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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仁翦低首避开,正欲前行,忽然眼中跳光,扭头迎上脸,望见一行八九个姑娘中,有个分外眼熟。待那女子走近了,抬眼瞧了他一下,眼角微提,继而又垂下眼皮,似不曾认识一般,碎步跟上。
他近了再瞧,便愈加肯定,抬手唤了那领队的太监,低首耳语几句,才顿了顿脚,身影淡出临武门。满腹狐疑地,姜仁翦趁着天色尚暗,快马加鞭,一路扬尘至鸳鸯楼正门,翻身下马几步跃进,与迷迷糊糊的几个嫖客撞到一块儿,那些酒囊饭袋的身体两旁坐倒,茫然无措地没看清来者面目。
他径直往里,见院里的小丫头正一盏盏熄灭红灯笼,昨夜香氛缭绕,歌声靡靡,此时只剩下冷清萧索。这勾栏院他只来过几回,只瞧那般勾肩搭背便让他消受不起,自打脸上落了伤疤,他便再没让人碰过身子,拒人三尺之外,行踪飘忽无拘,民间才送了绰号:鬼王爷。
一路无阻,行至那简陋的小门前,方想上前,却见个娇美妇人推门出来,转身掩了门,仰脸瞧见他,脸上一惊。
“呦!”她攥着纱绢子的双手一拍:“莫不是我花了眼?这可是四王爷?”
姜仁翦自是认得鸳鸯楼的老板娘,想开口唤她那艳俗的名儿,却无奈卡在喉咙,尴尬万分。
“桃……桃花妈妈。”他喊了一句,深深吐了口气,继而言归正传,问道:“这院子里住的姑娘呢?”
“姑娘啊!”桃妈妈笑语连连,伸手朝他胸口抹了一把,往外推着走。“难得王爷雅兴,大驾光临我这小小的鸳鸯楼。虽说这会儿天色还早,但我这做妈妈的,定将那最俏的姑娘给您喊起来!”
他皱眉生厌,侧身闪过,上前两步,利索地翻过矮墙。桃妈妈这才慌了手脚,跟着推门进院,瞧他已噔噔噔迈上了杏子楼的木梯。
“王爷!请留步!”她提裙紧追,跑丢了一只绣鞋,尚未挨着那楼梯的边角,便见二楼窗子里飞下一人,那瘦弱的身影只着了白爽的中衣,飘然落至树下,睡眼惺忪地往后退了两步。几乎是贴身而至,一身黑灰箭似地冲过来,将她按在树干之上。
“王爷!”桃妈妈喊叫中已带了哭腔,跌跌撞撞奔来,“那不是花楼姑娘,您手下留情!”
林子衿倒也不怕,第三回见他,心里倒是带着歉意。昨夜不小心揭了他的面具,害她一宿没睡好,直想着那伤疤他定是不想让人瞧见,再忆起自个儿先前容貌,一时感同身受,惴惴不安。
“不凑巧打坏了你的面具,着实对不住。”她背上被他按的生疼,咬牙忍住了,怯生生地讲了一句。晨光探入小院,隙过海棠零零散散地洒下,仿佛亮透了她嫩如豆腐的白净脸蛋,柔发如墨,眉眼好似最细的工笔描画,只差分毫,他便被她霎那的清甜俘虏。姜仁翦打了个激灵,如梦初醒地松了手,撇开目光,冷冷道:“你果真住这儿?”
“嗯,和桃姨住在一块儿。”林子衿心下敞亮,只想他是散了昨夜的闷气,弯弯嘴角。
“王爷,您要找姑娘,需得跟小的到前院。”桃妈妈强装笑颜,想过来插手,却被他歪头一瞥,吓得缩回手去。
“你叫什么名字?”他抬眼望她,终究忍不住放下冷言冷语,柔了几分话头。
她开口欲言,却瞧桃妈妈挤眉弄眼的,像是不叫她说,左右为难之时,好不容易编了个瞎话,挤出俩字:“归云。”
“为何住在鸳鸯楼里?”他复问,似瞧出了端倪,林子衿再也想不出第二句假话,张口结舌,幸亏桃妈妈奓着胆子挡在身前,道:“小的是云儿的姨母,与她同住,想过些日子给她安排亲事,免得在这鸳鸯楼住久了,坏了名声。”
“哼……”他仰着身子,远了一步,听她编的故事倒是有趣儿的紧,忍不住接口:“既是还未嫁人,不如给了本王?”
