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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清澈如天空,好象溪流一般给人以心旷神怡的感觉,她轻声说道:“刚才宝相公子很奇怪……你……他是不是很喜欢你?”
师映川嘴角的笑容微微一滞,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方梳碧垂目盯着自己的鞋尖,道:“他很喜欢你的,我看得出来。”师映川有点苦笑的样子:“可是我并不像他喜欢我那样喜欢他,我只是喜欢你。”方梳碧轻轻一咬唇,认真看着男孩,忽然就甜甜一笑,道:“我们走罢。”
一对重逢的小儿女就这样沿着道路走着,少女身上如馨如兰的清香被风送入身旁的师映川鼻中,师映川体会着那甜美而醉人的味道,一时间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要放声长啸,不过他虽然并未当真如此,却也将少女的手猛地握紧了,方梳碧一怔,正要说些什么,师映川却已经静静地轻叹道:“你回来了,真的是太好了,以后我不会让你再突然离开我。”
他说到最后,语气悠长,很是古怪,方梳碧不知道为什么,忽觉心中一痛,下意识地道:“是我不好,以后我不会再抛下你一个人了。”刚一说完,才发觉这话却是说的没头没脑,自己为什么会说出来?正惊疑不定之际,却见师映川眼睛亮如星辰,那眸中又是喜悦又是怀念,对方似乎看出了她的惊疑,便点点头,轻声道:“我说过,我在上辈子一定是见过你的,在梦里,我们在一起很快活……你信我说的话么?”
这种话自然是荒诞不经,没人会信,但方梳碧却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我信的。”没有原因,没有理由,也不是好骗的小孩子,可是就是本能地选择了相信他,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哪怕听起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师映川笑容越发灿烂,他说道:“我要回宗门去,你在桃花谷等着我,等我年纪大些了就去方家提亲,我们要经常书信往来,你不要忘了,好不好?”方梳碧漂亮的眼睛看着他,轻声道:“父亲要在我十八岁的时候替我完婚,你也要记得。”
师映川微微一握少女的手:“还有四年,足够了,到时候我就不再是小孩子了。”他说完,还没来得及看少女脸上绽出笑容,就突然转头向远处看去,只见大道远处出现了一个黑点,急促的马蹄声,转眼间就越来越近,一人一马飞驰而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马背上男子的面孔也清晰起来,然后他狠狠一勒缰绳,黑马便立时停下,神骏无比,一人一马就这样停在了一丈外的地方。
青年坐在马上,痴痴看着师映川,根本没有理会对方身旁的少女,然后他缓缓笑了一下,这个笑容令方梳碧的手下意识地就抓紧了师映川的手,仿佛不敢也不肯放开一般,就好象她在担心如果自己一旦松了手,那么这个男孩就会消失了,被别人偷走。
宝相龙树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忽然就声音微沙地道:“……你这就要回去了么?”师映川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一点头,宝相龙树沉默片刻,猛地笑了起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映川啊映川,我平生没有尝过求而不得的滋味,而你却让我第一次知道这种滋味究竟是什么感觉,很好,你很好。”
一阵风袭来,明明带着暑热之气,宝相龙树却只觉得冷,他凝目看着师映川与美丽并不搭边,甚至还青涩得让人难以有情爱之念的小脸,眼里的凌厉忽然就转变成了淡淡的悲伤,以及发自内心最深处的眷恋与不甘,他捏紧了手中的缰绳,淡淡道:“……事实上我必须承认,我现在很痛苦,从来都没有这么痛苦过,但是我并不后悔,因为我相信我的选择从来都是正确的,无论是在别的事情上,还是在对于你的问题上。”
