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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东宫内,处理完政务的文郡王才得空吃口茶,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抬手轻轻揉额头。
“什么意思?还能什么意思?”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寒意,“不过是现在想着我是他儿子了……”
太子殿下是谁的儿子,身旁站立的黄内侍心里再清楚不过。
秀王与太子殿下的关系微妙,是人人皆知的秘密,黄内侍曾经心里揣测过,也许这恰恰是当今皇帝选文郡王为继承人的原因,毕竟身后要享受别人家儿子的供奉是让人心里很没底的事,前朝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从旁系登位的下一任皇帝,一开始都恭敬的如同亲生的,但位子坐稳了,翅膀硬了,就开始想当孝子,为自己的爹娘争名分了,甚至扣继嗣还是继统的字眼,生生将先一任皇帝挤下去给自己老爹让位。
就在几天前,秀王大张旗鼓地给平阳侯府也就是自己的儿媳妇送去了一件贺礼。
为此太子原本就无表情的脸更刻板了,让身旁伺候的人不时捏着把冷汗。
“殿下……”黄内侍搜肠刮肚想要转移话题,猛地想起一事,忙乐颠颠地说道:“那个……不知道方便不?”
“说。”文郡王闭眼吐出一个字。
“顾娘子想见殿下……”黄内侍小心说道,一面抬头瞧瞧看文郡王的脸色。
“不见!”文郡王的脸色陡然又难看几分,重重说道。
黄内侍暗叫不好,看来这两个的确是闹不愉快了……
“是……”他忙低头应声,躬身后退,在即将要退出去的时候,文郡王开口唤住他。
“她……”文郡王开口,却只说一个字又停下了。
黄内侍立刻接口道:“她可受罪了……郡主给她送去两个教仪妈妈,从吃饭到走路说话都被严苛要求呢……”
文郡王淡淡笑了笑,“为这个?”摇了摇头,伸手撑了下桌面,站起身来。
黄内侍有些不解,取过一旁的白氅,给他披上,跟随向外走去。
宫殿廊下,肃立这禁军,一路而过,皆恭敬施礼。
“老黄儿……”沉默行来,文郡王忽地开口,“孤这样做……不好吗?”
他说的话有些突然,黄内侍一时没反应过来。
文郡王似乎也并没有想要他的回答,眼中掠过一抹黯淡的神色,看着天际没有再说话。
黄内侍这时也反应过来了,遴选那一日,得知那顾十八娘要见殿下,殿下特意安排妥当去了,没想到回来后神色颇恼,他虽然讶异,但不敢窥探,今日听到这一句话,心里隐隐猜到这二人是因何不欢而散了。
难不成,这顾娘子似乎对能遴选入宫……不满?不可能吧?怎么可能?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还有别这个更好的归宿吗?更何况,还是郎有情妾有义……
“殿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忍不住问道。
“她竟然认为……”文郡王皱眉说道,话到嘴边又停下,似乎想到什么,忽地笑了笑,面上阴霾散去,“依着她,倒也真是只能如此认为……”
顾娘子到底认为什么了?黄内侍好奇,又不敢问。
“殿下,不是老奴替顾娘子说话,顾娘子只怕真是受了委屈,老奴可还没忘呢,当初顾娘子在咱们家时,那脸上挨的那一耳光,留下的血印子,现在想起来还心里难受呢,幸好有好药膏,要不然啊,可就破了相了……”黄内侍嘟嘟囔囔地自顾自地说起来。
咱们家三个字滑过文郡王的耳边,他的神色微微缓了缓,视线投向面前的宫殿,阴云密布天地间一片肃杀。
第211章 惊闻
出了正月,街上的年味渐渐散去,天气依旧阴冷,过往的行人都缩着头将身上的棉服裹得紧紧的。
一队卫士装束的人马从街上疾驰而过,引发一阵骚乱。
灵宝和两个同年纪的姑娘从屋檐下躲避出来,一面整理好各自手里重重的药袋,一面好奇地看着那队人马远去的方向。
“这几天街上总过兵,是又要打仗了吗?”两个姑娘问道。
灵宝并没有听到她们的话,她的视线还停留在那对人马远去的地方,眉间露出一丝担忧。
方才她隐隐看到那群人马中,似乎有灵元的身影。
但是哥哥不是在刑部吗?她摇摇头,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或许自从那一日后就没有再见到哥哥,过于想念的缘故吧。
“灵宝,灵宝。”同行的姑娘招呼她,“走了……”
灵宝回过神点点头,将药袋背在肩上加快脚步跟上她们。
这队人马出城之后,一路未停,很快就到了京城治下的一处县城,虽然是小小的一个县城,但在城门他们却被拦了下来。
常常出入这个城门的人如果有心就会察觉,这几日小小县城内外戒备严了许多,守城兵中多了一些浑身金甲的御林卫士,面色肃穆,审视着进出的人群。
“你们什么人?”守城军的将众人拦下,目光落在他们腰间悬挂的武器上,带着明显的戒备,“是我的人。”灵元从其中走出来,伸手抬了抬厚厚的帽子,露出眉眼。
守城兵倒罢,御林军认出他,肃穆的面上露出笑。
“是朱二少啊。”他含笑躬身施礼,但却并没有让开,面上带着几分为难,“您看,这你也知道,兄弟们奉命……”
灵元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文牒扔给那兵卫。
兵卫忙打开看了,这才含笑抬手,守城军们立刻让开了。
“二爷,您走好。”他躬身笑道。
灵元点点头,带着几分赞叹对他笑了笑,“你做得很好,事关重大,不可轻心。”
得到他的赞扬,禁军不由眉开眼笑,将胸背挺直,重重地应声是。
灵元这才催马,带着一众人进城而去。
街上人不多,灵元带着这一队人七拐八拐后在一个巷子口停下。
“多谢。”其中一个人忽地低声说道,冲灵元一抱拳。
“我说的事,你们都安排好了?”灵压低声问道。
那人点点头,“兄弟放心。”
灵元没有再说话,只是摆摆手,这群人便四散而去,很快消失在不同的方向。
灵元这才再次催马向县衙所在的位置而去。
此时顾家院子里,看着顾十八娘安和柔顺地做完一套行坐请茶的礼节,紧紧盯着她的两位妈妈面有些失望点点头。
“不错……”钟夫人淡淡说道。
“妈妈辛苦了……”顾十八娘微微点头道谢。
“慢着……”陈妈妈忽地说道,走上前几步,看着顾十八娘垂在身前的手上,眼中带着发现猎物的喜色,“顾小姐,你的指甲怎么可以这么短?”
