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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去接,马管家也不尴尬,径自把册子放到桌上,礼数周全地告退。石小四想撕了那册子,被高凌一把夺过,定睛看去,册子封面上,《军规》两个血红大字异常醒目。这是每一个当兵吃粮的人都必须牢记的规矩,共八十四条,事无巨细都有细致的规定和奖惩措施,包括二十七斩三十六罚,老马还特意在其中一页上折了记号。高凌看去,白纸黑字写着:浪费军粮者,责军棍四十!高凌脖子上的青筋都蹦起来了,耐着性子又翻了几页……“不经上报擅入险境者,责军棍四十”这一条映入眼帘,高凌忽然冷静下来,气也没刚才那么粗了,拿着“家法”坐到窗前,细细翻阅。
整整一天,袁峥人影都不见,高凌吃过晚餐,由小四服侍着清洗了一番,好不容易捱到掌灯时分,安疆王才施施然回了新房。小四早被高凌打发走了,屋里只剩下新婚的二人。高凌欲接过袁峥脱下的大氅,却被侧身避过,自己去架上挂好。
受伤的神色从眼中闪过,高凌垂下眼帘站到一边。袁峥扫一眼桌上的“家规”,哼了一声,毫不掩饰满脸不屑之色。
有下人抬了一浴桶热水进来侍候王爷沐浴,高凌垂手站立一旁,看袁峥脱了衣裳露出肌肉坚实的身体,不由面红耳赤。跨入浴桶,似乎查觉到高凌的存在,袁峥把伺候的下人支了出去,冷冷说道:“还站着干什么,过来给本王擦身!”待高凌红着脸走近,半身浸在水里的袁峥一把将手中的布巾砸入桶中,迸起的水珠溅了高凌一脸。
抹一把脸上的水珠,拎起布巾,从来没伺候过人的十皇子不知道该用多大的力,闭着眼胡乱擦拭。十几下之后,袁峥胸腹部的皮肤已经开始发红发热,安疆王却难得地没呵斥他,闭着眼享受皇子级别的服侍。高凌心跳得正常些了,睁开眼开始打量“丈夫”的身体。还是散发着记忆中熟悉的气息,胸前黝黑紧实的皮肤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总有五六处,深浅不一,箭伤刀伤不一而足。又拧了一把水,转到袁峥身后给他擦背,这个自己曾经趴在上面睡过觉流过口水的背脊,宽厚强健,但现在入目的是大片的伤痕,因为年深日久而颜色很淡了,那些伤痕一直延续到腰以下臀部,没入水中看不清楚。高凌手里顿时失了气力,再也不敢用力擦拭下去。另一只手却不由自主地摸上了那些疤痕,嘴里喃喃道:“一定很疼吧……”
袁峥被温凉的指掌触到腰部,身子忽然一哆嗦,猛地扭身回头拍开高凌的手,低低骂道:“你没吃饭啊,才擦了几下就没力气了?娘们唧唧的!”一把夺过布巾,自己胡乱地抹了几下就跳出浴桶,快速换上干净衣衫,走到桌边端起一杯冷茶便想喝。高凌急步上前按住杯口:“王爷,天太冷,别喝凉的,我沏了热茶。”拿过杯子把凉水泼掉,拎起一旁的茶壶给他斟了一杯。茶香袅袅,沁人心脾。袁峥目不转睛地看着高凌做这些,目中似若有所思。
一杯热热的香茗入腹,顿时通体舒泰,可惜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还是冷若冰霜:“好茶,不愧是皇子啊,真会享受,以后你就给本王伺候茶水吧。”说完抬腿向里间走去。
高凌咬咬下唇开口:“袁……王爷,你不待见我,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我哪敢不待见您哪?你父皇龙颜一怒,我全家上下可就人头不保了,十殿下可不能冤枉为臣啊!”
“你阴阳怪气作什么?我……我真的不明白哪里做错了。”高凌眼圈都红了,“你难道不记得十年前的情谊了?”
袁峥正要躺下,听闻此言,脸上表情忽然变得复杂无比,一个字一个字恶狠狠地从牙缝中迸出:“难为十殿下还记得十年前旧事,可惜臣已经忘了!”
