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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错在这里,然后接着想,皇帝是恨大金的,然后……然后他痛骂朱春明,自然是恨他这个委以重任的首辅没有看守好自己的江山黎民,有负重托……嗯,对的,至少应该在那一刻,皇帝必定是这样想的……这个也没错……然后,然后他听到皇帝靠在龙椅上,用悲悯的声音弱弱地说了句,无人可用无人可用……对,就是这里!
顾慎安在轿子里换了个姿势,拍了拍自己的腿。
这不正是说明皇帝有心用人,要给大金一个教训么?或者说……只是印证了自己心里的念头?
顾慎安再一次皱起眉,用手撑着头,认真地想起来。
自己心里的念头……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有这个念头呢?
“陛下一直忧心北事……”
“问我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说呢……大人你说呢?”
“大人是说陛下不想对大金交战吗?可是为什么我说了陛下好似很不高兴……”
“今日我陪同太子殿下见陛下去了……陛下竟然跟太子商讨北边军事……”
“大人……”
这声音陡然飘出虚幻在耳边炸响,顾慎安猛地坐正身子,才发现轿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来,外边传来问询声。
帘子同时被打开来,身穿家常服得顾渔正躬身施礼,顾慎安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久久未动。
“渔哥儿……”顾慎安声音里满满的疲惫,有路途劳累更多是的心累,“你说这如何是好?”
站在一边的顾渔面色上布满忧愁,但眼中却是一片淡漠,他缓缓地摇头,躬身垂头。
“侄儿鲁钝……”他缓缓答道。
“你鲁钝?”顾慎安看着他,轻叹一口气。
“大人……”顾渔依旧垂头,低声说道:“天威难测……”
这句话一出口,顾慎安原本就带着几分颓败的面色再没了一丝生机。
“天威难测……天威难测……”他缓缓说道,慢慢地靠在椅背上。
这是朝堂,一言兴邦,一语罹罪的朝堂,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是我冒进了……是我贪大了……”顾慎安闭上眼喃喃说道:“其实我已经年纪不小了,位子也坐得够高了,不该贪更多,不该想要借着你和太子之契机,意图下一代高位……”
顾渔帮太子殿下解除杨太生危机的事,并没有瞒着顾慎安,确切地说顾渔跟皇帝跟太子的任何来往任何言谈,他都很高兴地事无巨细地把该说的都说给了顾慎安听。
所以顾慎安知道自己这个本家后辈,在皇帝以及太子心中的地位。
“你知道陛下为何将你外放?”顾慎安按下心头万千滋味,强打起精神说道。
“我知道。”顾渔说道,抬起头,面上竟然有一丝笑意,“这是陛下对臣的呵护期望之恩。”
顾慎安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鲁钝?呵呵……
当今朝廷已然是朱党独大,想要在京中坐稳,尤其是这般年轻人,难免要追随其后,这世上,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这一点皇帝心里想必也清楚吧,他已经丢了半壁江山,不会再想给下一任丢下一个臭不可闻的江山吧。
“渔哥儿……”顾慎安沉默一刻,“将来顾家就靠你了……”
顾渔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恭敬地低头,“侄儿惶恐。”
“安儿!”顾长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悲重。
