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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那公子扇子遮脸,露出两条拧紧的眉毛,“生的天仙下凡,怎地举止如此粗鄙不堪。”
他这话头,引得随行的几位也摇着扇子走近,勾肩搭背地围了这小桌,几双眼睛落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个不停。
“不如领回去,好好□一番?”另一个朝她勾了勾眉眼,笑嘻嘻地凑过脸来。
林子衿愚钝自是领会不了,只瞧见他那袖子快沾着自个儿的饭碗,心下一急,又端起来往嘴里送了几口。
“嘿!这小娘子打趣儿的紧,似是饿了八天,只顾着吃啊!”那华服公子来了兴致,扬嗓一句,招来不少好事之徒,纷纷停了筷子远观。他收了扇子,欲上前摸上一把,却听得那戴斗笠的男子,声音不高不低的,轻嗽了下嗓子。
他僵了手侧头,眉眼一扫,却见那人斗笠抬起,黑纱遮挡瞧不出面貌,但定是正灼灼地望着。遇着个叫板的,那公子趾高气扬,又开口聒噪:“这小娘子本小爷要了!”话音儿是朝着同桌那人。
林子衿眼瞧着身边的人越聚越多,心下甚是烦恼,同病相怜地往对桌一望,见那人不慌不忙地将斗笠一扬,轻轻落在桌上,露出脸来却看不着面貌,黑黢黢地半张铁面嵌在脸上,叫人看了忍不住心头一颤。她放了碗筷,瞧那面具新奇,莫名地觉得耳边清爽,再扭头,才见眼前也落了干净,偌大的厅堂之中,只剩下几个腿脚慢的正往楼下跑,口里哆哆嗦嗦地念着:“鬼王爷……鬼王爷……”
林子衿虽满腹狐疑,但少了闲人纠缠,不禁心中敞亮,扬头对那人明媚一笑,展颜之时,灿若黄华。她没在意那男子微微一怔,自顾自地拾起竹筷,接续方才的津津有味。京城杂乱之首的逍遥居,此时午后和煦照耀,二楼内菜香若有若无地飘散,竟涌动起一股耐人寻味地安详。
京城寻亲
悦城大道依旧熙熙攘攘,小贩叫卖,讨价还价之声不绝于耳,灼眼的日光移至西南,直晒得往来布衣汗流浃背,抱怨连连。逍遥居一楼,好事之徒似比平日里多了不少,或三四人挤在一张条凳上喝茶,或蹲坐台阶上嗑瓜子,或跑到对过门脸前往回张望。
二楼凭栏而坐的二人,一个眉眼清新细致,邋遢打扮,一个冷面如铁劲装如墨,远观之,倒像是一对武林高手,约战至此,也不怪楼底下有一群等着瞧好的。林子衿竹筷一撂,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转身叫小二外带两个馒头,却寻不着半个人影,扭头回来才见那除去半个铁面的脸,不动声色地瞧着自个儿。
她心下一阵慌乱,瞧他不吃不喝,一时冒出许多猜测念头,去寻他的眼神,却空洞洞地看不出什么,于是不知所措地挪了屁股,移到邻桌去做,又喊了两声小二。酒楼外热如火烤,这厢却冷若秋风掠过,林子衿无人搭理,自觉尴尬,心里计较着照方抓药不能耽搁,便起身干脆利落地将斗笠戴了,小跑下楼,涌入人潮,空留一股莫名的寂寥之情,混在温吞的气息中,久久不散。
林子衿只觉得光照如碳烤,人气扑鼻,一路上左闪右躲的,行至药铺门口,抬腿刚跨过门槛,却终究比那病痛晚了一步。自全身毒纹散了,她便每月心疼一次,每回病发,便被折磨的死去活来。
她一头朝里跌倒,蜷在地上一阵抽搐,斗笠滚落,手里还攥着那药方。待柜台内的掌柜的跑出,她忽然心口憋闷,似被人踹了一脚,未及将那纸片递到他手里,便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再悠悠转醒之时,她朦胧中发觉四周摇摇晃晃,心头倒是少了刺痛压抑,但耳边聒噪着实让人慌乱不安。
“师父,您快停下!”她刚收了这声入耳,头顶忽然一滞,咯噔一下磕在硬木上。她小声嘶了一声,疲累睁开眼睛,却见满眼繁星点点,原来是在露天。
“你这个笨娃子,懂什么?”苍老又倔强的嗓音叹道,“冯姑娘是这鸳鸯楼的人,咱们惹不起,需得赶紧送回来。”
“师父!冯若梦早就死了,您把人家黄花大闺女送到这种地方来,要早天谴!”话音落了,她身下又是一顿,这般头重脚轻的折腾,晃得她喉咙发紧,一阵恶心,不得不撑着身子坐起。夜空抛在脑后,映入眼帘的是头瘦驴,正被一老一小拉的进退两难,那口口声声唤师父的,正是白日里在药铺里见的掌柜。
老头发现身后人影,颤颤巍巍转过身来,二人霎时噤声,与她面面相觑。
“姑……姑娘。”掌柜的摆着一双手,急的口吃。“我们爷俩不是坏人。”
“需快些叫门……”那老头也慌了神,自言自语着往前头的小红门走,还差两步时,忽然哗啦一声,那艳红的门板朝里开了,后面走出个妩媚飘飘的美妇人。小丫头两边开路,美妇摇着香帕迈过门槛,开口颤着尾音:“李老头,你搞什么名堂?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鸳鸯楼后院起火了呢!”
