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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地步,爬到这种高度,只怕就要烧高香,也不想再多求什么了,但师映川却丝毫没有安于现状,失去动力,因为在他看来,所谓的‘知足常乐’这样的话,不过是身为弱者的一种变相的自我安慰,根本没有半点进取精神,堂堂大好男儿只有不断地拼搏,为自己谋求更多,这才是正道,才是不枉来到这世上走一回。
殿中静悄悄的,只有水晶风铃不时被钻进殿内的清风吹响的叮咚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忽有太监来报,说是季平琰到了上京,眼下正在宫门外等着,师映川闻言睁开眼,有些意外:“平琰来了?”能够见到大儿子,他自然很高兴,便吩咐道:“带剑子进宫,直接去花厅就是,再叫人带了涯儿过来。”师倾涯从一出生就被送到了师映川这里,兄弟二人还不曾见过面,现在自然要让他们两人见一见,当下师映川下了床,简单整理一下衣冠,便向花厅去了。
季平琰进了皇宫,由师映川跟前的大太监亲自引着,来到了玉和宫,进到西面的花厅,门外两个俏丽宫娥恭恭敬敬地替他打起帘子,季平琰进到室内,转过一道珠帘,就见一个宽服大袖的男子坐在上首,地上一个粉妆玉琢的小男孩正倚在男子腿旁,好奇地看向这边,一眼瞧去,男童的眉目五官分明有着浓浓的纪妖师的影子,此时看着这个生得极为可爱的小孩子,季平琰没来由地就感觉到一股说不上来的异样之感,也许这就是血缘至亲之间的本能联系罢。
想到这里,季平琰强忍心中激动,快步上前对男子行了礼:“……孩儿见过父亲大人!”师映川含笑起身,道:“这些日子不见,你长大了不少。”面前的大儿子已经很有几分少年人的模样了,凤目修眉,唇若施脂,比起从前更为秀丽,也越发像他,当下师映川就对师倾涯道:“涯儿,我不是说过么,你有一个哥哥,这就是你大哥……去,过去给你哥哥见礼。”师倾涯虽然还小,话也不能说太多,但对大人的很多意思都已经能理解明白了,不过他这时满是好奇地看着季平琰,显然还不是太清楚父亲说的‘哥哥’究竟意味着什么,也就没挪窝,倒是季平琰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弟弟,心中说不出地喜欢,他过去蹲了下来,伸手去摸师倾涯的脑袋,师倾涯犹豫一下,没有避开,让他摸了,季平琰感受到掌下那柔软的头发,心中也不由得柔软起来,他看着师倾涯白玉似的小脸,柔声说道:“……倾涯,我是季平琰,是你的哥哥。”
师倾涯黑水银似的眼睛瞧着少年,似乎有点好奇,也有点小孩子式的害羞,他本能地回头去看师映川,仿佛想从父亲那里得到些提示,师映川一脸笑意,微微点头,道:“涯儿,叫哥哥。”师倾涯听了,就回过头对季平琰奶声奶气地道:“哥哥……”季平琰心中一软,把师倾涯抱了起来,在那白嫩的额头上亲了亲,道:“涯儿乖……哥哥给你带了些小玩意儿,给你拿来玩好不好?”他这次来摇光城,就是来看父亲和弟弟的,做哥哥的人当然会给自己这个幼弟带见面礼来,当下就让人把东西抬进来,一只大箱子里满满的都是小孩子会喜欢的玩意儿,师倾涯见了,开开心心地就摆弄起来,季平琰见他玩得高兴,脸上不禁露出笑容,他转过脸,面向师映川,指着地上一只黑沉沉的大铁箱说道:“这是师祖命我一路带来,交与父亲手上的。”
“你师祖……让你带给我?”师映川乍然听说是连江楼给自己的东西,不由得微微一震,瞬间心中就已经转过无数个念头,他走过去,手抚铁箱,这箱子大概有六尺长、将近四尺宽的样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师映川顿了顿,见箱子上了锁,便伸手欲将锁头拧断,将铁箱打开,一探究竟,但这时季平琰却连忙拦住:“父亲别急,师祖说了,父亲打开此箱之际,不能有其他人在场。”师映川听了这个要求,越发狐疑起来,他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那么平琰你且在这里陪涯儿玩罢,你们兄弟二人多多亲近。”说罢,弯腰将铁箱拿起,一入手便觉得足有数百斤之重,师映川心下疑惑,不过他面上并不露,只带了箱子离开了花厅。
