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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考道长正要高唱岁考开始之际,身后殿门一开,紫阳真人缓步走了进来。他慌忙放下手中朱笔名册,冲上前去行起大礼,道:“不知紫阳真人到来,未能迎接,请真人降罪。”
紫阳真人一挥手,微笑道:“无妨,你去主持岁考吧,我自行上楼观瞧好了。”
主考道长立时大吃一惊。岁考乃是宗内真人长辈考察年轻弟子的机会,是以真人们并不一定要观看道行深厚弟子的岁考,经常只是选取自己感兴趣的岁考观阵。道德宗香火虽盛,但往往也要十年左右才会出现一二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姬冰仙、李玄真、尚秋水和明云皆是在九年前同入道德宗,一年之中接连出现了四个将有大成就的弟子,这等盛况,却又是不多见的。是以往年真人们大多都在观看这四人的岁考。未出太清诀筑基三境的弟子道行修为太低,看也看不出什么来。
象今日紫阳真人以代掌山门之尊,这般突然前来观看灵圣境弟子的岁考,那主考道长虽活了五十五岁,却也从未见过。
然则他惊讶之色尚未自脸上褪去,殿门外又走进一人。主考道长刚刚从地上爬起来,扑通一声又跪倒下去行起大礼,伏地道:“不知太微师祖驾到,弟子真观失了远迎,请师祖降罪!”
原来进来的乃是太微真人,这主考的真观道长正是太微真人一脉,乃是真人的再传弟子。太微真人一挥手,只道了声‘起来吧’,就走过去与紫阳真人打了个招呼,一同把臂登楼。
直到两位真人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真观道长这才站起身来,心中惊疑不定。他刚还在想为何这入门弟子的岁考竟然会引来两位真人观看时,身后殿门又是一声轻响。
真观一惊,如旋风般转身,刚一看清来人,立刻又跪倒在地,叫道:“未能远迎景霄真人,请真人降罪!”
“无妨!”张景霄略一挥手,就自行上楼了。真观惊魂未定,暗忖道:“今日明云和张殷殷也要参加岁考,景霄真人不去为高徒或爱女助阵,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
真观心下越来越是惊疑不定,慢慢站起身来,看着楼梯只是在发呆。
此时殿门又是一声轻响。
真观浑身一颤,也不抬头,直接回身飞跪而下,口称:“恭迎真人!”
这一次轮到顾守真真人大吃一惊!他愕然呆了一刻,才向身后的紫云真人道:“紫云道兄,我……刚刚道基有不稳之象吗?”
紫云抚须道:“守真真人通体凝润,宝光含而不显,仙气敛而不发,道基何止稳固,依我看不出十年,守真真人又要有所进境了。”
此时二位真人身后又有一人道:“这真观看起来道行不厚,难得的是灵觉如此敏锐,居然能察知守真真人气机,嗯,看来他是宿慧未显,当属大器晚成之辈。”
真观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听闻这一句夸奖,一时间心中即惊且喜,连声音都颤了:“多谢玉玄真人夸奖!”
三位真人就在眼前,真观完全不敢抬头,忽然又听一人道:“难得三位真人都在此处,我们这就上楼吧!”听那声音,正是玉虚真人。
远处悠悠钟声传来,这才惊醒了真观,知道别处的岁考已然开始。他站起身来,一时间只觉得脑中迷迷糊糊,还有些想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再回首一望时,见另两位师弟仍跪地不动,不敢站起身来。
真观只觉浑身真元汹涌如潮,时高时低,拍得他心旌动荡,意驰神摇。要知道德宗门户庞大,规矩森严,他入宗已近五十年,还从未同时与七位真人如此接近过。诸脉真人皆有不世之能,此时齐集楼上,与他如此接近,几个时辰岁考下来,真观说不定也能沾染得一点灵气,修为进上那么一小步。
他胡思乱想了一番,又扳起指头数了半天,才擦了擦额头冷汗,喃喃地道:“八脉真人竟然到了七位!还好,还好,太隐真人可没有来……”
真观话音未落,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我就不能来吗?”
