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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当凤凰,我只爱你给的小小窝居,几竿竹子、几朵黄菊,架构起全世界。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冤我?你说过,我在哪里,你便在哪里,我不懂你怎能毁约?怎能理直气壮把错归咎到我身上?”
采青说得诚心,煜宸却连半句都不相信。
在紫鸳慌得四处派人寻他时,她急着接下圣旨,没有眷恋、不曾回顾,她坐上轿子,一心一意寻找自己的幸福。现下,她回来了,为什么?答案只有一个--皇上对她厌倦,再不愿意为她担上夺臣妻的恶名。
“妳在哪,我便在哪儿?那些话不过是戏言,妳居然认了真,呵呵!真是枉费了格格的聪慧。”
采青不敢相信自己所听闻,踉跄几步,她几乎支撑不了自己。
“你说……那是戏言?”她迟疑,再次问清。
她以为他们盟定三世,结果……居然是假的?她以为他们的人生踩在同一条路途,结果……假的、假的,全是假的?
那么她的爱情呢?也是假的、也是她的自以为是?
天啊、天啊!她的信念被打破了,她的坚持变得荒诞可笑,怎么办?天地问有什么事情值得信任?
他不爱她是真的、他喜欢小茹是真的、他厌倦她是真的、他希望她离开,永远不回来是真的?
糟糕……怎地一转眼,天地变了样貌?怎地她回头,找不到自己的心跳声?她死了吗?她成一缕幽魂了吗?可……痛还真真实实卡在心中啊!
“我们谈些实际点的,妳为什么急匆匆回来?”
“我……”
是啊,她为什么回来?回来受辱?
不是的,不是这样,她有好重要的事情要说予他听。
头又重又昏,她拚命回想,拚命寻找不记得的部分,为什么她要急着回来?她要向他解释一些事情,要打开两人间的误解……
可是,哪里有误解?他只不过对她作戏,是她太认真,认真地以为他们之间存有爱情,他不在乎她的思念,不介意她和皇上之中是否有过暧昧。
他真心爱小茹,因为她有自己欠缺的温婉善解,而她……她是仇人的女儿……
恍然大悟!
足啊,她怎忘记这么重要的事?
他恨她啊,他们之间有解不开的仇恨,他说过,对他们的婚姻不情愿;他说过,她一百条命也抵不过一个睿王爷……
天吶,他恨她,她居然忘记他的恨滔滔不绝,忘记他母亲死前的谆谆告诫……
了解了,难怪煜宸费心欺她,他教她以为仇已释,怨已了,让她安心放下爱情,一天一天,情深爱浓,到最后,真相揭开,她痛心疾首。
他选择了一种她料想不到的方式复仇。
这一解释,所有事情全透彻了。
摇头,她凄楚问:“你恨我,为了我阿玛,对不?”
她的眼光追着他要答案,煜宸不说话。
他默认了?没错,她寻到正确方向。
他是恨她,恨入骨髓,他的报复用不到阿玛身上,便全数赠与她,他欺了她的感情,再狠狠嘲笑她。够狠!