桃妈妈登时圆了杏眼,直想敲打自个儿这张烂嘴,支支吾吾道:“王爷可别说笑,我家云儿是个贱命,受不了荣华富贵……”
“呵呵。”姜仁翦眼瞧她快演不下去,没了耐性,抄了她的腕子,正了颜色道:“这姑娘我借去一阵子,若是与我皇室并无关联,中秋之后定完好奉还。”
话音未落,他提气腾起,拎个风筝似的,带着林子衿几个起落,远了花花绿绿的楼阁。口哨一声,唤来黑风坐骑,二人共乘一匹,在狭小的街道腾起喧嚣。
“你是什么王爷?干嘛欺负我桃姨?”她被她扣着双手,挣扎不开,耳边还回旋这方才桃妈妈临了唤她的名字。她左右瞧他,眼睛只够得着勉强一个侧面,见他不理不睬,心下恼火,又道:“你抓我去哪儿?我身上什么宝贝都没有。”
这回他终于开口,却是喊了一声吁,黑马仰身,停在一处宽门宅邸前。“下马。”他一手拉着她,另一只从鞍上取下马鞭,瞧她不情愿动换,便大力拉拽。
“哎呦!”林子衿稳稳落地,却是吓了一跳,想张口埋怨,被迎上来的管家老伯打断:“王爷,曹公公送来个秀女,说是您早间在千紫楼看上的。”
她歪头听他来报,脑筋转了几转,忽然觉得不妙,眼珠一怒,大喊大叫起来:“你……你你不会是专门欺负姑娘的坏人吧?”
淫贼、采花大盗,他倒是听得多了,这般“欺负姑娘的坏人”说的婉转,逼他一乐,转脸勾勾嘴角,欲言又止,只是死死地嵌着她的腕子,往府里走去。那老管家先是盯着林子衿瞧了一愣,随即望着姜仁翦百年不遇地笑颜,僵了身子,自言自语嘟哝:“是我岁数到了?怎么大早上老眼昏花……”
姊妹相认
翦王府内,花草不见,青松参天;彩裙不见,男丁兴盛;林子衿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进府,环顾灰蒙蒙的家什,忍不住背上麻冷。这大宅子不像是皇亲国戚的宅邸,倒似个严肃的镖局,大清早的,就满满飘着男子的汗味,偶见一两名女婢,却都是上了岁数的。她一身中衣沾了灰,怯生生地立在客堂中,仿佛是从牢里刚捞出来的。
姜仁翦兀自坐稳,马鞭甩到桌上,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满足地轻叹。“你怎么不跑了?”
她被他松开,原本想趁机逃脱,听他一语道破,倒是不好意思起来,衣衫单薄逼她扭捏,支吾道:“你是王爷吗?王爷该不是坏人。”
他扬眉,本不善逗趣,却从未见过这般没开窍的脑袋瓜儿,忍不住又开口:“我是坏人,且男女都欺负。”
她听他低哑了喉咙,心下一颤,光着的脚丫受了早寒,不禁软了膝盖,坐倒在木椅中,狼狈模样又惹他轻笑。正自得其乐的当儿,老管事领了个黄衫姑娘进来,停在门槛边来报:“王爷,斯姑娘到了。”
他颔首,管事退下,展出身后窈窕身影,澄澄的百褶裙,衬得她好似一朵秋日艳菊,妖娆中自带几分清高。方才跌坐的林子衿,见了她,腾地立起,僵了一双手脚,木椅刺啦响动刹那,厅内三人皆是愣住。
姜仁翦眯眼细细比对那面面相觑的二人,虽是容貌极像,但成对站在跟前,还是可辨出相异之处。那装扮精致的,身量玲珑有致,粉面略见沧桑;那单薄似树叶的,瘦弱一身轻骨,眉眼清透如水。
“斯梦!“她先缓过神来,扑上前去,拉过她的手掌,攥在心口。
另一个神色惊慌,欲抽回,却又莫名不舍,眼瞧着与自个儿如出一辙的面颊,忽然抬手往她脖根处抓过去。抹了两把,没探到假面皮,这才恍惚地后退,靠在镂花门上,颤声喃喃道:“你如何偷去了我的模样?”
