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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连门的痕迹也消失殆尽，仿佛从未存在过。
金渊定了定神，壮起胆朝房间中央唯一的光源走去。那是一盏亮度不会超过20瓦的油灯，虽然黯淡，总算也是光。
一边心惊胆战地走着，一边暗自腹诽：这不是鬼判殿吗？怎么整的跟鬼屋似的……有电梯却没电灯，哪门子的现代化？
正所谓，越是怕鬼，越是鬼找。他在老旧地板上每走动一步，身后就跟着传来“吱呀”一声。在这哑然又静谧的无人空间里，格外悚然。
猛然加速冲刺到油灯旁，还没做好回头探望的准备，背后就倏然出现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搭上了他的肩。
“金渊，2009年6月17日15点37分于陈家塘溺毙。才22岁？”一阵空灵的声音从耳后飘来，“是自杀吗？”
“……不是。”他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如同绷直的身躯一般僵硬。
“起因是下水救助一只兔子？恩……的确算不上自杀的充分理由。那就是意外了？”
点头，怕他在身后看不见，金渊又立即补充：“没错。”
“真可惜，要是自杀成立的话，”后方声音爽朗带笑，“你就能回人间了。”
“可我不是自杀。”回去？他的身体在河里都快被泡肿了吧……
“真顽固——那只有上秤分析了。”身后的人嘟囔一声，收回了手。“还不转过来？”
金渊这才忐忑地转过身，只见那人慢条斯理，从怀中掏出一只遥控器，又用脚在地上蹭了蹭，露出一只嵌在地板里的老式电子秤，命令他站上去。
踏上秤，金渊用眼角余光打量对方。迷蒙的灯光笼在他身上，像一层薄奶油，模糊的只能看出大致轮廓。
想来这便是秦广王了。还以为会是个老头子，竟然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如果以人类标准判断的话。
“还真不是自杀呢——”秦广王靠近金渊，把遥控器给他看。
光屏上显示了许多数据，最显眼的两个大字是75。下方列了一系列小数字，不知何意。
“灵魂满秤是100。你的灵魂重量为：75。在你生命的22年里，共浪费269KG粮食，让父母担忧哭泣4次，欺负弱小动物，欠命15条……”
“等等！”金渊连忙打断，再说下去可就成十恶不赦的罪人了。他抬起视线，直直盯住对方，一字一顿道：“我承认浪费过粮食，但数据肯定没你说得那么夸张。父母操心我也同意，小时候是贪玩了点……但欺负弱小动物，还欠命15条，你这就是血、口、喷、人、了！”他喜欢动物还来不及，怎么会去伤害它们？
“别急，我给你解释，”秦广王娓娓道来：“你5岁时，是不是淹死了一群蚂蚁？”
“有这么回事……？”
“具体来说，是你曾经在公园的草地上，随地便溺。”
金渊一时语塞。
难道是被尿给淹死的？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声，秦广王微微点头：“这便是15条命债。众生平等，1只蚂蚁1条命，扣除15。”
“在你6岁到17岁中，平日吃饭大多剩了碗底，加上部分宴席浪费的菜肴，累计是112KG；之后4年，与同学下馆子次数明显增多，吃完还不打包！又累计起157KG。扣除27。”
“7岁乱穿马路，把母亲吓哭；9岁钓龙虾掉进臭水沟，使母亲操心；11岁不肯学画，还把画板砸了，让父亲生气；14岁捡回一群流浪猫，害母亲过敏。扣除4。”
金渊被他说得脸上发烫，不自觉地低下头，仍嘴硬回道，“照你这样扣，哪里还有75？”
“扣除这些恶的重量，实际只剩54。”秦广王对他一笑，“但还有善的重量没有加上——”
“在公车上让座3次，加3；12岁在路边捡到一只死乌龟，并把它埋了，加１；14岁冬天捡回的那群猫，救了4条命，加４；给真正需要帮助的行乞者布施3次，加3；18岁献血1次，加1……”