高凌吃惊地看他满脸愤恨地凑到自己耳边,压着嗓门说:“我情愿十年前不认识你这个“朋友”!情愿不记得往日情谊!哼!”说完拉了条被子往床中央一躺,倒头便睡,不管高凌怎么请求他把话说明白,再也不理他了。
高凌无奈,只好拿了另一条锦被,缩手缩脚蜷到大床的一角,连个身也不敢翻,细细想着袁峥那句“你自己明白”,想着十年来的一切,自己的所为,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时近三更天才迷迷糊糊睡去。
9、第 9 章 。。。
天蒙蒙亮,袁峥照常闻鸡起舞。起床的时候看了看挂在床沿,几乎要掉下去的高凌,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走出了房门。
鸡叫三遍,小四进来叫醒高凌:“主子,醒醒,今日是三朝回门,你和王爷要去宫里给皇上和娘娘磕头的,千万别晚了。”
高凌睡得不舒服,腰酸背痛。头昏脑涨地起床梳洗完毕,府门口,袁峥坐在马上早已等得不耐烦,见他出门上车,立即纵马向皇宫方向驰去。
到西华门掀帘下轿,却见一身崭新亲王朝服的安疆王抢先跳下马来,满面笑容地候在轿边,手伸向高凌,似乎怕他不小心踩空一般欲扶他下地,只不过眼神中却看不到笑意。高凌看他一眼,犹豫一下,修长的手指还是搭上了他厚实的手掌,借力轻轻落地。
守宫门的大内侍卫们不敢开主子们的玩笑,验过腰牌后施礼放行,却在后面和小四挤眉弄眼,小四只当没看见,沉着脸快步跟进了宫门。
安疆王翎顶辉煌,肩宽体健,虎步生风;身侧的十皇子睿郡王也是一身簇新的郡王服饰,远游冠牟,朱衣绛袍,修长的身材别有一番玉树临风的潇洒姿态,只除了脸色过于苍白了些。两人并肩而行,在这宫中阴柔之地,极是显眼,引得宫人们啧啧称赞。
小四身为侍卫不能入后妃所住的寝宫,被高凌直接打发去了西六所——未有府邸的皇子居处,也是奶娘住的地方。
皇帝尚未下早朝,袁峥和高凌按礼数先去了后宫中身份最为尊崇的贤皇贵妃居住的长春宫。贤妃热情无比,又是赐座又是赐茶水,还赏了一堆贵重物品,对高凌说不尽的关怀之意,拉着袁峥大谈当年与袁母的交情,末了还约了日子要袁母入宫叙旧。袁峥恭敬应下,代母亲谢过皇贵妃盛情。高凌却始终面含微笑,淡淡应对。最后,德皇贵妃才好似突然想起一般笑道:“看我,几日不见小凌,真是想得紧,絮絮叨叨了半天,都忘了你们还要去给容妹妹行礼呢,快去吧,别耽搁了,要不然你母妃一生气又要打你了,万一打出个什么好歹来,安疆王爷可要心疼了……”身旁伺候的宫女太监皆捂嘴偷笑。
高凌躬身施礼:“母妃教训儿子,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儿臣谢皇贵妃娘娘关心。我们告辞了。”
走出长春宫,高凌好似松了一口气般深呼吸几下,浅笑从脸上隐没,闷头向母亲容贵妃所居住的储秀宫而来。
一入储秀宫门,袁峥更像变了个人似的,对高凌殷情备至体贴入微,不时伸手掸去飘落到他衣冠上的雪花,以至高凌诧异得脚下一滑,差点跌倒。被袁峥眼疾手快拦腰一把抱住,在他耳边说道:“小心点,我的王妃。”音量却正好让过路的宫女们听个正着,皆扭头吃吃而笑。高凌面红耳赤,轻轻挣脱,袁峥顺势放手。腰上忽然失去的支撑和手掌的热度,让高凌有一瞬间的失神。
容妃一身金红色大礼服,高坐堂上,满头珠翠耀眼夺目,与刚才一袭素雅藕荷色宫装常服,只一只珠钗绾发的贤妃反差极大。袁峥不由心中好笑:这皇帝的胃口还真不错。转念一想,做皇帝的人当然要兴趣广泛。面上却恭敬异常,一丝一毫也不曾带出来。
施礼过后,高凌低头站立一旁,并无多少见到母亲的兴奋。
容妃吩咐:“来啊,给安疆王看座。”
有太监搬了一张椅子上来,袁峥谢过却不坐,对容妃道:“母妃,十殿下尚站着,儿臣可不敢落座,要不,让殿下坐下休息,儿臣还是站着陪您说说话吧。”
