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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初枢密院编修张全上书言自己的过,自己贬他到昭州已经算是很严酷了,但皇帝却依旧为自己不平,愣是又将张全贬到安远去,安远这个地方自来是众人眼中有去无回之地,果然张全死在那里。
这一次皇帝看似发了那么大的怒,却原来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但这个时候朱大人就不能不顺着皇帝说了,于是又说了些好话,皇帝就顺坡下驴拟旨将这些进士放了。
事情到这里原本也就结束了,但不知怎么的皇帝心血来潮,跟老大人开玩笑,问他是不是收了谁的好处,竟然来替骂自己的人说好话。
朱大人也没隐瞒,用些忠孝信义的话将文郡王供了出来。
皇帝听说文郡王曾与顾海相识,又听朱大人的义子愿以命换命救顾海,触动了孤家寡人的落寞之情,将文郡王请过来,当众褒扬一番。
这出乎文郡王意料暂且不提,且说皇帝转眼又想到这些外人以及一面之交的人还能为顾海求情,怎么身为状元同宗兄弟的顾渔至今没说过一句话。
于是皇帝很生气,觉得顾渔是避祸不顾血亲,一纸诏书将他这个状元发配去当七品县令,以让其察世间百态,知冷暖人情。
顾海也听到这件事了,虽然被顾渔按在地上打,但却哈哈大笑起来。
“我害你?你错了!这是你害了你自己!”他大笑道,一手撑住顾渔要落下的拳头,“同宗同族,什么叫族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以为我遇祸事你只幸灾乐祸就可以了吗?”
第141章 离开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句话让举着拳头的顾渔微微一愣。
“我竟然要跟你们这些狗屎牵扯在一起……”他忽地笑了,顺手再给顾海脸上添了一个拳印。
顾十八娘的瓷瓶趁机敲在他头上。
顾渔闷哼一声,从顾海身上跌下来。
“十八娘,别打了……”顾海说道。
“谅你也打不过我们两个人……”顾十八娘看着躺在顾海一旁的顾渔,哼声说道,丢下瓷瓶。
经过方才这一番打斗二人似乎都累了,躺在地上谁也没有再起身。也没有再接着互相挥动拳头。
夕阳的余晖透过海棠花窗棂投在二人身上,雕刻出格格阴影。
“真是不讲理啊状元公……”顾海苦笑着说道,用手摸了摸脖子,发出咝咝的倒抽气声,“我没怪你见死不救也就算了,你还倒打一耙……”
这小子下手真够狠的,转过头看顾渔,见他其实也伤得不轻,血迹从他肩头蔓延开来。
“你们这些狗屎……”他喃喃自语,狭长的双目微微地合起来,嘴边浮现一丝冷笑,忽地伸手撑着地站了起来。
“你们这些狗屎休想困住我……”他拂袖说道,哈哈大笑几声,大步而去。
“……扫了烧了,没了就没了,干干净净……”
笑声很快消失在门外。
顾十八娘扶着顾海起来,看着被摔开的屋门面色凝重。
“我瞧他并不是只厌恨我们……”她低声说道。
就方才这句话的意思,他分明是恨不得合族而亡,这种想法真是大胆到狂妄。
低微之人离不开族中庇护,而权高位重之人依然离不开族中庇护,前者是为了生存,后者则是为了德行,而德行对于此等人来说,亦是生存之本。
“他已经因此吃亏,难不成还要执迷不悟?”顾海揉着火辣辣疼的脸,皱眉说道。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叹口气。
“我始终不明白他对咱们的嫉恨到底因何而来……”顾海摇摇头,苦笑一下。
“他猜到……”顾十八娘皱眉说道。
顾海抬手摇头打断她,“不,我觉得并非如此……”
说着话,走到桌前坐下,顾十八娘帮他解了散乱的头发重新梳理。
“……依你所说他当日在叔伯门外的那些话,是因为察觉我有什么古怪法门而得今日成就才生恨,十八娘,我中了解元,你做了药师,外人看起来,咱们的日子委实过得不错,但对顾渔来说,这值得羡慕嫉恨吗?”顾海接着说道,看着铜镜里顾十八娘给他扎好了发鬓。
顾十八娘取过药棉,细细地为他擦拭伤口,一面点点头。
“他得三奶奶提携,一跃族人之上……”她说着又忍不住一笑,“别的不说,单说钱财,就是妹妹我再卖几年药,也比不得他将获得的资财……”
“钱财乃身外之物,这有什么可比的。”顾海笑道,因为药酒刺痛,不由扯着嘴角。
“叫彭先生来看看?”顾十八娘担心道。
“没事,不过是些皮外伤,顾渔细胳膊瘦腿的,可伤不到我。”顾海摇摇头,站起来,“再说才学……”
说到这里一摊手,“还需要比吗?”
