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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佑盯着他的眼睛,忽然有丝顿悟,自他受伤以来,这大半月的和睦相处,他绝大部分要归功于秦业的缺席,秦业不在场,自己跟他才能放开嫌隙,安心度日。
而自己与秦业再次碰面的结果,他心里并不能确定。
所以才会绕城而行,是这样吗?
“我可以答应你,不管他是否有所损伤,我都暂时不会动他。”心里已另有打算,这话也没半分哄骗的意思,微顿一下,就去拉他的手,“叫车夫调转车头,先跟我进城。”
“不行,三儿。”秦冲叹口气,瞅着他低道,“行程太紧,夜长梦多,哪里敢停下来?”
赵佑沉默了下,自己那点附带的小心眼肯定也瞒不过他,路上耽误越多,停留越多,秦业平安脱险的机会就会越小,那是他的嫡亲兄长,他不会允许。
“但你的伤,怎么吃得消?”
“没事的,有大夫随行照料,我只要多睡几觉就好。”
是么,他那龟息神功的功效,赵佑一直都是半信半疑。
或许老军医的担心真是多余的,这马车看起来舒适宽敞,装配齐全,防震效果也是不凡,而有自己和铁士在,断不会让他与人动武,姑且就随他,一边行路一边养伤罢了。
如此一想,心里倒也允了,但还是没人主要发发牢骚:“可惜,我都安排得好好的,还想介绍孟轲给你认识——”
“孟轲……”秦冲有丝恍惚,却终是温柔一笑,“以后会有机会的。”
赵佑点点头,下车交代了随后追上的部署,才又重新跳上车来,找了个靠垫靠上,待在他身边,随着马车轻晃昏昏欲睡。
困意阵阵来袭,一只手抚上他的面颊,轻柔,微凉,身上更覆了层披风样的物事。
那手慢慢移到他的额,力道适中,轻轻揉按。
“昨晚又贪杯了?头疼了不是?”秦冲的声音温柔如昔。
“呃,总是瞒不过你,你怎么就那么了解我……”赵佑低喃,舒服的只想叹息。
过得许久,久到赵佑都以为自己已经睡着了,才听得到他的声音徐徐传来。
“我自然……了解……没人比我更了解……”
一觉醒来,已是烈日高悬,车队早过了风离,正在逼近寒关,却没有半点停留的意思。
也许是估计到秦冲的伤,马车行驶不算快,车典轻摇,纱帘起舞,带来丝丝暖风。
过了寒关,就进入赵氏王国了。
赵佑默然起身,抓过身旁的水囊来,打开喝了两口。
“不睡了?”秦冲在旁温柔低道,“饿了吧,食盒里有点心。”
他摇摇头,拉开车帘看了看,复又掩上。
也许是感受到他的沉闷,秦冲想了一会,忽然道:“要是想家了,就回去吧。”
“你叫我……回去?”赵佑蹙眉盯着他,低哼道:“是你主动来招惹我的,得手了就想溜?没门!告诉你,这辈子你休想撇下我!”
