一开始便斩断;这把燃不起的鬼火,还不如一开始便踩死熄灭。
真真是该死可恶至极。
那人的声音一直回响在身后,萦绕在耳畔。皇帝的脚下软软的,身子却毅然决然。
作者有话要说:
、质问
皇帝回了宫,心神不宁,闻得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