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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卑有序,虽然三公子发话,但她并不敢真的坐下去。
保定侯三公子润了润嗓子,冲面前二位佳人露出好看的笑容,“……六亭县政务荒废,县衙里加上做饭的厨子,总共只有十人,课税无收,俸禄不定,县民刁滑,乡绅横行……”
顾十八娘和灵宝都是没出过远门的人,这保定侯三公子说话抑扬顿挫极为好听,二人先前的敷衍的客套的笑便渐渐消去了,露出几分专注。
“……小渔到了之后,并没有立刻新官上任整顿吏治,而是微服私访,足足在六亭县转了半个月……”保定侯三公子得佳人凝听捧场,兴致更高,轻轻吃了口茶,“然后一日升堂,你们可知此时县衙案上累积多少卷宗?”
顾十八娘与灵宝都摇摇头。
“这么高!”保定侯三公子长手一伸比划一下,“你们可知小渔用了多久审完?”
顾十八娘与灵宝再次摇摇头。
“半日!”保定侯三公子扬眉笑道。
“怎么可能啊!”灵宝失声问道,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我见过县老爷审案子,一个案子不审个两三天是完不了的……有的还拖了一年呢……”
保定侯三公子微微一笑,冲她摆摆手,“那是因为他们不是顾渔!”
顾十八娘默然点点头。
“谁对谁错,谁奸谁滑,小渔三言两句具断清楚,且有理有据让人信服无言,别的不说,单其中最广为流传的一个案子……”保定侯三公子故弄玄虚地一笑,“话说两家对河而居的邻居,东家养猪为生,西家放牛为生,就在今年七月,雨多水涨,两家都按照县老爷顾渔要求暂时避开河边险地,待洪峰过后才归来,东西两家忙着搬家,东家人多物杂,第一天没搬完,余下三头猪,不料一夜水暴涨,东家人天明急匆匆赶回来发现丢了一头猪,且有人亲见西家人曾在河里打捞漂浮物,便去质问,西家人矢口否认,你们知道不,这一头猪对一个农家来说,那是一年的口粮呢……”
保定侯三公子不忘给这二位女子解释一下柴米油盐贵。
灵宝掩嘴笑,察觉失礼,忙又低下头。
保定侯三公子不以为意,接着说道:“反正就是这样,东家人怎么想也不愿意白白丢了一年的口粮,然后就四处查找,你们不知道吧,这灾事归灾事,但很多人还是趁着灾事大发横财……比如这河水泛滥,会冲走人也会冲走很多财物,这些财物很多时候就成了无主之物,所以便有人打捞,也有人收购,于是这东家人就找到了专门收购这些河中打捞物的人,巧不巧就发现自己家的一头大白猪……”
“这是天下的猪长得都一样,他们怎么就认定是自己的呢?”灵宝忍不住问道。
“说对了!”保定侯三公子笑道:“这收购打捞物的人呢也是贼精的,就怕惹事上身,所以就让那些来卖打捞物的人都留着名字,巧不巧,这头猪留下的人名就是西家老汉的名字!”
“所以这就说是人家偷捞了东家的猪了?”顾十八娘也开口问道,眼中有些好奇,“这可真是说不清了。”¨wén rén shū wū¨
保定侯三公子抚掌道:“可不是,西家老汉一口咬定自己没卖,而东家老汉则一口咬定就是他捞了自己的猪,那吵得不可开交,最后两家打成一片,闹到顾渔跟前,你猜怎么着?”
“怎么样?”二女同时问道。
保定侯三公子伸出一个手指头,“一句话,小渔就用了一句话,了结了案子。”
“啊?”二女惊讶地瞪大眼,一脸不解,“他说了什么?”
“猪在河边树上。”保定侯三公子笑道。
“为什么?”灵宝依旧没明白,问道。
顾十八娘却是哦了一声,轻轻一拍手,“可不是!可不是正是这样!”