事至此,情况回到原点,回到新婚那夜。她仍旧是弃妇、仍旧是夫君不愿承认的妻子,吞下泪水,眼前,她只能回到自己的后院房间,慢慢地,为自己舔舐伤痕。
转身,采青走出“二夫人”房间。
“妳要回皇宫?要不要我派轿子送妳去?”他冷嘲热讽。
“不,我回房。”
“凊远侯府没有妳的房间。”他赶她,理直气壮。
难堪当头浇下,她狼狈不堪。
抚抚腹部,采青不顶嘴,就当是厚颜吧!她必须住在这里,她没有条件任性,为阿玛,为孩子,除开凊远侯府,她哪里都不去。
也许、也许她够坚持,能为孩子挣得一丝生存空间;也许、也许她的执拗会教他慢慢淡忘仇恨……
她的未来竟操纵在可悲的“也许”手中,她能倚靠的竟只有那一点点、为数稀少的“也许”。
煜宸对采青坏透了,没人为她递茶送饭,没人为她打理房间,生活所需她得靠自己一手张罗。
幸而,采青对生活的需求向来不多,一壶清水、几片干粮便已足够。
在凊远侯府里,她连客人都不是,她只是个强行寄居的无耻之辈,没人看得起她,甚至有仆役敢当着她的面,对她指指点点。
再没人肯踏进后院来,人人避她如蛇蝎,彷佛沾上边,便沾了污秽。
对于这一切,采青不生气,她只是伤心,只是不明白,爱情怎说来就来,说走便消散……
站在竹下,采青苦笑,看着瘦骨嶙峋的双手,自己肯定丑得紧了。
日前,小茹来探望,她劝自己离去,说这里再无她的容身地,可……天地苍茫,何处能让她栖息?
她不能回睿亲王府,不能挑起煜宸和阿玛的战争,更加不能回到宫里去,烈女不事二夫,她一去,算什么呢?
她不断自问,问自己为何对煜宸倾心?为何割舍不下爱他的心情?明知那是谎言啊,她还是无法忘记,忘记那些日子里的情爱恩义,即使恩爱对他而言,不过是演戏。
片片段段的梦境始终困扰着采青,她几乎可以将梦境组成故事,一个有他、有她的悲剧。她不晓得梦境想提醒自己什么,提醒她放手爱情?
她完了,她真的完了,她的人生即将沉沦,她的性命将缺乏定义,未来如何进行,她没有半分概念。
娘说她福单命薄,所以她这种人岂能拥有他这个丈夫?他是大富大贵之相,是荣华风流的命格啊,她怎能同他比翼?
他们在一起,便是悲剧,他们无法交集,不管几次轮回,全是注定。
拿起刀片,她在竹上刻字,几次不小心,红红的血染上竹节,不觉痛,只感到心酸,心酸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格格,将军请您马上到前厅。”
下人声音传入她耳膜,出神的采青被拉回现实。
他要找她?他想开了,决定和她谈谈?
不做思量,采青跟着来人走到前厅,一路上,她忐忑难安,猜想着将要发生的事,自己是否有能力应付。
一进屋,她首先看到的是煜宸愤然,然后是紫鸳的得意和小茹的快乐。
轻喟,她站在煜宸面前,等他开口说话。
同样地,他也在等她的解释,两个人僵持着,他瞪视她,暴怒眼光像利刃,一吋吋凌迟。
采青回望他,不示弱,她没做错,不需要回避眼光。
终于,煜宸发难。
“这是什么意思?”他把圣旨抛到她面前。
采青接过,从头读到尾,细细念,慢慢读,一遍接过一遍,微微笑起,原来世间还有人在意她、在意她的孩子,皇上的关心让她像见到亲人般,温暖窝心。
“格格,皇上真的很关心妳,全府上下没人知道妳怀孕,皇上不但知道,还送了那么多的补品和珍珠过来,妳看,皇上对妳真的很好。”
小茹走近,把皇上赏赐的物品堆到采青面前,她不断用语言向煜宸暗示,暗示采青和皇帝之间不寻常。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让我们知道?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紫鸳见缝插针。
她该有什么难言之隐?采青不懂她们的挑衅。
“说话!”他怒目向采青。
“说什么?说我怀孕了?重要吗?我不记得自己是重要人物。”幽幽地,采青回答。
“这就是皇帝不让妳留在他身边的原因?”挑眉,他眼底的轻蔑明显。
摇头,她不懂他的话。
“皇上不确定这是他的或是我的骨血,万一,将来登录名册,继承大统,岂不乱了朝纲?所以,他把妳送回来,留在我身旁,若孩子是他的,他可以时时“微服私访”,若孩子不是他的,也免除外姓人封亲王的危险,是不是?!”