“桃妈妈,我把冯姑娘给你带来了!”老头莫名激动,眼中仿佛飞过往事,话语间透出几分沧桑。
“桃妈妈,我家老爷子糊涂了……”那掌柜的上前搀回老头,抬手欲拉那驴子缰绳,却被美妇拦下,满身袭人香气随风而至,越过二人,直奔着车上人而来。她垫着那手帕,托起她圆巧的下巴,左右端详,平素眼中的媚态霎时熄灭,反而不露声色地闪烁哀伤。
“你……”她喉咙打结,伸出的手掌情不自禁轻颤。
“瞧瞧,这便是冯姑娘,我这眼神儿,错不了。”老头和煦地笑笑,仿佛物归原主似地。
“二十年前便夸口说见过,如今仍旧痴人说梦。”掌柜的无奈叹气,牵了缰绳惹得瘦驴嚎叫。
“你……”桃妈妈又吐了一字,僵在原地动弹不得,深望的眼神收不回,延展出两汪湿润。
林子衿耳畔回响那几句,似明了了一些,轻轻抓了她的手掌,打探问道:“你可是认识我娘?”
她恍然而醒,眼泪吧嗒吧嗒掉落,张了嘴巴却哑了喉咙,将她的手攥进掌心,哆哆嗦嗦地点了头,再点头,唇边想笑却只能抿着嘴巴忍住哭泣。
“你……”她第三回开口,极力忍住颤抖,才接续:“你叫什么名字?”
“林子衿。”她绽开笑颜,面色苍白,但水灵透亮,眼波流转间是那般似曾相识。
桃妈妈握着她的手,便再也不放开,拉着往门里走,路过老头身畔,满眼感激道:“李老掌柜,终究帮我找着她了,梦姑娘总说你是个好人,桃儿这才真信了。这恩情我记下,此生不枉咱们几十年邻里一场。”
言罢,头也不回地领着林子衿往院里疾步而去。那鸳鸯楼的庭院中,虽无排场宏大的楼阁,亭台水榭倒也精致秀气,入了亥时,正是纨绔子弟的寻乐子的时辰。桃妈妈一路小路引领,也免不了撞见几对搂抱咬耳的,假山石大树后传来阵阵吟哦之声,惊得林子衿瞪圆了眼睛。
几番迂回,小路尽头是个冷清清的破败院子,桃妈妈行至月亮门外,从腰间掏出一串沉甸甸的钥匙,扭开了那尚有光泽的铜锁,门闩钝瑟,执拗一声展开视线,内里却是别有洞天。蜿蜒而上的卵石小路,依稀可辨石子的五彩,茵茵绿草促着丛丛月季,错落有致,正中落着一棵红海棠,茂盛如云,艳如红火。
林子衿见身后两个丫头合上木门,尾随而上,才晃神过来,回望桃妈妈,冥冥之中有默契般的,随着她踏入那杏子楼的木梯。
“林子衿……”她仍握着她的手,生怕丢了,口中细念名字,眼角濡湿。“是梦姑娘亲自取得,子衿与子佩。”
“你是谁?”她与她对坐于竹椅之上,虽不相识,却打心底觉着这是个好人,笑问时,情不自禁在她脸上寻找娘亲的气质。
“你可唤我桃姨,梦姑娘是我的姊姊。”她替她捋捋鬓角,双眼闪烁,似喃喃自语道:“你这双大眼,像林道长,口鼻脸型却与姑娘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啊。”
林子衿瞧她痴痴的样子,忍不住咧嘴笑了,眉眼弯弯,软唇绷紧了,失了血色。
“你这孩子……”桃妈妈哽咽,“到底是受了多少苦?怎地好似个病秧子。”
她笑而不语,静静瞧她唤着丫头准备热水,拎来食盒,前后忙活一通。她顺意地吃饭、梳洗,听桃妈妈前言不搭后语地讲娘亲往事,讲那段相识、相恋,恍若梦境。她小心翼翼地帮她綄起长发,指尖滑落,铜镜倒影,仿佛时光流转,廿年前,也是佳人如水,笑颜无双。思及此,桃妈妈指尖微颤,泪水滑落。
“桃姨。”她转过脸来,拉着她的手追问:“我娘……她可生的好看?她可是长得像你?”
