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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烛夜谈
晚风漏窗,抖乱了那一剪弱烛。夜的凉,仿佛幽魂一般,袅袅沁入,凝结鼻尖喘息。程音忽地打了个冷战,腕上一紧,将剑提了架在二人之间。
“斯梦。”他唤的低沉,却掩不住慌乱,这手无寸铁的女子,令人莫名胆寒,他未细想,自己这般彻骨的凉意,其实源自心痛。
林子衿亦如身陷冰窖,她望见他眼中的隔阂与愤怒,听到姊妹的名字,才明了这般容貌终于成就了误会一场。
“你潜入宫中,是与斯书诺里应外合?”他接续一句,气息渐稳,但她悲戚的神情及含雾的眼睛,始终叫他心神不定,情不自禁地忆起往昔,声音又低了几分,喃喃问道:“那日,你为何救我?”
她答不上,梗着喉咙,愣愣地瞧烛火跳跃在剑尖之上,只盼这甘苦参半的梦,快快醒来。
“若是救了,为何不做到底?若不是……”他呼吸停滞一瞬,抑住眼前恍然浮现的身影,艰涩道:“若不是你助纣为虐,怎会生离死别、阴阳相隔。”
“我……”她方开口,便突感肋下刺痛,伸手去捂,摸出一块圆石子,再抬眼,见有人从破窗飞入,挡在身前。
“她不是斯梦,正主儿在这儿。”似乎久未伸喉,斯梦的声音又低又哑,站定时携来一阵凉气,破了这番沉闷。“归云是我同胞姊妹,她是局外人,望你放她一马。”
程音惊诧时微纵眉头,沉吟片刻,腕子轻抖,剑锋立转,点落在她的面颊,未及还招,他却剑已还鞘,瞧着她脸上一片红痕,才放心无假面作祟。斯梦忿忿捂了痛处,转身点了林子衿麻穴,伸手推到在床上,径自推门走了出去,迫着他紧随其后。
“你准备将我擒住?还是就地正法?”她袅袅婷婷行至桂树之下,不慌不忙地折了枝桂花,端至脸前,轻轻把玩。一身宫人打扮,倒像极了夜游的妃嫔,难怪她这般闲庭信步,这火燎后的结桑院,废弃多年,清净而又杂乱。程音本无意与她大动干戈,远远立着,毫无平仄地说道:“无论为何,你当初曾救我,今日我不会刻意为难。”
“当初放你生路一条,只是一时兴起。这会儿在宫里逛逛,也与你无关。”她讲的轻佻,却带着漫不经心的悲凉。
“我原本无心于宫廷争斗,只是姜皇帝宅心仁厚,我希望他平安。不知你与斯书诺是如何关系,这般舍命相随,必是缘起一个情字,手足之情,兄弟之情,夫妻之情……若你也惜念人之常情,不如劝他早日回头是岸。”他目光涣散在脚下的一拨黄土之上,虽是言之凿凿,却又好似置身事外,思绪牵连在回忆之中。
“说到底,你们终究是想将我们置于死地。”斯梦手中一紧,将那浓浓香郁揉碎在指尖,忽而冷了眼神,歪着嘴角笑道:“若是有一日,我落在你手中,你也动不了我。”
“话中有话,不如明说。”他仍是心不在焉。
“离别相望隔奈河,重逢不见空叹若。我知你心念之人在何处。”
程音沉沉的目光终于灵动,不解地回望:偌大的世间,非见不可的,能有几人?
“待你思明了,再琢磨如何擒我吧!”斯梦最终离去,消隐在一片桂花香气之中。她携着几分甜味,出了洁桑苑,回到新的栖身之所,千紫苑的另一个小屋,贾性秀女的处所,才将假面皮戴好,便瞥见床上已躺了一人。
“诺!”她面露喜色,却因假面不能完全展现,小鸟依人地凑过来,见他起身端坐,便矮身靠在他腿边。“你终于来看我了。”
“你方才去见了谁?”他讲的阴冷,如冬日死水,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诺,程音并无恶意,我只是念在子衿对他一往情深……”
“妇人之仁!”他似乎并未动怒,但周遭却凉意更重。“你即已决定跟随我,为何还惦念姊妹之情?”