“为什么啊?”灵宝又看向顾十八娘问。
“因为那天夜里大水过,河水涨过了树顶,那么如果猪没飘在水里,就可能是被夹在树上了。”顾十八娘笑道,看向保定侯三公子,“是不是如此?”
保定侯三公子冲她扬起赞叹的笑,“的确如此,所有人都不信,呼啦啦地依言去找,果然在河边不远处的一株大柳树上,都已经烂透了,看来果然是兄妹啊,想的都一样!”
“原来这样啊,”灵宝掩嘴笑道:“渔少爷怎么就一下子就能知道?”
“小渔说了,其实很简单啊,不过人都不去想而已,人如遇事,总疑他人得利,自然便失了公允,失了明察。”保定侯三公子笑道。
“人有亡斧者,意其邻之子,视其行步,窃斧也;颜色,窃斧也;言语,窃斧也;动作态度,无为而不窃斧也……”顾十八娘低声说道。
灵宝不明白看向顾十八娘。
“就是说,一个人丢了东西,就怀疑是邻居偷的,然后怎么看邻居的说话动作都像小偷,等真的找到丢失的东西,再看邻居又怎么看都不像贼……”顾十八娘给她解释道。
“妹妹读书不少啊。”保定侯三公子笑赞道,没想到一个匠人除了医药书还读过《列子》。
顾十八娘笑着谦虚说声略知一二而已。
“他机敏有才,实乃百姓之福。”她笑道,这样聪明的人,对百姓来说总是要比摊上一个糊涂官好。
保定侯三公子点点头,“何止呢,简直是上下拥戴,短短半年就扫平盗匪,换得治下清明……”
“不是说那里衙吏涣散,他年纪轻轻,又是个外乡人,且状元之身被贬,只怕……”顾十八娘皱眉说道。
这样想来,顾渔的境遇比顾海要糟糕的多,顾海面对的是环境恶劣,而顾渔则面对的是人心不古,嘲讽轻视不屑可是比真刀真枪还要厉害,对一个官吏来说,那绝对意味着要被孤立,要被束缚手脚,步步难行。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保定侯三公子笑道,吃完最后一口茶,灵宝忙机灵地给他斟上,“那些追贼剿匪所得,足以让一个衙役乡勇衣食无忧……”
“可是那些不是要上缴朝廷?”顾十八娘一愣问道。
保定侯三公子意味深长一笑,“当然有人跳出来反对,说这是民脂民膏,不能由这些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衙役们享用,但这世上断没有要马儿跑还不要马儿吃饱的道理,咳,这也是小渔说的……”他压低声音,毕竟这些话只好关起门在家里说说,“所以,小渔将上上下下的马儿都喂的饱饱的……那些小风小浪自然也就翻不起什么大事……更何况,治下清明,百姓安居,同僚上级交口称赞,政绩明摆着,又不是虚夸出来的,有什么可说的!”
顾十八娘默然。
“所以,他这是被召回来了?”她问道。
保定侯三公子又是一笑,摇了摇头。
不够,这些政绩,又不是他一个官员能做到的,要是这样的话,大周朝的官员提拔得都如同流水了。
“妹妹还没听说吧……”他微微笑道。
“什么?”顾十八娘看他。
“六亭县出了个祥瑞,一民在地中发现一五寸八分的玉壁,他是奉命进献来了。”保定侯三公子含笑说道。
祥瑞?顾十八娘微微惊愕地看向他,旋即轻轻叹了口气。
英雄应时势而生,顾渔,真是敏才。
“他前途不可限量。”保定侯三公子整容说道,面上闪过一丝欣慰喜悦。
自己岳丈家出了这么个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的人,对他来说也是件大喜事啊。
看着保定侯三公子面上毫不掩饰的喜色,顾十八娘却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一年之间大起大落后又依然如星辰冉冉升起的姓顾的少年,对于顾氏家族来说是喜事还是祸事呢?