顾十八娘哦了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做药师的规矩便是不可留长指甲……
“你是不是又修了?”陈妈妈问道:“这可不行!”
顾十八娘垂头应了声是,“我记下了。”
她的态度无可挑剔,陈妈妈如同被浇灭了的炮仗有火也炸不起来。
“小姐记下就好。”钟夫人点头说道,一面躬身,“奴婢先退下了……”
顾十八娘点点头说声有劳。
二位妈妈走出顾十八娘的屋子,沿着路向自己的住处而去。
“这丫头看起来尚算安分……”陈妈妈低声说道。
钟夫人面上浮现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是挺安分,不过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她?”陈妈妈微微带着几分不屑,“她有那个胆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寡母弱兄的,她有什么资格不好相与的……别以为仗着那人的另眼相待……”说着笑了笑,“我倒希望她仗着那人给咱们些颜色瞧瞧……这样的女人,别说皇宫,就是咱们平阳侯府我见得多了去了……就跟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一茬……”
钟夫人笑了笑,面上神情却并没有丝毫放松。
“寡母弱兄……”她淡淡说道:“这的确是事实,但你这些日子你可看出来……?”
“看出什么?”陈妈妈不解地问道。
“这些日子,来来往往拜见的人……”钟夫人说道,一面伸手指了指,“喏,又来了……”
站在一旁看过去,见正院方向由曹氏和侍女相引两个中年男子匆匆而来。
依照规矩,他们并没有进门,而是搁着门帘,先是在侍女的示意下行了大礼,然后就在门外说话。
因为站得远,听不清说什么,但看二人不时点头,态度恭敬。
“这有什么,是建康顾家的人,知道自己家出了贵人了,前来讨好也是正常的……”陈妈妈说道。
钟夫人摇摇头,“不止这个,我从丫头嘴里打听到了,这顾家来人除了道喜,还询问家族日常事,例如哪个铺子用什么人,哪一家分红利多少云云……”
说着话,视线再次落在顾十八娘的门前,见那两个男人神色有些迟疑,其中一个似乎在解释争辩什么,但不多时,就点头了,看样子应该是被内里的顾十八娘说服了,然后他站起身来,从袖子掏出一个大大的册子,由侍女捧着递了进去,人便施礼跟着曹氏告退了。
“你难道觉得就因为她成了贵人,家族里的事便都要由她做主了么?”钟夫人皱眉问道。
陈妈妈摇摇头。
“除非她本来就掌着族中大权……”钟夫人沉声说道。
陈妈妈一怔,“这怎么可能!”
“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这个人你还能小瞧她?”钟夫人说道,眼睛微微眯起来,“对于这个姑娘,我们了解得太少了,郡主把我们送过来,是太对了……来之前我原本没往心里去,但这些日子看起来,我越来越觉得看不透这丫头……”
陈妈妈被她说的神色怔忪,忍不住哂然一笑,“夫人,您也太看得起她了吧……”旋即微微抬下颌笑道:“不管她是安分的还是奸猾的,在无上的权势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枉然,我们郡主什么都被用做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她愿意,身份摆在那里,就像一座大山压死她。”
钟夫人点点头,再一次看了眼顾十八娘的屋门。
“不过这个人,如果能为郡主所用倒罢,如果不能,便必须斩草除根彻底打压下去。”钟夫人沉声说道。
陈妈妈应了声是,面上却是不以为然,觉得钟夫人是小题大做了,看来是待在太夫人身边养老太久了,脑子已经僵化掉,这次被重新请出来自持过重草木皆兵了。
就凭顾十八娘的出身,撑死封个最低等的丰仪……这等身份跟侍女没什么两样,这就好比老虎和蚂蚁,蚂蚁再多心思再多计谋,在老虎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哥哥说要回来了吗?”顾十八娘看着曹氏递过来的信,很是高兴地问道。
“回大姑娘的话……”曹氏微微低头答道。
“娘。”顾十八娘打断她,将她按在椅子上,“一日不入宫,孝大过敬,娘,你若再这样,女儿还是要刻意避开你了……娘……如果女儿真的入宫,咱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娘,就让我们多在一起些时候吧……”
曹氏眼圈微红,忙拉住她的手,点点头说声好。
“你哥哥说尽量请假赶回来……”曹氏说道,怕顾十八娘失望。
“没事……”顾十八娘笑道,对于入宫这件事,到现在她还是没能当成真的。
母女二人说了没几句话,门外望风的丫鬟便提醒两个妈妈过来了,曹氏不愿女儿为难起身告辞出去了。
夜色沉沉中,顾十八娘是从梦里陡然惊醒的,她猛到自己坐在一片小舟上在波浪起起伏,醒来后竟真的发现大地在轻轻的震动,外边还传来杂乱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她猛地起身问道。
守在外边的丫头闻声忙跑出去看,不多时回来了。
“小姐,没事,家院说外边过兵呢……”丫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