“这你也知道？”简直令人匪夷所思，有些事甚至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不是我知道，是秤知道。”秦广王神情悠然。
“所以，最后就是75了？”
秦广王点头。
金渊看着脚下，露出不解的神情，“既然这秤如此方便，那你为什么还问我自杀的问题？”
“若是自杀，则直接扣除50。也不用再上秤计算灵魂重量，多省事——”最主要的是，这秤都快被你们磨坏啦！经费全都用来买了秤，我这鬼判殿，何时能重修？
“你不是说能回人间？”
“是啊，由鬼卒带回人间。只不过要日日重复死去那日情形，受百倍苦，直到给思念他的至亲所带来的悲痛消去。再重新回到这里，秤出原本的灵魂重量。”
金渊不禁皱眉，这不靠谱的秦广王说得如此轻松，之前却隐瞒了自杀的惩罚，不是故意在给他下套吗？
“表情别那么严肃嘛，你只是意外。”秦广王表现得若无其事，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一本小本子，在他面前晃悠。“审判结果为正，下世人胎。要不要自己选择地点？”
注视着纸上发光的各色外国名，金渊一瞬失了神。还真的有和国际接轨？
随之又把目光聚集在不甚清晰的秦广王身上，虽然他刚才有诱骗自己的嫌疑，但好歹还是说中文的。若是去西方国家投胎，搞不好见了上帝都无法顺畅交流……
最后他心平气和地开口：“我仍是选择这里。”
秦广王赏识地瞄他一眼，拍了拍手。顿时，黑暗中刮来一阵轻风，一名神出鬼没的男子出现了。
“带他离开。”下命令的同时，秦广王在纸上刷刷刷写下几行字，撕下，递给对方。
男子接过，又从身上掏出一截布条系在金渊手上，示意他跟随自己。
金渊被大力牵引着，身不由己，只好一点点步入黑暗。
在进入另一扇门前，他忍不住扭头回望。
回了头，哪里还有什么秦广王？
只有地上一盏孤零零的油灯，和来时一样，被无限黝黯窥觑着。
依旧在弯曲延绵的漆黑甬道中行走。男子速度很快，金渊手腕上的布条被绷得笔直。
难怪之前都没见到出来的人，原来是另有出口……
只是，这究竟通往何处？
“请问——”金渊试探性开口。
“工号1743为您服务，请讲。”男子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你是带我去投胎？”阴间的客服，态度和声音倒都不错。
“不是，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是你在阴间的住处。”
“难道投胎还要等？”
“你知道阳间的计划生育吧？灵魂就是想投，肉身数量也不够，得循规蹈矩慢慢来。倒是畜胎不用等，可否要换？”
“……不用。”金渊拒绝，同时感觉到布条有些垂软下来。
听得咔嚓一声，男子打开一扇门，夺目的光线顿时蜂拥而入。金渊被刺得闭上眼，摸着门框出了鬼判殿。
脚下还是青砖小道，两旁依然是青瓦白墙的平房，看来这里是鬼判殿的正后方。
男子取下金渊手上的布带，指引他继续朝前走。
金渊看着房子，随口问：这里面是否有人住？
“这里住的都是一殿的工作灵员。”
“对了，在这里的都不算人……”
想到自己也是鬼，金渊觉得有些好笑，忽然就想到哒蛋。
不知此时，它的灵魂在哪里游荡？
“要是动物死了，它的灵魂也来这里吗？”
男子点头，正色道：“魂兮归处，皆为冥界。”
城外，空地。
男子翻掌作个手势，地上便凭空出现一座白色电梯。内部构造和黑色电梯几乎一样，也有透明的三面墙。
两人相继进入电梯，待跳跃至另一空间后，金渊便飞快抬起头，把视线集中于天花板。
男子觉得奇怪，问他：“上面有什么？”
“没东西，我只是不想看到地狱。”他老实回答，尽管抬头说话着实费劲。
“放心吧，这条路的途径是小区，不会经过地狱。”
听他这么说，金渊才放平视线，转动脖子询问：“小区？住人的那种？不对，住鬼的。”