林子衿此时心中说不出地踏实,这年纪与娘亲相仿的女子,待她温柔的女子,仿佛便是失散相见的亲人。虽也有人真心待她,却与这般母爱不同,云小青离世后,她头一遭萌发那幼时膝下撒娇的情愫。
桃妈妈轻轻摆正她的面颊,对了那铜镜,温言道:“我尚不及你娘十分中的一分,倒是你,出落得像她当年。”
“桃姨,你一眼便知我是子衿?”她朝后靠着她,虽闻不惯那甜腻香气,但也一时温暖的几欲落泪。
“桃姨这双眼,不会看错。若是有人假扮了林道长,扮了梦姑娘来蒙骗,那一眼或许辨认不出。只是……”她抚上她的小脸,爱惜道:“你是她的亲生骨肉,眉眼间的神情仿佛她与他的结合复生,假不了,错不了。”
林子衿这一刻不知是否该拜拜天地神明,她曾想独个游荡世间,或许今生难再见亲人,却没曾想,入了悦城,便到了家。她笑盈盈地穿上娘亲的旧衣,凭栏立在二楼,看的桃妈妈一阵眼花。
“桃姨,你真可帮我找到子佩?”她蹦跳着进屋,纯净与当年女子如出一辙,只是少了一分柔媚娇扈,多了一分天真无邪。
“你与她是孪生,桃姨自然可认得出,人来人往的鸳鸯楼,确是条寻人的捷径。”
林子衿歪头沉吟,嚅嗫道:“她换了名字,唤作斯梦。说是孪生,却比我美,是我见过最美的。”
“林书豪与冯若梦,他俩的孩儿可有不美之理。”桃妈妈笑叹,扭脸见贴身丫鬟进门来报,说是前堂生意有人捣乱,需得去照应。于是恋恋不舍离了小屋,叮嘱她切勿出院,下了木楼梯,那通幽曲径上,一步三回望。
这杏子楼已冷落了快二十年,只因这份姐妹情深,日日打扫,细心照看,仿佛冯若梦不曾离去。桃儿韶华不再,沧桑风蚀面容,更加焦熬心境,她行至月亮门,忍不住回看,越过一树火红海棠,是绝代佳人最爱的落梅衣裙,晚风飞花之中,茕茕孑立。时隔今日,回忆中万幸是,她走时佳偶相伴,挚爱相随,一生何求。
铁面真相
掌灯时分,干爽的花香中,偶见小虫悠闲转出圈圈绕绕,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笼,闻不见莺声燕语,难得喧嚣中清静幽凉。林子衿心境恬然,摽在二楼的木廊上,一个巧跃,坐上围栏,双腿晃荡在外,若是外人瞧见,免不得为她捏把冷汗。同时景致清新的杏子楼,先前住的是个狡黠聪慧的,这会儿容貌相似的姑娘,却满脸心无城府,举手投足憨态可掬。
她已睡了半天,此时自是精神抖擞,在屋里自困了一阵子,寂寞难耐,便出来转悠,平素倒头便做梦的林子衿,这才觉得夜长难渡。她吹了会儿凉风,眼前海棠开得正艳,花瓣飘零若纷纷红雪,虽不懂诗词歌赋,却被这份浪漫怡然打动,她呆呆发愣,飞身飘然至树下。伫立之时,花雨飘洒,轻点在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