一个是州府案首,一个则是国之案首。
“更何况,他是自学成材,我却是由父亲启蒙,自小到大皆是在学院从师进学……”顾海伸手接过顾十八娘递来的新外衫,笑道,“要说嫉恨,我该嫉恨他才是……”
顾十八娘点点头,若有所思,一直以来关于顾渔对他们的敌视,她都是从自己重生,改变命运,顾海得了解元这一点考虑,但鉴于种种表现,顾渔并不知道她重生这件事,那这敌视就有些莫名其妙。
“我并不是怕他,只是这家伙……”顾海伸手按了按额头,“真是让人头疼……”
他这次去的地方偏远,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嘴上不说,心里实在是放不下娘和自己。
顾十八娘明白他的心思,微微一笑,拉下他的手。
“哥哥,怎么坐过刑部大牢,胆子反而变小了?”她笑道。
自己坐大牢的时候,最受煎熬的是娘和妹妹,他也知道是妹妹四处奔走,求的文郡王,此事才最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顾十八娘的意思是自己连他坐牢这样的大事都没害怕,还会怕一个顾渔。
“十八娘,你怨我不?”他握住妹妹的手,面上带着一丝愧疚。
顾十八娘摇摇头,“哥哥做得对,我怎么会怨哥哥……”说着笑了笑,“我只是心疼哥哥……我一点也不怕,我想如果万一哥哥你救不得,其实也没什么,我和娘找根绳子一挂死了,咱们一家还是团团圆圆的……”
顾海的眼红了,有眼泪要忍不住涌出来。
“十八娘……”他要说些什么却终是哽咽不成声,只是用手紧紧地握着妹妹的手。
过了一刻才想要化解这有些沉重的气氛,强笑一下说道:“其实在牢里我没受罪……”
顾十八娘知道哥哥的心思,便顺着话笑问道:“哦?不是说大牢里如同阎王殿,各种人都想不到的刑罚……”
“的确有,我当时还真见到了……”顾海笑道,看着顾十八娘明显紧张起来的神情,“不过,很遗憾,我只挨了一顿板子……”
他说到这里忽地停下了,皱了皱眉头,似乎想到什么。
“怎么?”顾十八娘问道。
“我想也许文郡王很早就帮我了……”顾海沉思一刻说道。
“怎么说?”顾十八娘也有些意外。
“那一次我挨板子……”顾海回忆道,自嘲一下,“其实,我还真有点挨不过……”他捡着字眼说,怕顾十八娘心里难受,“……我快要昏过去了,迷迷糊糊见有一个人冲了进来,制止了行刑……后来我就只是挨骂挨训,却再没挨过打……而其他几个同科……十八娘,你也瞧见了……”
顾十八娘默然,接顾海出狱那天,顾海是走出来的,但其他三个进士却都是抬着出来的,更有一个已经是气进的少出的多,眼瞅着是不行了。
“这么说,是文郡王派人打点了牢里,所以哥哥免受了刑讯?”顾十八娘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倒有些以小人心渡郡王腹了。
“我不清楚,那个人后来又来过一次……”顾海回忆道,“只是,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该去谢谢文郡王……”顾十八娘说道。
顾海点点头,他抬起头看向门外,夕阳的余晖被夜色一寸寸吞噬,想到这一段的事,心内五味杂陈,想到被勾了死刑,为了体面由皇帝恩准饮了毒酒的李大学士,他的拳头不由攥紧。
这些贼人,老天难道瞎了眼,就不收去,反而收走良善之臣,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一道湛蓝的亮光忽地闪过,顾海以为自己眼花了,愣神一刻,就见门框扑扑地抖动起来。
这是天神在告诫他胡言乱语吗?