“是游魂在投胎之前的暂居处。说是暂居，其实也是很长一段时间了。”男子指着墙上出现的画面，“每个小区的构造都一样。南北处的建筑是收容所，供游魂休息。东西方的空地与建筑群是别墅区，如果你在阳间的亲人给你烧了房子，你就能在那里收到。”
“不用还贷么？真好。”金渊看见画面一顿一黑，不停出现的相同小区，指着中间一大片环形建筑，好奇道：“这些是什么？”
“那是娱乐场所。”
“全都是？”
“只有最中间那栋不是。游魂在投胎前要等很久，而这里又没有生存压力，不用工作也不需进食，多余的时间只能靠娱乐来打发。所以娱乐业很发达。”
“嗯？听着可真不错，都有什么？”
“阳间有的，这里都有。阳间没有的，这里也有。”
“那……有动物园吗？”某一双漆黑的眼眸中忽闪起期待亮光。
“在这里，人与动物的灵魂是平等的。”见他面露失望之色，又安慰道：“等会进入小区，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就会遇到闲逛的动物。”
……
出了电梯，直达小区。金渊注意到门牌上写着：20090617，想必是按照阳间卒日来命名。
和之前看到的低矮平房相比，这里鳞次栉比的建筑要气派得多。金渊无意欣赏，只全神贯注地扫视着远处走动的＂人＂群，期冀能探测到动物的身影。可惜结果不尽如意。
跟着男子朝中心走去，每经过一栋建筑，他都向自己做了介绍。
这片区域是公园，旁边鹅蛋形的建筑是体育馆；那栋红色建筑是KTV，后方的是茶馆，再远处是游戏中心等等。
若不是有了之前鬼判殿的审判，金渊要开始怀疑起这里究竟是阴间还是阳间。
终于到达坐落于区中心的阴间银行。在周遭一大片华丽建筑中，这唯一一栋非娱乐性建筑显得异常古朴典雅。
“请收好，”在填完一系列资料后，工作灵员拿来一张IC卡和一叠宣传资料交给他，“如果阳间亲人给你烧来了钱财衣物，便可凭卡来此处提取。”
向工作灵员道完谢后，金渊跟着男子一同离开银行，朝北面走去。
“好了，把你送到收容所，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他指指金渊卷在手里的资料，露出职业性的微笑：“在正式通知你去投胎前，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关于小区更详细的介绍，资料上都有写。”
“真是多谢你了，工号1743。”金渊由衷赞叹：“这里有给你投票的方式不？”
“十二首面才是投票制的。我们……哎，不说了，都是拿死工资的。”
虽然远远的便看到了收容所，两人还是走了好长一段路。
男子带他到门房处登记，细心地挑了钥匙放他手心。然后友好地摆手道别。
待他离去后，金渊才转身走进大楼。
钥匙上的编号是106。他在走廊里寻找房间，还不时哼起小调，心情明显大好。
哈，原来来阴间这么享受，还有单人房住。
……105，106，就是这了！
他兴奋地打开房门。
八只眼睛齐齐望向他。
冥界
“啊，有新来的！”房里唯一的年轻人像看到救命稻草般跑了过来，一把拉他进去。
“这么年轻就死了？小伙子，为情所困的吧？”老人A说。
“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容易钻牛角尖。一点鸡毛蒜皮就要死要活。”老人B说。
“不要看俺现在这样，俺年轻的时候，也是情场一把……一把手。咳咳……”老人C说。
金渊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三个怪老头低声阔谈自己，那年轻人附在他耳边轻声说：“抱歉了，我一个人实在应付不来……”
无所谓的一笑，金渊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陪同老人们聊起了天。“大爷，你们别瞎想了，我只是不小心掉进了水里。”
他的幼年是外公外婆带大的，对于老者总是充满了敬意，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