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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奏请朕,要朕彻回赐婚命令,而我得了消息,你迎采青的陪嫁婢女为二夫人,当下,朕明白一件事,朕的赌气亲手葬送掉采青的幸福,这教朕怎么对采青言明?
朕答应过她,只要你上奏,便让她回府。你说朕怎能告诉他,你的确上奏了,可你却是要我撤消赐婚?
直到日前御医把脉,采青得知自己怀孕,她兴奋极了,不管你有没有上奏,都要朕送她回去。
朕问她留在皇宫不好吗?为什么她非要回去?她说皇宫里没有一个你。她相信你们有前生、有来世,不管再大的力量都拆不散你们,这是缘分、是天定。她说,爱情是刀刃切割不断,炸药毁灭不了的东西。
我无可奈何,只好把你上奏和再婚的消息告诉采青,她强笑着说是朕听错,说朕断章取义,她笑说自己归心似箭啊,她想念你,天天想、夜夜想,想得心碎了,还要安慰自己,没关系,马上会雨过天青。”皇上顿了顿。
错了,全盘皆错!
他毁灭她的爱情,他杀死亲生孩子,他把她逼进死处。是他、全是他一手造成!
他怎能犯下这样的重大错误?他怎能不弄清缘由便冤枉她?这样的自己凭什么怪罪睿亲王,他不也是同样冤屈人!
“采青告诉我,她的爱情生生世世永不妥协,它不会碰到一点点挫折就烟消云散。
我要求她留下来,说会善待她和她的孩子,她不愿意,说你们约定好,她只留在有你的地方。
这样的奇女子,这样的坚贞爱情,朕这辈子,恐是遇不上了。煜宸,你要好好珍惜啊!朕真的很羡慕你。”
长叹气,皇上往后靠在龙椅。
后悔排山倒海而来,袭击得他站立不稳,煜宸想吼叫,吼叫掉所有的阴错阳差。
是什么将他的心引向偏狭?是什么模糊了他的眼睛,教他看不见她的深情?
该死的他、该死的轻蔑,最该被轻鄙的人是他自己啊!
煜宸想起,她埋怨过自己,说他不肯接她回家,任她一人孤伶伶;她说她爱他给的修竹菊花,不爱成凤成凰;她也说了,他在、她在,可惜,他把这一切全当成谎言。
她追问他是否真爱小茹,他毫不犹豫说当然,她眼底的哀恸,他刻意忽略,所以她才把事情导了方向,以为他的恨缘自睿亲王,相信他对她的爱怜出自于假装。
天吶、天吶!他甚至不相信她腹中孩儿与自己有关,势利认定,她要的不过是一个屏障。
他亲手打碎她对爱情的信念,他打破她对爱情的坚贞。
难怪呵……难怪她说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难怪她说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他的自私主观,把恨植上采青的心,他一次次逼她离开凊远侯府,他要她到哪儿去?不是存心要逼死她吗?
他说爱她,他居然用这种方式爱她!他错了,他怨、他恨,他归心似箭,他乞求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教他能挽回。
在煜宸和皇上都陷入沉思同时,万公公进入御书房禀报,说至凊远侯府的御医已经返回。
皇上宣见,御医一进门就跪地回报。
“禀报皇上,育贞格格失踪,微臣进侯府时,没见到育贞格格。”御医说。
“她去了哪里?”皇上转头问煜宸。
她能去哪里?昨夜,他在床边陪了她一夜,直到他出门前,采青尚未清醒啊,临出府,他要人好生照顾,他们是怎么照顾的,会把一个病人给弄丢了?
“听侯府下人说,育贞格格小产,身子虚弱,昏迷一日夜尚未清醒,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失踪的。”御医再报。
“小产?煜宸,采青回去尚不满十日啊,你是怎么对待她的?早知道,我真不该答应让她回去。”皇上倏地站起,望眼煜宸。
“请皇上让微臣出宫寻找采青。”当机立断,煜宸请求。
她病了,病得太严重,不能一人单独在外,何况天降大雪,她怎能撑得了?