“阿梦尚有亲人在世,怎能熟视无睹,况且……是我欠她太多。”她起先惊愕自己有个姊妹,但几日下来暗中相随,到委实喜她率真的脾气,又知她自幼深陷绝境,不禁心生怜惜。
“林子衿误用了一包怀春散,现下有一副极好的练内家的皮囊,终是心腹之患,此人不可留。”他依旧正襟危坐,如一尊石像,无心无情。
“你明知……我们姊妹一场,仍要下杀手?”她一时瞠目,颤了声音。
“姜天佑予我身体发肤,姜安中与我兄弟一场,他们从未念及情分,将我弃之如蔽。母亲替我不平,最终按□后宫之罪投狱,若想安然在世,需断情断义。”斯书诺眼皮垂下,叫人捉摸不见目中神情,他的平静无波,却让斯梦愈加毛骨悚然。“你将此药,投给姜仁昌。”
“怀春散?”她指尖微颤,没敢接过,“这药不是你自个受用?”
“清风秘籍,我已练过第八重,无需这般投机取巧的玩意。”他语毕,鼻间逸出一丝轻哼,笑道:“□后宫之罪,叛国谋反之罪,我要一一还清。月圆之时,姜仁昌坐轿巡游,文武百官便可瞧见兄妹乱伦的一幕。”
“你是要对姜采薇下手?”斯梦倒抽了口凉气,一阵胸闷。“她自始至终,一直助你。”
“姜氏王朝终将覆灭,区区一个小妮子,自是无法独活。成事路上诸多阻拦,需连根拔除,不可掉以轻心。”
她的两弯秀眉渐渐隆起,牵引出无奈与惊恐,他的轻描淡写却让她浮想联翩。“诺……”她忽然紧了手掌,握着他的腕子,失了魂似得去望他。“我的义父义母……”
他对这般悲戚模样生厌,衍生出几分气恼,草草答道:“我下山时已将他们送了西天。”
“诺!”她猛地向后跳起,泪水夺眶而出,发狠咬住的下唇已脱了层皮,“你……你怎能如此狠心!”
他无言一笑,抬眼去迎她,继而站起身来,坦然踱出小屋,背影遮挡了她的泪流满面,隐忍不住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地填满了黑暗。她久不能抽离悲痛,沉浸在自责之中,忆起幼年烂漫回忆,更加痛不欲生。正难以自拔之时,忽而警醒,夺门而出,身影在月光下转瞬即逝,却是入了林子衿的房。
“林子衿!”她扑近了,替她解穴,一阵死命地摇晃,直到听她长长的打了个哈欠,才瘫倒在地。
“贾姑娘?”如梦初醒的揉揉眼睛,林子衿兀自坐直了身子。
“是我。”她撕了面具,定下心神粗喘片刻,才扶着她缓缓起身,瞧着她转惊为喜,天真无邪的模样,心内刺痛,泛起悲凉。“子衿,你可恨我?”
“恨什么?刚才程大哥说的?”她方才独个儿躺着,琢磨了半晌前因后果,虽未全明白,但知斯梦定是曾做错了事。
“我曾险些害你丧命,累及程音受伤,夺了你的紫玉……”她渐渐泣不成声,膝下也软了,拉着她的手臂又沉坐在地上,将兰雀山蓄意所为,娓娓道来。
“子衿,你只当没有我这个妹妹,快些离了这险恶之地。”末了,斯梦见她呆愣在原地,羞愧难当地叹了一句。
“阿梦……”林子衿却仍是在云里雾里,见她痛难自抑,登时忘了诸多前情旧恨,凑过来蹲着,紧握了她手掌,慌张地搓揉。她虽有些怨她,尤其是伤了程音,但还是不忍责怪,只低喃了句:“你我若是早些相认,便省去了那些波折。”
“阿梦那般并非本意,只想与他长相厮守,却不知那日子竟是遥遥无期。”
林子衿并不明了那悲凉心境的缘由,听她提及男子,只道是先前所言的情郎。“阿梦,可是没寻着新郎官?你别急别恼,日后咱们姊妹一块儿,你要寻他,我便帮你。”她又伸手给她抹泪,没自觉自个儿也湿了眼眶,吧嗒落下一滴泪来。“我知你是想他,越想见却越瞧不见,不如干脆不惦记,哪天重逢了,便开怀了。”她说着,尾音儿却越来越低,又痴痴地落了两滴泪,才觉出这是撒了谎。一刻前哭湿的枕头还未干,那便是久未谋面的心境,哪里像她胡说的那般开怀。
“子衿……”她见她湿了衣襟,抬起头来,有所顿悟似地,叹了一句:“男子多是薄情,女子却多是薄命,你切勿草草交心予他人,像我这般痛的死去活来。”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却仍解不了她心中所虑,抓了她的手掌,细细问道:“你可仍是心系程音?方才见了为何不说明?”
