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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道齐的表情没有什么起伏,淡淡道:“我若现在去万剑山,想必你师父连江楼也许就在某个地方等着我。”师映川虽然知道澹台道齐不会吃什么激将法,但仍然还是忍不住道:“前辈只怕是不愿意面对我师父罢?”澹台道齐毫不在意地看着他,古井不波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嘲意,道:“不愿意面对他?只怕连江楼现在已经在等着我了。”顿一顿,又道:“应该还会有另外的人……”
然后过了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师映川就惊讶地发现澹台道齐策马走上了会经过万剑山的那条路,他不明白澹台道齐在想着什么,莫非这个男人不知道这样极有可能遇到连江楼么?如今剑圣澹台道齐重出江湖,于大周皇宫掳走断法宗剑子,此事已经传遍天下,甚至两人一路走来,时不时地都会听见有人议论此事,在这种情况下,断法宗与万剑山之间的关系就显得很微妙了,澹台道齐失踪多年,如今既然出现,自然很有可能回万剑山,而连江楼也很有可能就在那里等候,这些事情澹台道齐当然不会不明白,那么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经过万剑山的地界?师映川有些想不明白。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被师映川抛在了脑后,因为他已经看见远远的大路旁,一间供人歇脚和送别的亭子外,有人身躯如同钢枪一般的挺拔笔直,气度沉稳,身上宽博长袖的青袍异常华贵,袍上绣遍莲花,而几丈外另一人白衣高冠,面容冷硬若大理石雕刻而成,肌肤却白嫩如婴儿,正是万剑山奉剑大司座沈太沧。
师映川的心脏突然间完全不受控制地‘怦怦’狂跳起来,在看见那个熟悉身影的一瞬间,他的眼窝不由自主地发热,委屈地几乎落下泪来,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而就在这同一时刻,师映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真正明白了过来,明白了为什么澹台道齐明知道连江楼很可能会在万剑山周围出现却还是经过了这里,而连江楼明知道正常人不会笨到自投罗网却还是依然来到万剑山等候,原来原因归根结底只有一个,那是澹台道齐身为绝顶高手的尊严和骄傲令他明知道有些事情不应该去做,但他也一定会去做,而连江楼则是因为了解同样身为绝顶高手的澹台道齐的骄傲,所以他知道澹台道齐一定会来。
澹台道齐忽然下了马,师映川也随着下来,这时沈太沧已经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这个男人来到澹台道齐面前,看着澹台道齐与从前相比完全没有什么变化的面孔,这阔别已久的师徒二人相对而视,沈太沧深吸了一口气,冷硬的面容似乎有着极细微的颤抖,随后突然一拂衣摆,深深下拜:“……师尊!”
澹台道齐那一直以来似乎在这个世上已经再没有什么能够撼动的神情终于变了变,他看着自己面前下拜的沈太沧,那颗以为早就僵死的心却莫名地有了一丝难以表达的柔软无情未必真豪杰啊!