真观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连声道:“弟子不是这个意思!请太隐真人恕罪!恕罪!”
慌急之中,惊吓之下,真观跪的方向都错了,把一个屁股冲向了太隐真人。太隐真人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拂袍袖,自行登楼去了。
四楼上七位真人早已坐好,此时见太隐真人也上来了,紫阳真人当即含笑道:“我就说太隐真人也会来的,守真真人,这一次你可输了。”
太隐哼了一声,道:“七位真人都已到了,我又怎能不来?不来的话,怎么知道这当中有没有什么玄虚古怪?”
诸位真人素知太隐脾气古怪,当下都微笑不语。太隐也不多说,自行找了个座位,闭目凝神,静候岁考开始。
此时二楼处,真观已将辅考的两位师弟叫了起来,三人在台前坐下。真观挥退了楼上随侍的小道士,将声音压得极低,悄声道:“两位师弟,八位真人可都在楼上了,你们说,这么大的阵仗,所为何来?”
一左一右两个道长都是一身冷汗未消,此时一个机灵一点的悄悄向下方院落中一指。真观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正见到纪若尘立在厢厅廊下,在一群小孩子中,宛如鹤立鸡群一般。
“这个人……是叫做纪若尘吧?”真观翻了翻手中名册,低声问道:“听说他天资不错,才四五个月时光就修成了太清至圣境,但这可还比不上李玄真几人,更难与姬冰仙和当年的伯阳师侄相提并论。他何以能当得真人们如此看重?”
那师弟冷笑一声,道:“真观师兄真是糊涂了,真人们神通广大,他们的心思我们哪里揣摩得出来?再说我等微末道行,鼠目寸光,又看得出来纪若尘有没有天资?我听说八位真人都有为纪若尘授业,这等殊荣,又有哪一个弟子有过?现在八位真人连姬冰仙的岁考都不去看,突然在这里聚齐,除非为了纪若尘,又能为了哪个?”
真观恍然大悟,惭愧道:“还是师弟有远见,唉,现在八位真人都在楼上看着,我也是怕弄错了人,不好交待。既然如此,那我就有了计较了。纪若尘刚入太清灵圣境,道行上较旁的弟子是差了的。下场较技乃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们无能为力,但解经、图符、讲道、杂术四项上,我等尽管往高了点评,好歹让他拿了这个太清灵圣境岁考第一回去。”
见两位师弟均点了头,真观又叮嘱道此事事关重大,事后万万不可泄露出去云云。随后真观招过一个胖大道人,吩咐一句后,那道人即走到二楼露台前,微运真元,悠然高声唱道:“岁考……开始!”
胖大道士声若钟謦,在潮音院中回荡不已,倒真有如潮生潮落般起伏不定。
四楼上,太隐真人忽然张开了眼睛,冷笑一声,道:“这个真观果有宿慧啊,玉玄真人法眼无差,看人的功夫倒真可说是道德宗真人第一。”
饶是玉玄真人道行深厚,一听之下,玉面上也立刻微生红意,道袍袖角无风自动。她如钉在了椅子上,动也不动,只是抬眼望着天空,似是忽然变成了一尊石雕。过了片刻,玉玄真人才徐徐地道:“太隐真人此话就不对了,真观乃是太微真人再传弟子,所以若说目光如炬,还要推许太微真人才是。
太微真人端坐不动,过了许久,才慢慢哼了一声。声音倒是不大,但隐有风雷之意。
章九 岁考 下
纪若尘没等多久,就听到道长点喊名字,于是随着十余个孩子一同来到一侧厢房。
道德宗岁考之制有文考武考之分,文考分解经、图符、讲道、杂术四项,武考简单得多,那就是场中较技。解经是主考道长指定一段经文,由弟子解释其义,图符包括灵图宝录制符绘咒等等,讲道则是由主考道长出个题目,由弟子发表见解,杂术包含最广,丹鼎卦象风水等皆在其中。