“快去、快去!把大内侍卫也带去,你最好把采青给我平平安安找回来,否则,你不但辜负采青,也辜负我的成全。”
皇上的话他没听进去,煜宸脑子里全是采青,她去哪里?天地茫茫,这个不识路的笨女人能往哪里去?
她可以心碎、可以伤情,但是不可以糟蹋自己,他要她好好的,要她听他一声对不起,听他用真心说出“我爱妳”。
煜宸终于找到采青,在破落的庙宇里。雪染上一抹红滥身影,那是她的嫁衣,光彩美丽……
他从没认真看过她的嫁衣,迎她入门时,他刻意忽略,洞房花烛夜时,他缺席,他给她无数难堪,她却仍然爱他、爱得坚贞?
“蠢,我有哪里好,值得妳全心眷恋?”他没哭,他在她耳畔低语。
抱住采青,他吻去她颊上雪,点点雪花,像她的心,玉洁冰清,这样的女子,他竟怀疑她的坚贞,真不晓得,蠢的是她,还是自己?
煜宸握住她的手,他期待她和自己十指交扣,期待回到那个月圆夜晚,他们登上京城最高楼。
“妳说碧海青天夜夜心,苦的是嫦娥,顺遂的是后羿。我提醒妳,嫦娥盗药成仙,害后羿抑郁而终,怎是嫦娥苦,后羿顺?妳回答我,为什么人们不能体贴嫦娥的心?她是那么那么爱后羿,不舍得他教世间人民世世代代唾弃!”
拂开她颊边秀发,额头贴上她的,煜宸恍恍惚惚笑开来。
“皇上说得对,妳真是瘦了,为什么不吃不喝,御厨是天下最有名的厨子啊!他亲手做的珍膳,只有皇帝皇后能品尝,妳有了好机会却白白浪费,真是不懂持家的女人。”
泪滚下,煜宸的泪落在采青颊边,顺着她的脸滑人发际。
“说话啊,妳不能让我在这里唱独角戏,回答我,只要妳开口说一句话,我便为妳搜罗天下书籍。
不说话?哦,我懂,妳没做错,却总让人栽赃,是不是累了?累得不愿意再和我争辩,累得任由我欺凌,不言不语?
没错,妳一定是累得太严重……”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的泪水却一滴一滴、一点一点不停歇。
大内侍卫围绕在他们身边,看着英武威严的郜将军流下伤心泪,为之动容,他们低头,噤声,不打扰这对恋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妳很生气,生气我的盲目,盲目到看不清妳的心,我知道妳有怨悔,悔恨把感情投注在我身上,很抱歉,我错了,错得好离谱,妳欢欢喜喜回府,却没想到迎接妳的,是我的恶劣态度。
我不承认我们的孩子,我承认爱小茹不爱妳,该死、该死,我够该死了,除了妳,我还能爱谁?可是……我竟把最爱我的人推离身边、推离这个世界……天啊!该消失的人是我,不是妳。”
亲亲她的唇,她的双唇冰冷……
亲亲她的层,紧紧的眉头诉说忧怨……
亲亲她小巧的鼻子,那里再吐不出香兰芳芷……
亲亲她的眼,他祈求……她睁睁眼,看看世间,看看他的真心,看看他的悔恨…
然而,他的祈求无人应和,她睡了,沉沉睡着,再不清醒。
煜宸打横抱起采青,缓缓走到神像前,双膝跪地。
“月老,你对我们不公平,为什么给我们爱情,却又急着将爱情收回去?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才愿意把采青还给我?”