容妃微笑:“袁王爷,你不必客气,安心坐下吧。”
袁峥再施一礼:“母妃,儿臣既与高凌成亲,就是您的晚辈了,请直呼儿臣名字吧。”
容妃似乎很满意:“那好,本宫就叫你袁峥了。”
“是。”凑前两步:“母妃,再赐一张座椅可好?高凌身子金贵,不像儿臣皮粗肉厚地,今日随儿臣一大早起身赶来宫里,够累的了,您不心疼,儿臣还心疼呢。”边说边以极诚恳的眼神看着容妃,一脸不忍的表情。
终于,容妃点头,示意再赐座。
高凌低眉顺眼坐在角落,聆听他二人闲话家常。
容妃询问袁峥对高凌可有不满之处,袁峥暗中翻白眼:皇家真非常人也,哪有丈母娘这么问女婿的!面上则笑得鱼尾纹都皱到一处:“殿下谪仙之姿,袁峥一介武夫得以婚配,实乃皇恩浩荡,儿臣今生无以为报,唯有尽心尽忠……”马屁滚滚,拍得容妃心花怒放。
高凌依然面无表情地盯着桌布花纹,眼都不眨一下,手里握着一杯茶,许久都不曾喝上一口。正出神,忽听容妃说:“袁峥啊,高凌从小娇惯,不识大体,不知轻重,他若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不必顾忌他皇子的身份,该打该骂,你尽管动手就是,皇上也不会责怪于你的。”
这下连袁峥也大吃一惊,高凌失宠于皇父是早就心中有数的,虽然皇家绝不会承认,但从他下嫁就能看得出来,没想到的是连他的亲生母亲竟然也如此不待见于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坐在一角的高凌,后者正震惊地缓缓抬起头来望向自己二人,眼圈已经泛红,紧紧握住茶杯的手也微微颤抖,茶汤泼出,似乎正竭力控制着情绪。
心脏居然感到一丝刺痛,袁峥敛了笑容,起身走到高凌身前,用力掰开他捏得发白的手指,拿走茶杯放到一边,用袖子拭去泼到高凌手背上的茶汤。白皙的皮肤已经烫红了,高凌却似没有感觉,呆呆地任他摆布。
袁峥半拖半抱拉着高凌跪下:“母妃放心,我袁峥对天发誓,不会让别人动高凌一根手指头……”
话未说完,身后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好好好,朕果然没有看错人。袁峥啊,高凌与你成亲,真乃皇家与你袁家之大幸啊!”
原来是皇帝下朝回宫了。又是一番忙乱的礼仪。高凌经此一折腾也醒过神来,不再神情呆滞,只是轻易不开口而已。
皇帝受完礼,对袁峥说:“昨日刚刚接到奏报,运河疏通完毕,今日朝堂之上,几个大臣便仗着资格老,居然在朕面前争功,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要不是看在他们年纪一把,朕一定重惩他们,让他们晚节不保!拿过去的功绩显摆,哼!”
袁峥陪笑:“父皇息怒,既食国家俸禄,为国出力本是臣子的份内事,儿臣想,他们下了朝,冷静后一定会后悔,保准明日便有请罪折子递上来的。还请父皇宽心。”
皇帝点头:“还是你会说话,朕心里舒服多了。前几日太子夸你棋艺高超,今日就陪朕杀上几局吧。”
“太子谬赞了,臣只是粗通而已……”
“不必过谦,来人,摆棋盘。高凌,与你母妃去后面好好说说话。”
“是,臣遵旨。”“儿臣遵旨。”
这边,袁峥陪着皇帝落子,既不能赢,又不能输得落了痕迹,真正绞尽脑汁。
那边,容妃则领着高凌进了寝宫内室。
打发走宫女,关好寝宫门,容妃也算卸下了“贵妃娘娘”的高贵面具,按了儿子坐下,抓起高凌的手,看看上面烫红的印子,轻轻地吹了吹,又拿出药膏想亲手给他抹上。
高凌抽回手:“母妃,不必上药了,儿子不疼。”低了头又不说话了。
容妃一把搂过他:“小凌,母妃就你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不疼你!刚才的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