师映川沉默着,然后抬头看着马背上的青年,道:“抱歉宝相,你的美意我心领了,我想你以后会遇到一个比我更好的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宝相龙树忽然间有些暴戾地一摆手打断了,宝相龙树心头酸楚,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去看师映川,神情漠然地说道:“不要说这种对我现在的处境完全没有帮助的废话,除了让我更不好受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此时宝相龙树心乱如麻,情绪也有些紊乱,他看着面前的一对少男少女两手相牵,当时真是妒火熊熊而起,炙烤着心脏,整个人压抑得无法形容那种感受,方梳碧与青年的目光相触,顿时身体一僵,几乎与此同时,与师映川交握的手却本能地抓得更紧了一些,宝相龙树漠然的眼神让她感到微微的恐惧,那是一团燃烧的火,从中能够捕捉到某种令她颤抖的情绪。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师映川轻轻一握那纤手,意似安慰,他的腰背挺得笔直,一对漆亮的眼睛不闪不动,只是浅浅淡淡地迎着阳光看向宝相龙树,以一个男人保护自己女人的姿态面对着另一个男人,缓缓道:“宝相,我现在要带她走,莫非你要拦住我么。”
在这一刻,宝相龙树突然就觉得心里空空落落,仿佛有些魂不守舍,他忽然大笑起来,一只手用力指着师映川,道:“映川啊映川,你说,我究竟应该如何对你呢?我们之间明明有很多机会的,我也全部都抓住了,没有错失过一次,可是为什么我就打动不了你?”
他说着,缓缓松开手中的缰绳,握掌为拳:“拦又如何?不拦又如何?映川,你总是想要斩断我们之间的一切可能,你说,我这一拳……究竟应不应该挥出去?”
第42章 四十二、本心
眼见宝相龙树拢拳于袖,方梳碧顿时脸色微白,她紧抿住嘴唇,却依然鼓起勇气将身子一侧,半挡在师映川面前,似乎是想要保护对方,师映川心中微微一暖,轻扯了一下少女的手,微笑道:“……没事的。”
师映川说着,将少女拉到自己身后,一只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对宝相龙树道:“你是要跟我动手么?”宝相龙树攥紧右拳,眼望师映川,道:“我不愿与你动手,更何况你伤势未愈。”师映川却在笑,只因他清楚地感觉到体内那蓬勃流转的气息,在与女孩再次相见的今天,那种欢喜无限的力量令他体会到了整个人整个心神都宁静无比的感觉,道心澄明,那是通澈一片,自由如鸟的心境,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是突破的曙光。
他唇角微微一挑,松开了少女的手,同时眼睛望过去,对女孩微微一笑,似乎是让她不要担心,然后下一刻,左脚朝前迈出一步,而随着他这一步,用发带扎住的黑发忽然散开,满头乌丝在身后无风自动,宝相龙树瞳孔微微一缩,刹那间就有些身心疲惫,仿佛整个人提不起什么力气似的,苦笑道:“你还真的要跟我动手……”
青年说话间身周有真气澎湃,目光笔直又怔忪地看着师映川,然后又望向方梳碧,突然间冷喝一声:“……好!”
话音未落,一股强大之极的力量陡然爆开!黑色的影子如同旋风,从马背上拔身而起,一拳而出!如有千钧之力,重重砸下!
几乎就是在下一刻,地面猛然塌陷,碎石飞溅,扬起无数尘土,紧接着黑影再次出现在马背上,很快,尘土散去,师映川站在原地,足下的地面显出一大片的坍塌凹陷,他飞扬的黑发缓缓垂落下来,重新恢复了柔软披散的模样,宝相龙树坐在马上,目光复杂无比,他的身体并没有受伤,然而,这却是他平生第一次尝到受伤究竟是什么样的味道!
一缕鲜艳的红丝从嘴角缓缓蜿蜒而下。师映川毫不在乎地用衣袖擦去,方梳碧轻轻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查看,师映川笑道:“没事。”他擦净了嘴角的血迹,望向宝相龙树,眼睛亮得逼人:“我可以走了么?”