第165章 针锋
顾渔说得没错,她姓顾,不管她怎么讨厌姓顾的这家人,但她始终姓顾,如果她如同前世一般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那么顾家就算倾巢颠覆又与她何干,但现在不行,这里有她的家人,有哥哥的前途,注定不能跟顾家脱了干系。
你要讨回被踩踏的耻辱没问题,但别将他们一家拖入火海地狱。
顾十八娘点头一笑,看向保定侯三公子,“不知姐夫今日所来为?”
保定侯三公子哦了声,差点忘了自己来的正事。
“听闻刘公药酒乃是酒中极品,所以想要妹妹费心配些。”他含笑说道。
顾十八娘点点头,“没问题,要什么酒?”
“玉佛和金橘。”保定侯三公子忙说道,一面试探着说了些数目。
顾十八娘点点头,爽快地答道没问题。
“那还是到大有生?”保定侯三公子高兴地问道。
顾十八娘点点头。
保定侯三公子点头,便起身告辞,临出门时又转过头低声道:“我说妹妹,你这药总让大有生独占,对你可是亏得很,你不知道那大有生你的药都炒到什么价了……”
“不亏。”顾十八娘笑道,账不能这样算,利她占在前头,怎么能事后计较,说了声谢谢姐夫。
保定侯三公子知道他们药师药行各有规矩,便不再多言,告辞而去。
下午信朝阳就派人过来了,确认了下保定侯府要的药酒。
“这是另外单定的几种药。”京城大有生的大管事恭敬地将一张纸递过来。
顾十八娘伸手接了,扫了一眼,“你们大少爷已经回建康了吗?”
年节是个重要日子,作为建康人,信朝阳必定是要回祖居的。
“还没,过几日就走,京城药行会还有点事。”大管事笑呵呵地答道。
顾十八娘点点头,要过年了,自然事情多一点。
“顾娘子过年不回去了?”大管事问道。
他问完就后悔了,他怎么忘了,这顾娘子一家跟族里闹的很不愉快,他差点抬手给自己一耳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家母身子不好,不便舟车劳顿,今年就不回去了。”顾十八娘并没有有什么不悦,依旧含笑认真地答道。
大管事忙顺着说了两句,再不提。
“替我祝你家大少爷一路顺风事事顺心。”亲自送他出来,顾十八娘笑道。
大管事忙应声,再三请她留步,坐车忙忙地去了。
此时的信朝阳正端坐在酒楼内,京城所有药行都到了,乌压压地将酒楼整个大厅都坐满了,这是药行会的年前例会,上了好酒菜,招了最好的女妓,大厅里说笑晏晏,杯酒交错煞是热闹。
因为大有生是新开的药行,所以位置靠后,陪酒的女妓姿色也较低了一等,不过相比于其他那些年老肉多的掌柜的,能陪着这个年轻俊美的公子,这个女子很高兴,使出了浑身解数只待留住这个恩客。
“哦……”信朝阳转动酒杯,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台上正交谈的几位会首,一面随着那女妓的话,“过年京城都有什么好玩的?”
“那多了去了……”女子娇笑道,将半个身子都靠过来,吐气如兰,“公子不在这里过年么?那真是可惜了……”
信朝阳冲她笑了笑,仰头将酒饮而尽。
生于欢场的女子竟忍不住心乱跳,“公子,不如赏脸到小女那里坐坐,小女将这京城之妙细细给你讲来……”
她抬袖半掩粉面,眼波流转,欲说还羞千娇百媚地倚着信朝阳的肩头说道。
“嘘……”信朝阳伸手在唇边示意她低声,目光看向台上,竟似没听到这女子的话。
女子很是又恼又急,看着台上站起来,抚着花白胡须的老头心里忍不住咒骂几句扰人清梦。
“……灾事连连,百姓困苦,那么今年,大家的年例就定一万斤支黄连吧……”齐会长含笑说道,目光扫过大厅里的众人。
按照规定,药行会每年给朝廷捐出一批药,说是自愿其实是朝廷分摊。
分摊下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