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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相龙树的力气用得很大,抱得很紧,几乎难分彼此,以至于两人不但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体温,甚至连心跳也听得明明白白,宝相龙树发现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伴随着太多复杂到极致的情绪,一起从心底深处漫上来,眼下抱住了对方,抱住了真实的师映川,他才终于有些安心,一扫这段时间以来堆积心头、令人呼吸都觉得困难的沉郁,他静静地拥着青年,如同拥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半响,宝相龙树才在师映川耳边低低愀叹道:“……你让我很担心。”事实上除了这么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之外,他也不知道到底该说点什么话,因为他不知道究竟什么样的言语才能够确切地表达自己的心情。
宝相龙树的声音明显走调,听起来还有些刺耳,甚至像是要哭似的,师映川轻轻抚摩着宝相龙树的背,道:“我知道是我让你担心了,是我不好,不过现在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不要担心了,那个人……不会对我有任何伤害,你不必担心我,真的不用怕什么,宝相。”
两人一番别后诉肺腑,但彼此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到‘那个人’,末了,师映川收拾心情,道:“我也该去拜访一下两位父亲大人,来到蓬莱这些日子,还不曾见面,我身为晚辈,未免有些失礼,况且,小弟出生到现在,我还不曾见过。”宝相龙树道:“眼下时辰不早了,明日罢。”
当下两人免不了缠绵一番,良久,夜深人静,师映川赤身坐起,看着宝相龙树,宝相龙树也看着他,一只手抬起,轻抚师映川的脸,却不说什么,那眼神里仿佛有着某种奇妙的力量,令人心有所触,师映川便微笑着俯身,在对方唇上轻轻一啄:“在想什么?”宝相龙树顺势将青年揽入怀中,柔声道:“……我在想你。”听了这句话,师映川眼里的血色微微柔化,胸口仿佛有潮水涨落,他将脸埋进宝相龙树汗津津的胸膛,低声喃喃道:“我有时候总觉得很对不起你,你大概是这世间最爱我的人,然而我却从来没有给你比其他人更多的回报……很抱歉。”
“不,我其实很高兴。”宝相龙树握住师映川一把柔滑如缎的长发,放在唇间轻吻,他微微闭上眼,咀嚼着自己此刻心中最微妙的感受,他亲吻着青年美丽的黑发,语气温柔无比:“你在最虚弱的时候,第一个就想到了我,把我当作最可信赖的人,映川,你可知道,我有多么高兴,你会这样地信任我……我并不是很贪心的人,所以在我看来,这已经是非常足够的回报了。”宝相龙树说着,忽然睁开了眼,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发,沉声道:“不,不是的,其实我是非常贪心非常自私的人,我曾经想过,如果你是个普通人就好了,我会从一开始就囚禁你,让你只能在我身边,只能与我在一起,只能属于我,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我的视线当中,不离开我半步……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如果’和‘假设’,我能遇见你,已经很好了。”
师映川埋首于宝相龙树胸前,默默听着对方沉稳的心跳,在此刻,他觉得平静,也觉得有莫名其妙的伤感,毫无来由,他忽然想要告诉宝相龙树,自己已经找到了赵青主,可不知为什么,这个念头在刚刚生出来之后,就一丝一丝地迅速散去了,他说:“你是个笨蛋。”宝相龙树听了这话,就笑了起来,因为他听明白了师映川的意思,他听得出‘笨蛋’这两个字背后所含着的情意,就像世上最普通的情侣之间那样,因此他觉得很开心,他亲昵地搂住师映川,就像是搂住了整个人间,他闭上眼,叹道:“这种感觉……很好。”师映川微笑道:“确实。”