林子衿痴痴一怔,仍是热切地捧着她的手,笑中带泪:“我是你的姊姊,咱们同胞,自是长得一样。”
“你……你如何认得我?”斯梦不解回望,早已松懈了惯常的谨慎入微。
“我是子衿,你是子佩。若不是亲姊妹,又如何生的同样样貌?”她喜出望外之余,心里涌出许多话来讲,堵在喉咙不知该先说那句,于是拉着她往里走,没发觉姜仁翦审度的目光。“我的血纹散了,便觉得你定是子佩,世间上终于有了亲人,咱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后面那人被她硬邦邦地拽着,脑中僵涩地思忖,抬眸时,凝神悲凉问道:“你的爹娘……可是林书豪与冯若梦?”
“是咱俩的爹娘。”她暖暖一笑,却瞧她眼中凛列,喉咙里似有咯咯声音,脸色煞白忽而仰面直挺挺地倒下。
耳边急唤好似入水墨滴,圈圈散散,淡泊在混乱中,那若有若无的氤氲里,清晰出一张儒雅面孔,剑眉清朗,眼眸却深邃无底。
“师父……”她唤他,失神地往前追着,却见他始终若即若离,“我到底是谁?”
白雾浓得迷了双眼,她伸手去拨,屡屡抓空,再见着斯书诺,又扑上去问:“师父,你想做武林鳌首,阿梦等你……你说想报夺嫡之仇,阿梦祝你一臂之力。只要你留我在身边……”
她言语悲切,不知不觉淌下泪来,湿了脸颊湿了枕头,阴凉阵阵,袭醒了她。再睁眼,那梦中追逐,梦外已成忧,噩魇初醒那一霎,她竟说不清自个儿是清醒着好些,还是梦里才更加坦然。心心念念无法放下的人,此时仍在清风山,那千里之外的清修之处。
云端滚滚,夕晖万丈。
清风观巍峨的牌楼前,一条颀长的身影拖拉在地上,山风掠过,掀起了长袍一角,徒添了几分沧桑。男子背上一柄长剑,径直向里,身后两丈之外,随行着一抹粉嫩小影,步履间犹豫,仿佛进退两难。
“程公子!”神迹门内大步行出一青袍道士,头顶发髻上一匝暖玉银箍,是清风观首阶弟子的打扮。
“郑道长,你怎知我今日上山?”程音行动依旧翩翩,只是少了几分不羁,神色中莫名忧郁,谈吐温和,眼内神采像是燃尽的火堆,灰蒙蒙一片。
“我当然是不知!”他上前来,替他拎了手里的一樽泥坛。“盼了几日,才见你来……小林子那里是否一切安好。”
他手上轻了,心间却仿佛一潭死水扬了灰尘,缓缓沉淀。“还如离开时那般,那新碑我也立好,道长不必记挂了。”
“小林子喜欢新衣裳,程公子给带去的,她想必是更称意。”郑子章口中一顿,与他向里同行,提了提手中的,又问:“这是什么玩意?”
“早前听道长提起,小猫爱后山石榴树,不知这会儿可否还在?”
被程音忽然提起,他才恍然大悟地拍响额头,叫道:“师父这半年回山闭关,我倒忘了这茬儿了。”
“山下有片果林,路过时讨了些肥,带到观里来,盼入秋可摘些石榴给她带去。”他讲完,眉眼低垂,思及那景,脸孔浮现怡然安详。
郑子章旋即领他往正殿后身走,沿着他头一遭往刀风涧的石子路,朝南一拐,满眼翠绿欲滴,掺杂少许颓败的石榴花,繁茂之相与道观中的清净肃穆大相径庭。程音面对郁郁葱葱,却泛不起欣喜,心中苦涩地提过那泥罐子,往下方走去。他身后脚步声跟着,行至林中,才觉得踏步之声戛然而止,他转身瞧过去,见郑子章站在一棵矮树下,垂头出神。
“不知是否因为树下埋了东西,这棵始终比别的矮些。”他伸手扶了扶树干,赭石般的深棕色,曲折上延,精神的小叶片中,裹着尚且青涩的果实。“幼时淘气,偏爱捉弄五师叔,我常偷了他的夜壶,叫他清晨着急。有一回,五师叔气急了要责罚,到我屋里去翻腾,小林子怕我挨打,便偷偷把夜壶埋在了这棵树下。”
程音听他讲往事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