帝都那边,父皇已经醒转,有外公和母妃照料着,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家自然是要回的,但不是现在,而是将来,等解决了宋氏王国的事情,自己带着他一起回去。
自己答应了他,一起面对。
“我怎么舍得撇下你,怎么舍得?”秦冲牵了他的手来,掌心相贴,手指纠缠,“不会再放手,不放,死都不放……”
马蹄铮铮,车轮滚滚,几乎没有停留。
历时半月,一路北行,从南越到赵氏王国,再从赵氏王国到宋氏王国,伴随着老军医的长吁短叹,诚惶诚恐,铁士的冷面漠视,沉静寡言,车队终是越过巴彦大雪山,直指都城陵兰。
虽是夏季,沿途却是一片茫茫白色,想起那段被困雪原相依为命的日子,由不得与他脉脉相望,会心一笑。
越往北走,积雪越少,开始见得荒山与平原,而陵兰就在那重重荒山围合之中。
与其余四国的夏天不同,这宋氏王国内陆,白天还只是凉爽,到了夜里就是山风清冷,万物寂寥,那些喧嚣的红尘都似远远抛在脑后。
一路上秦冲只管养伤,大小事务都交由他来处理,所以到了陵兰城外,赵佑便叫人找来铁士,两人关在车厢内商议,先派人暗中潜进城去打探消息,再根据情况,从长计议。
他跟铁士说话的时候,秦冲就在旁边靠着,慢慢喝着那老军医熬的药汤,时不时插嘴说上一句,三人相处起来竟有着说不出的和谐,倒教他略感讶异。
没过多久,去城中打听消息的探子回来,言辞含糊,暗地里直打手势。
这是孟轲重新培养的邪队,用的是门中沿袭下来的暗语,刚比划出来,就被铁士挥手阻止:“不必多事,有什么就明说吧。”
赵佑看他一眼,再看看身旁微微抿唇的秦冲,心底泛起一丝困惑。
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对秦冲满心仇视,恨之入骨,却唯有铁士,一直态度淡然,不冷不热,而他手下的一帮亲卫看向秦冲的眼神沉默中带着丝古怪,想必也是受了主子的影响。
想来这两人过去交情算是不错,才能让他保持中立,不赞成,也不反对。
只这么一走神,那邪队弟兄已经开始讲述:“据说之前王庭出了两件大事,都发生在一个月前,一件事国主不顾满朝官员质疑反对,坚持己见,任命了一名国师,名叫仇富,这是宋氏王国建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官职;第二件是有人潜入亲王府盗窃财物,混乱中摸进了王爷寝室,王爷因此受了惊吓,有中风之嫌,国主特地将其接入王庭,命太医精心治疗,还派人四处寻访名医。”
赵佑从中捕捉到一个重要讯息,直觉抬手:“那国师长什么样?”
大结局4244
九日皇帝大结局第四十二章 夜深沉
那邪队弟兄迟疑下道:“属下也不知,说是行事十分神秘,基本没在朝堂上露脸。”
“神秘,不予露脸?呵呵,身份特殊,怕被人知道?”赵佑自言自语。
秦冲看出他的心思,坦然言道:“你别乱猜,我二哥是心高气傲之人,没理由放着南越储君的位置不理,去给人做个不知所谓的国师。”
“管他是谁,去亲眼看看不就明白。”铁士哼道。
赵佑点点头,眼见那邪队弟兄欲言又止,不由笑道:“还有什么事,一并道来。”
那邪队弟兄尚且年轻,脸上一红道:“有人说,那国师与国主交情关系匪浅,在陵兰城并无住所,却是宿在王宫之中,夜里的时候,那个……嗯……声响比较怪异……”
赵佑听得大笑出声:“哈哈哈,那凤如镜竟有这样的嗜好,难怪终日面具蒙脸,原来是不好意思见人!”
转头却见秦冲低着头,不知想到什么,神情有丝古怪,不由伸手碰他一下:“想到什么了,脸色这样差?”
“没什么,我想,还是早些去看看比较好。”见他紧蹙着眉,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赵佑也不便追问,只对那邪队弟兄吩咐道:“想办法弄张王宫地图,最迟明晚之前给我送来。”
“是。”邪队弟兄行礼退去。
到第二日未时,王宫的地图就已送到。
这宋氏王国王宫占地虽广,守卫也还算森严,搁在他们眼里,却只是小菜一碟,带了几名得力干将,换上夜行服,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趁着夜色翻墙而入,一路摸索进去。
诸如此类的行动在大美帝国的时候没少做,只不过,跟当时不同,这回还带上了个摔不得打不了的人物——秦冲。
事关他二哥秦业,他自然是执意前往,赵佑原本不允,却没能抵挡住那如水眸光与柔情攻势,终是咬牙答应下来,只苦了那老军医,临行前还一把冷汗一把泪,拉着他谆谆叮嘱,千万自制,不能动武。
有自己跟铁士在,还有赵氏王国和大美帝国身手最好的亲卫,以上担心着实多余。
进了王宫,一行人噤声屏息,按图索骥,贴着宫墙悄然行走,一路上没遇到半点阻碍,就顺利进得国主寝宫,也就是那新晋国师仇复的宿所。
一行人伏在殿外,一动不动,静静沉思,仿若与夜色融为一体。
夜色深沉,大殿静悄悄的,偶然有嘶嘶的呼吸声传出。
整幢寝宫除了门厅里有两名打盹的小宫女,再无人值守,这宋氏王国王宫竟空虚至此,不能不让人心生疑虑。
“只怕是个陷阱。”铁士凑拢过来,压低声音道,“要不,先撤了?”