“我……”林子衿再提往事,揪心的疼,支吾着将那雨夜的绝情话重述了一番。斯梦自是替她不平,但又疑虑重重,二人从地上移坐回床,夜残更漏时,扯了一床被子遮在身上,秉烛夜谈。纵然思情两人辛酸,望明日不知光景,但林子衿心中十分快慰,姊妹早已相认,肺腑之言却是头一遭倾吐,她听她讲述清风山下的童年,悄悄往那边移了移被角,终于觉着,似乎有团热乎乎的,贴近了胸口。
空留余影
十五之夜,月华如梦,花香袭人。御花园中,嫦娥邀舞,乐音靡靡。任人如何烦恼,也抵不住这般逍遥景色,忍不住沉醉其中。
斯梦抬头望了望圆月,耳畔还回响着林子衿昨夜所言:本以为是心中牵寄,见着了才知是爱的心疼;以为只是喜爱,分别了才知,少见一刻便喘不上气来;我想若是我一人不自在,换得两个人欢喜,那也值得了。
她初次听了,怒得登时想剐了那潘琪玉,但转念又再思忖,却悟出个道理:或许,让他舒心顺意,自个而才爱的坦然。而此时,眼前手中的木盘,正寄托了这份犹豫。
“贾姑娘,快快进去吧!皇上赏舞正在兴头上。”曹公公兴冲冲地小跑而至,捏了她的腕子往里送。
“谢过曹公公。”她勉强抿抿嘴唇,袖管一褪,溜出个锦囊,正巧跌进公公手里,二人相视一笑,各自散开了。她送了贿赂,自是一路通达,碎步进了花园,行至羽翅亭外,听见里头另有个男声低沉而言,正是姜仁翦。
“皇兄,行兵布阵,最怕失了先机,臣弟已派人跟了右相及颜将军,他二人未得皇命便擅自调遣兵将,其中必定有因。”
“四弟,这花好月圆之夜,咱们别讲那些大事了,荒废了佳人美景。”姜皇和善笑笑,拉他坐下,挥手唤来身后人。“来,你我对月小酌,岂不美哉?”
斯梦端着酒壶酒杯轻步移上,余光瞥见姜仁翦一脸沉重,听他又讲:“皇兄,姜安成伺机而动,十五之夜必有所为,不如让臣弟调来悦城外驻守骑兵营……”
“四弟你啊,为人正直,有勇有谋,诸般好处却唯独少了一份闲情雅致。”他仰头笑着,宽袍一挥,伸手取了斯梦盘中的羊脂杯,递到他手中,劝慰道:“人生得意须尽欢。”
斯梦目光如钩,抓着那杯子,瞧着它移到鬼王爷手中,停顿片刻又游移回姜皇指间。
“这御酒,还是皇兄自己享用吧。”他显是不悦,也不避讳,坦荡荡地挂在脸上。她这才松了口气,心中却多了一分不忍,姜皇确是个好人,除却优柔寡断,或许正是个盛世贤帝。思及此,竟看不下去,躬身埋首退下,神色没落地出了园子。
姜皇仍是一副好脾气,他无奈笑笑,举杯欲饮,挨到唇边却又放下,忽而站起身来,展颜笑道:“那程老弟,剑法果真精妙得很!”
姜仁翦循声立身,远远瞧见享云殿外的空场上,白衫男子与银光化作一线,行云流水间,剑气锋芒内敛。“皇兄!你怎可容个身份不明之人,在宫内带剑?”他终于忍无可忍,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姜皇一时警醒,自觉理亏,心中涌起几分烦恼,霎时减了饮酒兴致,抬手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