他压抑住并不平静的心绪,沉声道:“起来罢。”沈太沧语气之中有些嘶哑,道:“多年不见,师尊可还安好?弟子还以为师尊早已仙去,原来却尚在人间。”澹台道齐目光却微微一闪,问道:“……怎不见你师兄?”沈太沧垂手道:“师兄前时已随宝相脱不花回到蓬莱,并不在万剑山。”澹台道齐点头:“也罢了。”
此时师映川却是痴痴看着远处的青袍男子,对方乌黑的长发在风中翻舞,华袍包裹着健美的身体,自内而外散发着凛然之气,这个原本长年居住在大光明峰,似乎纤尘不染、道心清明的男人,在师映川的记忆里却屡次为了自己离开大光明峰,沾惹尘埃,师映川来不及去细细揣摩自己此刻的心情,也来不及去体味自己心中因为看见对方而生出的震动,他一路上都在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担心与不安,只不过他并不愿意把这些真实的情绪表现在澹台道齐面前而已,然而当他看到远处那个遗世独立的身影时,脑子里的所有念头都在瞬间被统统丢到了九霄云外,此时此刻,他只知道自己很委屈,鼻子很酸,眼窝很热,很想扑进那个男人怀里去诉诉苦,撒撒娇,他痴痴地看着男子的黑发在风中微扬,心头一片温暖安定。
这时突然间空气中充满了一股漫天的肃杀窒息气氛,紧接着,远处的青袍男子拂袖坦然而来,由远及近,连江楼每一步踏出,都仿佛是是踏足于虚空之处,他迈步的节奏并不快,但每一步落下却又是那般地有力,而随着他越走越近,原本柔软的风却开始变得有若钢刀刮面,威势迅速攀升到了巅峰,沈太沧的眼睛骤然明亮起来,宛若星辰,他冰冷的目光看过去,如剑芒般锋利肃杀,好似雾里看花一般,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一旁师映川心知此时的情况已经根本不是他这个等级的武者可以插手的,哪怕再担心也是无益,因此也只能静观其变。
此时在这片小小的地方却汇集了三名顶尖大人物,以天下之大,如此人物也是凤毛麟角,澹台道齐面无表情地看着连江楼走近,血红的薄唇微微勾起,道:“……连江楼,以你一人之力,莫非以为可以从我师徒手中将这小娃娃带走不成?”
“我已送信去师父那里,他自然会来找你。”连江楼停在大约两丈外的位置,他并没有试图出手,因为面对着澹台道齐与沈太沧师徒二人,即使他修为高深,却也不可能从这两师徒眼皮底下将师映川带走,因此连江楼只是目光看向少年,说道:“……你师祖应该很快就会来寻你,所以你只需安心等候就是。”
说着,目光转向澹台道齐,连江楼面色如常地问道:“待师尊回来之后,是前往万剑山见你,还是在其他地方。”澹台道齐微微冷笑,却又好似在缅怀:“他自然会想到究竟应该去何处。”连江楼见状,也不多问,澹台道齐却忽然淡淡道:“不要想着用什么手段,我已在这娃娃身上打入了一道剑气,每三日就须由我再输入剑气化解一次,否则爆发起来立刻断去全身经脉,自此一生都是废人。”
师映川听了,顿时惊怒交加,他根本就不知道澹台道齐是什么时候在自己身上动了手脚,但对方既然这样说了,那就不会是虚张声势,这时澹台道齐似是知道师映川心中所想,冰冷冷地道:“……放心,等到藏无真出现,我自然替你这娃娃彻底化解隐患。”
第85章 八十五、一骑绝尘
师映川惊怒交加,而连江楼听说师映川身上被澹台道齐动了手脚,却没有什么反应,脸上除了机械一般的淡漠之外,自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情绪变化,澹台道齐忽然微微一笑,右手食指一弹,一缕真气便透入了师映川的皮肤,催动了那道埋在少年体内的剑气,顿时师映川闷哼一声,只觉得浑身上下好象被钢针狠狠刺中了一样,疼得难以忍受,他立刻运气抵挡,但不抵挡还罢了,现在这么一运气,马上经脉刺痛如裂,几乎要痛得哀号起来,若是普通人的话,很可能就要崩溃,尽管如此,这还不算完,师映川的胃里也在不断地拼命翻腾,如果不是他强行忍住,竭力控制住自己,只怕早就不顾一切地趴在地上拼命呕吐起来,但即使这样,他还是蹲在地上蜷缩着,疼得大汗淋漓。
“……够了。”连江楼忽然冷冷出声,这时师映川额头上已经满是豆大的冷汗,柔软光滑的黑色头发有几缕被汗水打湿,粘在额头上,连江楼眼见如此,一双眼睛里似乎泛起了一丝波澜,澹台道齐见状,嘴角微勾,指尖再次弹出一丝真气打入师映川体内,这才说道:“刚才只是催动了一部分,如果完全发作的话,他的经脉立刻就会寸寸截断。连江楼,看起来这小家伙对你而言,很重要……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挑战我的耐心,更不要试图将他带走。”