翌日一早,两人梳洗之后,便去见了宝相脱不花与季青仙,师映川如今与从前不同,如此一来,见面之际的气氛就有些古怪,不过也还不至于让人觉得不自在,等到午间诸人吃过饭,师映川坐在廊下,看几丛迎寒顽强开放的红色小花,伸手摘下一朵,别在衣襟上,这时有人在他身边坐下,宝相宝花抱膝而坐,也同样摘了一朵红花,不过她却是将其簪在发髻上,花面交相映,不知是人给花增添了几分鲜活,还是花给人增添了几分娇艳,宝相宝花扶膝静静,轻声道:“……在想什么?”师映川道:“没什么。”他转而一笑,笑容似是有些空灵,半点烟火之气也无:“剪水其实与玄婴有些像,不愧是亲兄弟。”宝相宝花听他提起自己的幼弟,脸上便也露出了笑容:“是啊,确实二哥和剪水比较像……其实有了剪水之后,父亲和季叔叔之间的关系也逐渐缓和了很多,这样很好。”师映川点了点头,说道:“家和万事兴,确实很好。”
两人闲聊几句,未几,宝相宝花手抚髻上的红花,道:“你知道么,听说莲座近来闭关,不见外客,我本想去断法宗见他,但如此一来,也就去不成了,只好过一段时间再说。”师映川闻言,眼底精光微闪,他知道连江楼在上次与宁天谕的一战当中定然是受了重伤,想必闭关是假,疗伤是真,但他心里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徐徐道:“这样么……”一时瞧见宝相宝花髻上红花娇艳似火,红颜依旧,粉黛如昨,与十多年前的容色没有什么两样,心中想到她如今年纪已大,却还是孤身一人,不由得有些感慨,道:“你对他……这么些年,还没有死心么?”宝相宝花飒然一笑,并无小儿女之态,笑道:“死心?我还没死,活得好好的,如何就死心了?”师映川脑海中关于连江楼的印象已经清晰地映现出来,他低笑道:“像他那种人,若是……罢了,我只能说,你的坚持毫无意义,更何况女人的青春是非常宝贵的,耗费不起,不过,还是佩服你。”语毕,师映川起身缓缓舒展了一下腰身:“……我要回摇光城了。”
宝相宝花微讶:“这么快?”师映川眼中倒映出清透的天空,一切都渐渐归于平静,就像是波澜不惊的湖面:“我还有事,不能耽搁太久,要知道我并不是什么独来独往的自由之身。”他微微侧首,忽然璀璨一笑,对宝相宝花道:“替我向宝相道别罢,我就不去见他了,免得伤感,总归是有再聚之日的。”宝相宝花微微点头,似有无奈,但更多的还是淡淡的怅然,与此同时,就见师映川袖中彩光飞出,分作两份,他一步跨上,平静道:“后会有期。”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不知从哪里飞处,无声无息地来到师映川身边,转眼间两人便飞入半空,消失不见。
宝相宝花遥望远处,有些出神,这时有人来到她身后,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慨然长叹,宝相宝花蓦然回头,只见身后宝相龙树负手而立,神色微惘,宝相宝花脱口道:“哥……”她长睫一眨,立刻明白了什么,便不解地道:“你刚才一直在这里?那你为什么不出来跟他说上几句话?”她知道自己的修为不及哥哥,宝相龙树想必是方才一直隐在暗处,只不过自己没有发觉罢了,不过,师映川可是大宗师,不可能没有察觉到的……宝相龙树似乎知道她的想法,淡淡道:“他自然知道我在这里,只不过我和他都不想上演什么矫情的分别场景,作那小儿女之态,因此索性干脆一些,不要见面最好。”宝相龙树轻描淡写地说着,只是眸中却难掩惆怅。
断法宗,大光明峰。
水榭临湖修建,有落地长窗,以青石打基修建而成的石路曲折如蛇,一直连入其中,水榭整体看去不但雅致,更是别具匠心,大日宫当年建造之时所花费的人力物力,由此可见一斑。
有侍女在前方引路,到了石路前便停了下来,纪妖师踏上石路,沿路而去,等他进到里面,一眼就看到连江楼正倚在软垫上,手托瓷碗,正在慢慢喝着,脸上有些不正常的红晕,室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苦涩味道,再看那碗中还在冒着的热气,就知道里面装的必是药汁无疑,纪妖师眼见这一幕,想到从前对方无论何时都表现出来的强悍,一时间竟出现了片刻的恍惚。
两人却是谁也没有立刻开口,出现了短暂的沉寂,室内的气氛明显安静得有些过分,很快,连江楼喝完了刚煎好的药,放下药碗,脸上却是一片鲜红欲滴,仿佛快要溢出血来一般,片刻之后那诡异的颜色才逐渐褪去,这时纪妖师深深地看了一眼男子有些不正常的红晕的两颧,道:“我来的时候,听说你在闭关,便觉得有问题……据我所知,你近来并无突破迹象,突然闭的哪门子的关?如今看来,果然如此。”纪妖师眼中异色流转,沉声道:“你这是,受了伤?”