宝相龙树看着他,握紧了拳头,全身似乎都有些微微轻颤起来,半晌,他才好容易完全平静下来,只不过却似乎眼前的天地都灰暗了许多,失色了许多,他久久凝视着师映川,眼神终于渐渐恢复了原本的样子,道:“我从来没试过这样卑微过,但是我又完全不厌恶这种感觉,此刻越是痛苦我就越是喜欢你,你的所有拒绝都只能让我更加不想放手……映川。”
宝相龙树忽然笑了起来,他长出了一口气,又恢复成了先前意气风发的样子:“好罢,我并不是想要你感动或者歉疚,这些我都不需要,我为你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是因为我想做而已,就是这么简单。”他一抖缰绳,利落地调转马头:“你当然可以离开,但是你要记得,你可以离开,我也可以去找你,既然有分别,那就一定有重逢。”说罢,轻叱一声,策马而去。
……
海上一路行来,大船终于缓缓靠岸,师映川面向身旁的少女,点头道:“我这就回宗了,这些日子在外面已经耽搁了这么久,还没回去见师父复命呢。”方梳碧轻声道:“我也要回桃花谷去……保重。”师映川露齿一笑:“不要忘了经常给我写信。”
一时船只逐渐驶远,甲板上的少女也已慢慢变成一个小黑点,师映川心口的位置就开始有一种情绪传出来,淡淡的,叫作别离。
等到回到断法宗时,师映川的伤势已经痊愈,当他到达大光明峰峰顶的大日宫准备向连江城复命之际,却十分意外地见到了一名不算陌生的客人。
偌大的长殿内只坐着两个人,一条活水被引进来,只有两尺余深,里面游着一些小鱼,池底铺满雨花石,清澈的水上架着一张花梨木小几,上面摆着一张棋枰,其间黑白两色棋子分布,连江楼一身剪裁合身的蓝色武士袍,额间缚着一根两指宽的蓝色捻银发带,正坐在一只蒲团上,与他隔水而坐的乃是一名看起来很年轻的男子,整齐油黑的发髻上插着一支渤海明玉细玉簪,穿一件银灰色的纱绢长衫,手边放着一柄水墨绘千山的白素扇,容貌清朗,面色皎皎,却是当年那个风雪夜中师映川曾经见过的情癫,潇刑泪。
此时潇刑泪手里拈着一枚白色棋子,打磨得水滑光润,他轻轻一弹指,手里那枚白子便仿佛被一团无形的东西包裹住,悄无声息地飞向十余步外那水面上的棋枰,落了下去,连江楼见状,袖中右手微微一扣,一指直接点向身旁的一盒黑子,顿时其中一颗便跳了出来,飞到棋枰上的一处位置。
落子的一刻,师映川正好踏入长殿内,他已看清了潇刑泪的脸,一时按捺住心中微微的吃惊之意,只装作不认识,弯腰一个长揖:“师尊,徒儿回来了。”此时既然有外人在场,师映川自然就没有提到别的,行了礼之后就垂手站着,半个字也没多说,连江楼目光在他身上一掠,也没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对面潇刑泪眼中却是精芒一闪,眸光攫牢师映川,道:“……你便是师映川?”
师映川摆出他的身份该有的态度,微微欠身:“是。”潇刑泪仔细打量着他,少顷,目光便缓缓平静下来,带上了几分温和与缅怀之色,怅然唏嘘道:“这眼睛与乱云当真是一模一样……”师映川低垂着眼帘,不动声色,连江楼凤目不动,只道:“……你师祖如何?”
师映川忙道:“师祖他老人家很好。”连江楼听了,点头道:“坐罢。”师映川快步走上前去,取了一个蒲团放在地上,在连江楼身旁跪坐下来,拿起面前小几上的茶壶往杯里添茶,对面潇刑泪也不继续下棋,只看着师映川,须臾,却对连江楼道:“莲座想必不曾对这孩子说起过他母亲之事?”
连江楼还未开口,师映川却从旁突然接话道:“师父与我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