这时一旁蜷曲着身体蹲在地上的师映川已经感觉到痛苦消失,他松了一口气,挣扎了两下,这才勉强缓缓站直了身子,在刺眼阳光的映衬下,少年的面色显得十分苍白,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剧痛之后经常伴有的呆滞,对他而言,刚才的那种滋味完全是一个相当不好的体验,尽管自幼习武之际吃过了很多苦头,但他依然感觉刚才的经历令他有些脊背发冷,额头上还残存着一大片的汗水,师映川捂着胃部,暗吸一口气,他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灵活的眼睛里面因为疼痛而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看上去就好象一个大病初愈的虚弱少年。
“师尊……”师映川声音有些沙哑地叫了一声,这一路上澹台道齐与他相处得其实不差,除了先前失去理智错手将师映川打伤的那一次之外,事实上对师映川这个‘俘虏’并没有打骂之类的举动,因此师映川还是第一次尝到这个男人的辣手之处,这位大宗师以其绝俗出尘的外表,却谈笑之间肆无忌惮地展现着自己冷酷无情的一面,令人对其的印象深刻到了极处,在绝大多数人的眼中,这样的行为自然会很大程度地削减这个男子的魅力,令人不得不敬而远之,然而想必在不少人眼中,如此视他人如尘埃蝼蚁的绝情男子,比起其他人更有一份异样的吸引力,就好比一朵生在绝壁上的花,孤傲地绽放着自己独特的魅力,所以明知道有可能会粉身碎骨,却还是引得人情愿去试着攀登采摘,当年能让眼高于顶的藏无真选择此人作为自己情路上的伴侣,其中也一定有着这样的因素存在。
连江楼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雪白的锦帕,他手一扬,那锦帕便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托着一样,轻飘飘地来到了不远处的师映川面前,连江楼面色如常,道:“你师祖很快会来,你只需耐心等着就是,今日既然确定你平安无事,我这就会返回断法宗。”师映川抓住锦帕,只觉得一股淡淡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上面绣着一朵青莲,师映川拿帕子擦去额上满满的冷汗,哑声道:“师尊放心,我没事……”他顿一顿,欲言又止的样子,连江楼见状,眉心微微一皱,正在这时,却听见师映川传音过来:“师尊,你让师祖不要过来!澹台道齐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我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发疯了,师祖如果真的来了,到时候说不定会怎么样!至于我,我想应该不会真的有什么危险的,澹台道齐一天没见到师祖就一天不会死心,他不会轻易动我的,而且季玄婴是他的徒孙,我和他毕竟……”
刚传音到这里,却见澹台道齐低笑一声,淡淡说道:“我确实已经疯了,被藏无真逼疯了……小子,不要怀疑我的决心,如果藏无真不来,我保证你会明白究竟什么叫作生不如死。”
澹台道齐这突如其来的话顿时令师映川吃了一惊,紧接着心中一阵肃然,他虽然知道宗师强者的修为深不可测,却也没有想到自己以传音进行的交流居然也会被澹台道齐截听到,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明白,虽然自己修为不错,但很显然,在一位大宗师面前,自己传音沟通的本事实在粗浅,与真正的强者相差甚远,瞒一下一般的武者倒也罢了,却不可能瞒得过像澹台道齐这样的绝顶强者的探测。
澹台道齐忽然右手探出,扣住了师映川的肩头,五指如铁钩一般,虽然抓得并不疼痛,却令师映川再也动弹不得,他两眼幽邃地看向连江楼,道:“藏无真中了我的摧心剑,这么多年来想必尝尽了那种滋味,却始终不肯来见我,宁可受那摧心之苦,也不愿亲自向我索要化解之法,而这次我擒住了这个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