对于这个问题,连江楼不置可否,他站起身来,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蜀锦外袍披上,道:“……难道你是打算趁火打劫不成。”纪妖师嗤地笑了一声,负手道:“那也说不定。”不过他很快又收了散漫之色,皱眉道:“你是如何受的伤?莫非是练功时出了纰漏?”连江楼微微扬眉,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朝外面走去,转眼间两人就已来到室外,凭栏当风,此时一阵风吹过来,吹动衣袂,有若仙境,然而纪妖师眼中却突然一道电光闪过,他猛地一震,却是紧紧盯住了连江楼之前一直掩在衣袖中的右手,那里,是五根手指!原本这应该是正常的,普通人本就是五指,但连纪妖师很清楚,连江楼那里明明就应该有六根手指,但现在,哪去了?
“……你不是练功出了岔子,是与人动手才受了伤!”纪妖师双眼如电,上前一步来到连江楼身边,下意识地便探手去抓连江楼的手,连江楼脸上也不见有什么表情,只是将右手微微一动,藏于袖中,看了纪妖师一眼,没有出声,纪妖师眼神狠厉,如燃幽火:“是谁伤了你?竟能令你受伤……”他很清楚,能够将连江楼逼到这个地步的,也只可能是宗师高手,这时连江楼将纪妖师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突然笑了一下,这个笑容是平板而毫无鲜活生气的,好象只是为了表达心情而已,连江楼临风而立,平静地说道:“……前段时间,我见到了宁天谕。”
纪妖师微微一震,虽然现在世人都知道青元教教主师映川乃是泰元帝宁天谕转世,但纪妖师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不可能认为连江楼此时说的宁天谕会是师映川,一时间纪妖师那张俊美到妖异的脸上罕见地露出凝重之色,道:“你是说……打伤你的人是宁天谕?”连江楼手扶朱栏,表情淡淡:“不错。”纪妖师眼神连续变幻,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想到某种可能,因为他知道,无论宁天谕是因为什么出现,都没有理由与连江楼动手,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大周,摇光城,玉和宫。
当师映川与傀儡终于从蓬莱返回摇光城之后,第一时间就得知了一个令他怔在当场的消息,少顷,殿中一片寂静,师映川看着襁褓中闭目安睡、眉目轮廓与自己隐隐有些相似的婴儿,心中的滋味实在难以描述,他的手有些迟疑地轻轻摸了一下婴儿额上的那枚红色侍人印,低声道:“师倾涯……”他已经从晏勾辰那里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这个孩子是由季玄婴的师兄凤沉舟亲自护送来到摇光城,交到周帝晏勾辰手中,以及相关的一些事情,眼下看着孩子,师映川既意外于季玄婴的怀孕,更意外于对方会将幼子交给自己抚养,不过师映川安静一会儿之后,也似乎明白了什么,冥冥之中他依稀明白了很多,也体察到了季玄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