“地动了!”顾十八娘一声惊叫,将顾海一推,兄妹二人冲出了屋子了。
而就在此时,整个京城都感受到这次大地的震动。
文郡王端坐在桌案前,手里拿着笔,随着大地的抖动,墨汁洒落在雪白的纸张上。
门外一片惊叫,乱跑乱喊,侍卫内侍都冲了进来,而就在此时,大地停止了抖动,除了惊慌未定的人,一切似乎并无异样。
“郡……郡王……”侍从们跪了一地,要请他立刻到安全的地方去。
“郡王……地动了……”谋士兼老师的中年男人神情更激动,他第一次失礼地抓住了文郡王的衣袖,手抖个不停。
“嗯。”文郡王放下笔,淡淡道,烛火在他脸上投下一篇阴影。
“那……那快去避避……”中年男人低声说道。
“避什么避……”文郡王似乎笑了笑,再一次拿起笔,“不如你们去看看那小子死了没,如果他没死,我有什么可避的,如果他死了,那我也没什么可避的……”
五月末,宿安西的信州发生地动,倒塌房屋无数,死伤近万人,对于才得一时安宁的大周来说,实在是一件伤元气的大事,朝中官员取消一切休假,全力投入救灾中,而顾海赴任的日期也被提前了。
城外顾海被无数人围着,说笑着一一辞别,饮了无数杯酒,收了无数张送别诗,直到众人皆微醺,就地或坐或卧,顾海才得以跟顾十八娘说话。
接曹氏的人还在路上,注定是见不到儿子一面。
“等哥哥那边安顿好了,我和娘就过去。”顾十八娘知道顾海心里难过,笑着安慰。
因为要赴任的地方位于大金大周界线,日子不太平,顾海拒绝了顾十八娘带着娘一同赴任的建议,再三劝说后,才同意她们过段日子再跟去。
“妹妹,你代娘受我一拜。”顾海撩衣跪下。
“儿不孝……”
“儿让娘担忧……”
“儿让娘受怕……”
他郑重叩三个响头,抬起脸,已是两行热泪。
顾十八娘也早已泣不成声,伸手扶起顾海,兄妹二人拭泪惜别。
而在另一个方向,官路上一辆孤伶伶的马车正缓缓而行,夏风透过薄薄的车纱,掀起两边窗帘,露出内里顾渔瓷白的脸。
脸上残留几处青淤,却并没有破坏整体的美感,反而让他少了几分阴柔,增添了几分英飒之气。
风卷来那边的欢声笑语,以及歌姬吟唱的送别曲,更显得顾渔形单影只落寞聊聊。
自从自己被外放县令的消息传开后,众星捧月的场面一去不复返,大宴小请也再无消息,反而看热闹的冷嘲热讽幸灾乐祸的满目皆是。
但这等人情世故,对于顾渔来说,那是他十几年来常吃的家常便饭,根本就丝毫无扰。
世人就是这样,你若好时,人人捧你,恨不得掏心挖肺地对你,但你若坏时,便恨不得人人落井下石,想要踩你成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他们曾经捧着你时压抑的羡嫉。
“渔儿,正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海哥儿的事正是说明这一点,如今的他成了清流的表率,获得无数称赞,而你……”顾慎安的话响在他的耳边,那一声叹息带着几分无奈,也有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