他居然是这样看待自己?!
他轻贱她至此吶,她的贞德、她的品格,在他眼中不过是池中污泥。
煜宸的话像大石磨,一口气碾毙她所有知觉,采青全身发抖,气极攻心,一口血腥涌上,手指向他,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难怪不管怎样,妳都不愿意离开凊远侯府,我还以为这里有什么东西吸引妳,原来妳要的是一个肯戴绿帽的男人。”
如果他对她有一点点感情,他不会血口喷人;如果她在他心中占有一点点地位,他不会不经求证便污辱她的贞洁;换言之,他对她无心、无情、无爱也无义。
既然如此,还坚持什么?
觉醒吧,他恨妳啊!觉醒吧,他存心要妳死无葬身之地!
他对妳无心,从何回心转意?他对妳无爱,妳的爱情如何挣取转圜?他除了恨妳,还轻贱妳,这个地方怎还能留、怎还能留啊……
错了错了,她错得太离谱……人心难勉强,更何况是勉强他的爱情,他是那么固执的男人……
他成功谋杀了她的意志、谋杀了她的情感、他彻彻底底谋杀了她整个人。
半句话不说,采青豆大泪水一颗颗涌出,落上衣襟、落下地心,落入无人见着的荒凉里。
她的眼光教煜宸发狂,他抓起玉盘上的明珠,狠狠拉过采青的手,狠狠往她手心塞去。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妳要不要感君缠绵意,系上红罗襦,再吟一句,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他粗暴震怒,嫉妒在胸中沸腾。
她摇头,不断不断摇头,他斩去的,何止是她的心?
幽幽地,她回口:“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
采青眼底有太多的绝望悲恸,她恨他。没错,她恨,恨他的蔑视,恨他的鄙夷,恨他对孩子没有半分亲情。
“那么多的恨怎生处理?我索性大方,把妳送至君侧,让你们在天做比翼鸟,在地为连理枝。”
比翼鸟,翅残;连理枝,根断,她还剩下什么?剩下满身污名。凄绝一笑,她吟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恨吧,她恨自己的固执,恨自己把骄傲送到别人手中,任人摧折。
“何必恨?锦绣人生就在妳前面。”
采青沉默,背过他,她太疲惫了,累得没有半分力气,但她还是得走出这里,走出这个无情天地。
她又要缩回后院?采青的安静再度激怒他,煜宸一个箭步,冲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臂,勾起下巴,逼她正视自己。
“妳真以为我还会让妳留下?”一字一字从他齿间迸出,每个字都带了浓浓的厌恶。
没有力气看他,她累得好严重,连抬起眼皮都是吃力。
“听见没,我要妳立刻离开凊远侯府。”他对她大吼。
知道了、知道了,她马上、立刻出去,这地方,她不会再多待片刻。
点头,她回答他的斥喝。
“要不要我亲自送妳进宫,交给欣赏妳的皇帝?”他痛恨她的没反应。
她都要离开了,何苦再伤她几句?倘若真恨她,何不拿把刀子将她凌迟处死?
不语,采青把自己的手臂从他手掌中抽离。
“收拾妳的泪水,见了皇上,妳将荣华一生。”
旋身,不回话,他想说什么都由他吧!
采青走出大厅,踩着雪地,往大门处去,她离开,为了仅存的尊严。
煜宸望着她的无助背影,一股莫名心惊揪紧他,窒息的压迫感让他喘不过气,手紧抓门框,颈问青筋暴突。
终于走了,采青终要离去,终是遂了他的心,可是……他丝毫不觉得意。
举步维艰,采青忍了再忍,喉间腥咸冲出,噗!鲜血冲出双唇,点点滴滴喷上雪地。
不要,她不倒下,就是死,都不要死在凊远侯府,她强撑自己,逼迫自己,她要走出大门、走出所有屈辱……
终于,双脚踩出侯府大门,松口气同时她倒下,在侯府外的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