这一次真观道长亲自来主试纪若尘,他思忖着纪若尘出身紫阳真人太常宫一脉,于是出的题目都与太常宫多少有些关联。纪若尘受齐了八脉真人指点,求道上是较寻常弟子少了一年时间,但回答起来中规中矩,虽未能让真观道长有何惊艳之感,可也在广博一项上远胜过其它弟子。
转眼间四项考录已毕,就到了下场较技之时。
考场就设在庭院之中,若大的庭院被一面面黄绢小旗隔成了二十块试场。直到纪若尘下场时,才见眼前的对手竟然是一个看起来才八九岁的孩子。道德宗弟子修至灵圣境时,已可开始将真元化为外力,是以这些孩子看似纤弱,一旦运起真元时力道可都不小,快修至圆满时,力量甚至不比一个成年壮汉差到哪去。
但这孩子道行比纪若尘也高不了多少,更没有纪若尘的实战经验,因此三招两式之后就被纪若尘使了个诈,一把推出了试场。
接下来他的对手是丹元宫的一位女弟子,看上去十二、三岁年纪。她的道行可就高得多了,身影翩翩若仙,足下若踏波而行,手中木剑振荡不已,挥动间即幻化出重重剑影,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与她比起来,纪若尘无论是道行还是身法都要差上许多,被她在身周反复绕了几圈,就有些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应付漫天袭来的剑影。
楼上八位真人都睁开双目,注视着场中的比试。庭院中的年轻弟子场中的激烈比斗,场外的紧张准备,浑然不知八位真人都在楼上。
纪若尘斗着斗着,脚下忽然一滞,手中掐诀,开始颂咒。那女孩子如何肯给他这种机会?她如一溜烟般绕到了纪若尘背后,木剑迅若剑电般点在纪若尘的后背上。只是剑尖落处发出扑的一声闷响,全不似是刺上了血肉之躯,倒如同刺到了一株腐木上一样!
纪若尘不去闪躲,反而腰一挺,以后背反向木剑一顶。木剑吃不住这般力道,啪的一声断成两截。那女孩啊的一声惊呼,万没想到会是这般结果。她正手足无措之时,纪若尘已转过身来,抬手向她一指,于是一股恶风披头盖脸地向她砸来,风中又夹带着无数炙热无形的细砂!
她惊叫一声,被无数丹砂击得倒退数步,跌坐场外,这一阵已是输了。
主楼上玉玄真人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转头向紫云真人道:“恭喜真人再创新诀!只是不知此诀是何名字?”
紫云抚着长须,笑道:“这是我自《上皇金录》中偶然悟得,取名为丹砂诀。游戏之作,玉玄真人不必当真。”
玉玄哼了一声,道:“我看这丹砂诀运力断而不续,功用偏而不全,恐怕是专门用来克制某些道法的吧?”
紫云真人呵呵一笑,并不回答,给玉玄真人来了一个默认。玉玄真人面若寒霜,正不知说什么时,庭院中忽然雷光一闪,伴随着无数孩子的惊呼声,一道淡蓝雷电当空而降。
“一气惊雷符?他怎么可能绘得出这天心正符来?”紫云真人面露讶色。他随即醒悟过来,转头向太微真人怒视一眼,道:“你倒是当真舍得!”
此时纪若尘面前躺着一个年轻弟子,满面焦黑,正是紫云真人的天关宫弟子。这弟子本是道行深厚,已近于将灵圣境修圆满了,可是万没想到纪若尘挥手间居然祭出一张一气惊雷符。他又哪里抵得住天心正符的落雷之威?当下一击而倒。
既然见到纪若尘以自己所授手段胜了紫云真人的天关宫,太微真人只是正襟危坐,全当没听见紫云真人在说些什么。他心中还有一样担心处,看来真人们为了压制别派,已经私下里授了纪若尘不少手段,此时还不能得意,万一自己司空宫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