师映川回到殿内,将沉重的箱子放了下来,他皱了皱眉,对宁天谕道:“……你说,他会让平琰带什么东西给我?”宁天谕冷冷地道:“我又如何会知道。不过开箱的时候你最好小心些,以免中了暗算。”师映川微微不悦:“你的意思是他会害我?他并不是这样的人。”宁天谕冷笑:“曾经我也以为他不是,所以我后来有了那样的下场。”师映川无心与宁天谕为这种事情争论,因为他知道宁天谕在涉及到与某个人有关的问题上时,往往就变得不可理喻,争论是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当下干脆再不说什么,用手一弹,击断了箱上的铁锁,然后缓缓打开了铁箱。
盖子被揭开,师映川突然间睁大了眼睛,似是完全没有想到箱子里会装着这种东西,但更多的却是无法置信的极度震惊,因为他看到的是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具尸体,一具被封在冰里的尸体,尸身上整整齐齐地穿着繁复的华服,绣五爪金龙,戴十二琉朝天冠,穿玄色步云靴,手执象征着权力的白玉质地的江山星辰玉笏,分明是正式的帝王打扮,然而这些都还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尸体的容貌,那副面容,活脱脱就是师映川还是任青元那时候的样子!
“这……这……”师映川心神大震,此时他若还不知道这具尸体是谁,那就真的是傻子了,这分明是泰元帝宁天谕!而就在这个时候,脑海中宁天谕突然暴喝一声:“……身体先交给我!”下一刻,师映川与宁天谕便已换了位置,宁天谕死死盯着箱中的尸体,他的手微微颤抖,摸上了将尸体冻在里面的冰面,才一触及,只觉得比起冰来更像是玉,并不寒冷,只淡淡地凉,宁天谕低哑道:“原来是玄凝液……”师映川也知道此物,这种东西往往出现在阴气极重的地方,呈液体状,但如果将任何物品丢入其中的话,很快就会有颇厚的冰层在物品表面冻结起来,而冻在里面的东西,则可以永远保持新鲜,定格在刚刚被封冻那一刻的程度,这样的‘冰块’若被取出,哪怕在太阳暴晒下也不会融化,难怪季平琰一路运来,箱中尸体却丝毫无碍。
“赵青主,你何必这样假惺惺,既然你已灭我国祚,坏我性命,又何必还把我的尸身保存起来……”宁天谕的声音嘶哑中透着尖锐,杀气外溢,他嘴角抽搐着,似乎是想露出一丝笑容来,来表达自己的不屑,可他却好象控制不了面部的肌肉,这个笑容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一凛,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秘密——纵然玄凝液冻结之后颇重,但看这箱中有限的冰层以及尸体的重量,再加上铁箱本身,却也万万不应该有将近六百斤的样子……心头猛然间仿佛霹雳闪过,宁天谕突然动手将箱子里的尸体搬了出来,放在地上,他看着那底部的铁板,猛地一掀,顿时露出了下方的另一具尸体,原来这只铁箱却是分为上下两层的!
然而就在看清楚那箱中之物的一刻,宁天谕却是如遭雷击!千年时光如流水,那曾经的一切就此穿透了时光的长河,直达此刻,刹那间宁天谕脑海中一片空白,那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令他无法说一个字,动哪怕一根手指,他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在那具被冻在冰中的尸体上,无意识地咬紧了牙,微微发颤,脸色苍白无比,就好象被勾去了心神,就连师映川亦是目瞪口呆,只见那尸体戴着白玉莲花冠,穿青色大袖华袍,只是尸体却奇怪地以袖遮面,令人不能看到容貌,但瞧那打扮,那莲花冠的造型,那衣服上精致的万莲遮日图,正是在断法宗唯有大宗正才能有的装扮,而这具尸体又出现在这里,除了第二代宗正赵青主之外,还能有谁?!