他声声问,问不出半句回应。
“人人都说月老灵验,说月老保护天下男女的情爱,没有!你根本没做到,你是渎职月老,凭什么受尽人间男女香火鼎拜?凭什么!”他朝神像大吼大叫。
“将军,我们先回去,把育贞格格的事情禀告皇上。”侍卫劝他。
他没听见,也不回应。
“你牵的是什么姻缘线?你懂不懂得真情可贵?你有没有学过成全?”他越吼越大声,声音远远传了出去。
“将军……”侍卫们还想再劝。
蓦地,他抱起采青,飞身跃出月老庙,他的轻功高强,侍卫们发足了劲,也追不上他。
追丢了人,他们传来一队队兵将,寻遍京畿,始终没找到郜煜宸。
那个晚上,煜宸抱着采青登上高楼,没有月色,他们在雪中互拥。他不停说话,每个句子,说的全是他的爱情和悔恨。
他对采青许了未来,一百次、一千次,不相信轮回的郜煜宸向上苍祈求来生,他要同她牵手,走过世代无数、走过千万年。
京城里,再没有人见过郜煜宸将军,凊远侯府里,寡居的大夫人和二夫人守着小凊远侯,过着平淡安静的日子。
紫鸳有过后悔,若非小心眼,就算自己不是将军最疼爱的女子,至少能长伴君侧,而今……却是什么都没有。富贵如何?荣华又如何?孤寂的日子非常人能忍受啊!
小茹咬了牙,打死不承认自己有错,丈夫是她的,她得不到,谁都不准得到,她爱将军不比采青少,凭什么她拥有将军垂青,她却无缘得到?她恨、她怨,就是不肯后悔。
至少,她有儿子,儿子承袭爵位,她的未来虽没有丈夫,却有儿子可安慰,挺身,她相信这是自己的命,她的命里有富贵。
若干年后,几个旧时同僚在南岳净华寺里见到煜宸,他一身僧袍,领着几个小武僧习武,他们上前相认,煜宸却态度陌生,他合掌念佛,转身离去,隔日同僚再访,却遍寻不着煜宸。
这是个悲剧时代,对于爱情,男人太贪心,而女人太专心。
多数女子不能追寻真心爱恋,她们被迫灌输观念,觉得婚姻的条件重于感觉,人人想飞入王谢堂前,成为尊贵身,却没想过,爱情的可贵在于它没有条件可言。
尾声
二○○四年圣诞节,东京积雪厚达三十公分。
郜煜宸走在无人的马路上,他刚从一场圣诞宴会中脱身。
第二十三家分店成立,他的电脑公司在日本打了六年基础,终于在今年年底成功拿下日本百分之四十三的市场,成为日本的重要品牌。
他是中国人,却常让人误会他是日本最有价值的单身汉,看来,他待在日本的时间的确太久。
马路上空无一人,连辆计程车都不得见,他缓缓向前,踩着满地白雪,突然,“她”的影像出现脑间。
说突然,并不算,这个影像出现的机率很频繁,频繁到……他有意愿去看心理医生。
她只有十八岁吧?在去年的圣诞节,在他同样逃出宴会场地的夜晚,来到他身边。
她有两个很深的酒窝,有两颗很明亮的眼珠子,还有两条很长很长,长到屁股的黑发辫,粉红色的她跑得又快又急,先是撞上他的后背,然后撞掉自己的粉红色背袋。
她嘟着嘴,卷卷的睫毛沾上两片飞雪,拾完满地东西,她抬眉看他。
她惊呼一声郜煜宸,然后摀住嘴,眼光在他脸上转来转去。
这没什么好讶异,在日本,认得他的人多得数不清,教他讶异的是--她说的是中文,非常非常标准的中文。
“郜煜宸,我找你好久,天啊!我真的找到你了。”
她先是跳起身,然后大叫,叫完后绕着他跑三圈,最后拉起他的手,准备在大马路上跳中国式土风舞。
他退开两步,这种舞步他跳不来,也不打算在马路上做丢脸事。
“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原来你躲在日本,难怪我台湾走透透,就是走不到有你的地方。”她半笑半埋怨,好像两人很熟稔。
她踮起脚尖,想亲亲他的脸,他反应快,退后两步,躲掉她的侵略。
找他?做什么?想毛遂自荐进他的公司成为他的职员?
不!就算有再大的后台,他的公司只用有能力的人员。
他在笑,却不自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