顾慎安立刻站起来,快步迎接过去,看着瞬间苍老十几岁的顾长春,立刻就要跪地,被顾长春伸手拦住。
顾渔低头退了出去,谁也不知道他们父子在内说了什么,只到天黑,才出来,顾慎安的神情中反而带着几分解脱。
“我身负皇命,绕路过来已是有罪,再不敢多留。”顾慎安告辞,目光扫过眼前匆匆赶来的以顾长春为首的家人,“放心,我顾家没事。”
众人难掩悲伤地点头,顾慎安此举并非什么抄家灭族的大事,只是突然没了一个朝中重臣为靠山,顾族境况总是不会如以前了。
送走顾慎安,顾渔自然安排好这些人住下,看着豪华的庭院,众人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这次……不会连累到渔哥儿吧?”几个长辈低声询问道。
“那是难免的,但也不过时一时难得升迁,将来终归是无碍的……”顾长春低声说道,显然顾慎安已经跟他好好地分析了当下。
众人这才心安,那就好,渔哥儿还年轻的很,有的是机会。
“以前说海哥儿是个莽撞的,怎么……”有人忍不住不满地嘀咕一声,迎来众多责怪的目光,忙收了话不敢再说,转开话题,“还好渔哥儿是个敏才的,再有慎安他背后指点,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这句话让大家低沉的情绪都缓解了下,抬眼去看走在前方给他们带路的顾渔。
年轻人墨色衣衫与夜色混为一体,身姿峻拔,气息悠长,似乎察觉到身后人的注视,他转过头来,子夜般得双目,与白玉般的面庞呈现出极其鲜明的对比。
“诸位请跟我来……”他抿嘴一笑说道,伸手往长长的走廊一指,长廊里挂着的灯笼在夜风下摇曳,让一切显得幽暗不明。
第195章 念头
在顾渔这里只住了一晚,大家便都忙忙地回去了,顾渔留他们多住几天。
“虽然家事忧心,但事已至此,还是要宽宽心,扬州这里风景甚好……”他恭敬地说道。
顾长春摇摇头,谢过他的好意。
“一则族中正逢多事之秋,有很多事物要处理,二则此时你也该避避风头,免得引来人攻击……”他认真说道。
顾渔含笑点头。
“我留下吧……”一直未说话的黄世英忽地开口了。
众人有些意外,这次来扬州见顾慎安,本来没有她在内,是她主动要来的,虽然是个女流之辈,但在族中辈分高,且又是顾渔的嗣母,因此也不为过,来了之后,她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众人中间,从头到尾都基本上没有说过几句话。
众人的视线便都看向顾渔。
“那太好了。”顾渔笑道,面上浮现几分欢喜。
“既然如此,那过年时,你们母子作伴回来吧。”顾长春笑道,冲二人拱拱手,上车去了。
看着几辆马车在仆从的拥护下远去。
“母亲,风大,回去吧。”顾渔躬身说道。
雪粒子不知什么时候又簌簌地下起来,他接过丫鬟手里的青布伞,为黄世英撑上。
黄世英点点头,迈步进门,顾渔落后她半步,缓行跟随。
豪宅里墙角种着几树腊梅,此时已开了零星多多,在零零雪中,看上去煞是清新醒目。
黄世英忽地停下脚,“渔儿,那腊梅开得好……”
“母亲喜欢的话,让丫头折几枝插在屋子里赏玩。”顾渔笑道。
身旁的丫头便应声。
黄世英一笑,目光看向他,却不说话。
寒风吹过,扬起顾渔束起的乌发,发丝在脸侧撒开,衬着一双清冷的黑色眸子,一如既往,他的脸上会带着温雅的笑意,只是这笑意永远到不了眼底。
“母亲看什么?”顾渔笑问道,并没有因为她的注视有丝毫不适。
“渔儿过年就十八岁了吧……”黄世英含笑说道:“真快啊,看到那腊梅花,就想到那一日你在咱们家梅林雪地写文……”
“年少唐突,母亲见笑了。”顾渔笑道。
黄世英摇摇头,带着几分赞许,“没有,你很好。”
顾渔一笑,微微躬了躬身,换了只手撑伞。
“母亲,扬州瘦西湖边也有一处好梅林,等雪下了,我带母亲去赏梅。”他笑道,一面伸手做请。
黄世英点点头,继续迈步前行。
“数点梅花天地春,欲将剥复问前因……”她缓缓念道,一面看向顾渔,“渔儿,知道这是谁的诗?”