“哈……好,好,你也死了,死得好……”过了不知多久,死寂才被打破,宁天谕翕动着嘴唇哈地一笑,指着赵青主的尸身说道,只是那嗓音却是哑的,也是尖的,仿佛被一只手拉出了怪异可怕的调子,他明明是想放声大笑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根本笑不出来,喉咙里就像被塞进了东西,紧紧噎住,他颤着手狠狠指着赵青主,像是疯魇了一般,脸颊的肌肉都在无意识地微微抽搐,但目光从头到尾都被某种力量死死钉在了尸体上面,拔都拔不起来,宁天谕一咬牙,似乎借此加重语气,也令出口的话语出奇地稳定:“不错,很不错,看见你这个样子,我心里好受了很多……”他这如癫如狂的模样,却是令师映川心中有些波动,恰在此时,却听得宁天谕一声长笑,那笑声却又很快就支离破碎,再不成音,也就是在这一刻,宁天谕的脸颊湿润了,是泪水,师映川感觉到他在流泪,第一个反应就是怀疑是不是搞错了,这个人怎么会流泪?可是再一想,就也明白了几分,宁天谕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坚强,至少在面对赵青主的时候的确如此,‘赵青主’这三个字可以轻易地影响他,也只有‘赵青主’这三个字,能够轻易刺痛他的心,这便是情爱的力量,哪怕它带来的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
尸体静静不动,宁天谕睁大眼睛,看着封在冰中的尸身,当年经历过的无数画面如同走马灯似地在眼前闪过,他突然放声狂笑,在笑的同时,也呛出了泪水:“以袖掩面……你这是自知无颜见我?是你负我!”这一句话仿佛耗去了他太多力气,听起来像是气若游丝般的低喘,恍惚间宁天谕弯下了腰,右手慢慢慢慢地触到了冰面上,他似乎又看到了那淡然如水的容颜,看到了那嘴角微噙的一抹笑意,那是一段怎样的记忆,又是怎样的绝望,统统……刻骨铭心!
突然,宁天谕眼神一厉,右手在冰上猛地一拍!顿时冰面出现无数裂纹,下一刻,冰块全部碎成了渣子,彻底露出封在里面的人,宁天谕的手突然间颤抖得无法控制,他强行忍住,极慢极慢地伸手,当他没有见到赵青主的时候,他可以恨得心头出血,而当此刻千年之后再次相会,他却为什么心痛难耐?又应该怎样去面对这个男人呢?哪怕只是一具无知无觉的尸体……宁天谕心乱如麻,这时他已经碰到了尸体的衣袖,他抓住那完好如新的织物,缓缓移开了挡在脸上的胳膊,露出真容,那是一个极俊美的男子,模样看起来似乎不到三十岁,眉若刀裁,鼻挺而唇薄,神色平静,两鬓微微泛白,那容貌,不是赵青主又是谁?这早已刻在灵魂深处的容颜,即使隔了千年万年,隔了十世百世,也不会模糊半点……终于,再次相见。
这番心神动荡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宁天谕发现铁箱里还有一封信,他将其取出,拿出信纸,纸上是连江楼的笔迹,只有寥寥数行字:“此二者取于某竹屋旧址,地下四十尺处有一墓室,置一池,池中有玄凝液,二尸皆置身其中,封冻千年,今番物归原主,前尘旧事,一朝而断。”——
很久之前,宫中有一片动人景致,竹木森翠,一池莲花开放,有竹屋一间坐落于此,那是泰元帝宁天谕与情人赵青主两人的爱巢,多少甜蜜缠绵的记忆,就发生在这里,后来泰元帝既死,赵青主将其尸身保存,在竹屋之下建造一间墓室,将泰元帝冰封在其中,后来多少年过去,当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