这番话说得几近无声,也只他与秦冲听得清楚,不约而同,一齐摇头。
“再等等。”
赵佑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竖起耳朵仔细倾听,那呼吸声听起来倒真像是病重之人所发。
难道是真的?
凤如岳真的重病缠身?
正想着,却听得东厢有脚步声响起。
咯吱一声,殿内一道偏门开了,有人秉着烛火,漫步而来。
如斯眼熟,却不是秦业。
门缝里,赵佑一眼看清,目瞪口呆。
正愣神,就听得秦冲在耳边低喃,像是松了一口气,又似更加纠结:“看来我们之前都想错了,这才是新任国师。”
殿中那人,身形比秦业瘦弱矮小许多,烛光昏黄,映出张逐渐圆润的小脸,步伐轻盈走过去,在病榻前驻足,眼神却是清冷,晦暗无波。
竟然是她,卓顿的侍女,王姆!
她竟还活着,还出现在宋氏王国王宫当中,简直是不可思议。
赵佑抚下腰间的长剑,平静,安然,并没有预想中的危险气息,身形微动,挥开铁士伸过来阻拦的手,他站起来,推开殿门。
“王姆,我们又见面了。”
王姆盯着忽然出现的人,眼神一闪,没有太多的意外,只微微皱下眉:“好像哪里都能看到你。”
“没办法,我就是个爱管闲事的主。”赵佑摊了摊手,从她身边走过去,径直朝向那边的床榻走去。
王姆没有阻拦,事实上,她也没法阻拦,两名侍卫已经一左一右短刀架上了她的颈项,走在最后的侍卫谨慎带上殿门。
殿内只零星点了些灯,光影幽幽,偌大的床榻上,一张惨白的人脸露在被褥外,整个人直挺挺仰躺着,眼睛瞪得老大,神情木然,嘴角倾斜,正往下流着什么,几根枯瘦的手指紧紧扣着被角。
这就是跟他明争暗斗了多年的宋氏王国王爷,凤如岳?
只两月不见,却成了这副模样,哪里还有当初在葫芦谷阴鸷凶狠的气势,俨如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垂垂老矣,奄奄一息。
可惜李一舟不在身边,无法诊断他到底是中风之疾,还是别的什么病症。
“这是凤如岳?当初杀害陈通的凶手?”铁士跟在他身后,皱着眉头问。
“嗯……”赵佑刚要点头,眼光落在那人面上,忽然定住,旁边秦冲伸手过来,拨开那人的左眼。
眼球完好。
“他不是凤如岳。”秦冲沉声道。
“没错,他不是凤如岳。”赵佑摸了下腰间,凤如岳那只眼球,正好好放在自己口袋里,等着带回帝都祭奠英灵。
可是,这个身处宋氏王国王宫,跟凤如岳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又是谁?
“那他是谁?”铁士指着床榻上的人,疑惑低问。
“他是——”赵佑眼球一转,仿若有一道闪电在脑中划过,他低声道出,“他是凤如镜。”
铁士碧眸微眯,不敢置信:“不是说重病的是凤如岳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直觉。”赵佑说着,转过头在望向王姆,“我想你可能会知道一些内情,是吧,国师大人。”
这个执着的小女子,当初心心念念要去宋氏王国王庭,本以为她只是一时妄想,没想到她真的做到了,还当上了国师。
王姆没有否认,冷淡一笑:“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