“寰中自有承平日,四海为家孰主宾……”顾渔含笑道:“是百源先生的梅花诗……”
“渔儿博闻强记……”黄世英点头赞许道,旋即又轻声念道:“荡荡天门万古开,几人归去几人来……其实,人生而来之,不管是苦是乐,具是正法熔炼……谁对谁错,谁主沉浮,各有前因各有因果……”
“是,母亲参透了……”顾渔笑道。
在门前停下脚,两个丫头打起厚厚的毡帘,暖香扑面而来。
“渔儿……”黄世英停下脚,转头看顾渔,“慎安的事,果真已是无解了?”
顾渔嘴角带着一丝苦笑,“这个,儿真是不知……”
黄世英定定看了他几眼。
“好,你快去衙门吧,你年轻,多做些事。”她细声说道。
“是,孩儿告退。”顾渔躬身说道,慢慢地退开了。
“夫人进去吧。”丫鬟低声说道。
黄世英点点头,再一次看了眼院中,顾渔已经消失在门口。
“少爷毕竟才为官,大人为官那么多年尚且无法自解……”贴身丫鬟细声说道。
黄世英接过她捧上的热茶,面上神色有些复杂。
“我总觉得……”她低声说道,话说一半自己也觉得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自嘲一笑,“看看再说吧……但愿我想错了……”
建康,顾长春一行人的马车隆隆地从街上而过时,顾乐山拄着拐站在门边侧耳听。
“回来了……”他自言自语,“真是倒霉,怎么一件事接着一件……”
侧耳听了会儿,便泱泱地转身回来了。
他已经在家休养好几天了,但整个人还是跟脱了层皮一般,这几日能下床了,拄着拐来回走走,隔壁院子里传来顾泷扯破喉咙的骂声。
骂奸商骂阎王知县骂工头骂顾渔……
“这个孽子!”顾乐山皱眉,不满地嘀咕一句,看到郭氏抹着眼泪进来了,便顿拐喝道:“让这孽子给我安生点!”
“泷儿怎么了?一条腿都几乎要被砸断了……”郭氏带着哭意反驳,“怎么?骂你那老爷儿子几句,你就受不了了?要不是你那老爷儿子没用,你们父子何止如此……”
说起这个,顾乐山心里其实也是怨言满满,只得恨恨地顿了顿拐。
“反正比这个废物强!族长为什么能当族长,还不就是因为有个一品大员儿子……”他哼声说道,面上又再次浮现得意,“看来,将来这个位子就要轮到咱们这支了……”
郭氏冷笑一声,要说什么还真无话可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无可否认,顾渔将来的前程不可限量。
“贱种!”顾泷的一声骂在此时陡然传过来。
顾乐山顿时气得脸色铁青,顿着拐就向那边走去,“畜生,你骂谁!”
顾泷趴在床上,正破口大骂,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小丫头们正低着头忙忙地收拾。
“骂那个白眼狼!”顾泷丝毫没有胆怯,扯着嗓子喊。
“你!”顾乐山瞪眼,还没喊出声,就被顾泷的大嗓门打断。
“这次肯定是他害咱们的!爹你还不信!”顾泷喊道,攥着拳砸床边,“一定是他!他是故意不帮忙的!是他故意诳咱们去扬州的!都是他!他想弄死我们!他一直都想我们去死!”
顾乐山听了气得浑身打颤,抬起手里的拐棍就要打过去,被郭氏哭着抱住了。
“打呀打呀打死我好了,省得你的好儿子再费心……”顾泷梗着脖子丝毫不认错。
正闹得不可开交,外边小厮急忙忙地送来有关顾汐儿的消息,这才让闹局收场。
“来人,去把这贱人给我带回来!”顾乐山听了曹氏送来的消息,再一次气得顿拐,“我要把她白送给绸缎商!逆子!害我一家至此!”
小厮们你看我我看你,拿不准自己老爷说的话几分可信。
“还不快去!”顾乐山是来真的了,瞪眼喝道。
“慢着!”在一旁低头看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