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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十八娘笑了笑,她明白这男子的意思,大周等级分明,体现在婚姻大事上极为严格,像她们家这等地位,放在平时根本就不可能与沈三老爷这等人家议亲,如今人家上赶着过来,自己家反而拒绝,实在是说出去都没人信。
“没有,婚姻大事不敢说笑,你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夫人,家父从没提过有这等婚约,这门亲事我们实不敢当。”顾十八娘淡淡说道,再一次摆摆手。
仆妇们领会,立刻忙连推带搡地将这三人弄了出去。
看着被扔出来的礼盒,男子气得一拂袖。
“真是不知好歹!”他忿忿道,招呼那媒婆上车去了。
室内,曹氏看着顾十八娘一脸担忧。
“十八娘,”她伸手握住女儿的手,“别怕,娘在,决不让你再受那世之辱。”
顾十八娘正皱眉沉思,被母亲握住手,暖意传过来,回过神不由一笑。
“娘,没事。”她回握住母亲的手,拍了拍。
这事没什么可忧心的,只是她很奇怪。
“为什么会是安柯?”她喃喃道。
“沈安林是家中嫡子,”曹氏抚着女儿的发鬓,低声说道:“想必沈三老爷有所考虑……”
“可是我那时的确是嫁给他了……”顾十八娘面带疑惑道。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
沈三老爷一直对她不喜,顾十八娘回想起那一世,一开始沈三老爷根本就不同意这门亲事,还是婆婆出面,晓之以礼动之以情,让沈三老爷认下这门亲事,婚后体念她无父无母,柔顺老实,多有照顾……
避开约定的嫡子,推出庶子来代替,看来这应该是沈三老爷的决定,又或者说是命运的诡计。
知道她抗拒沈安林,所以安排了个沈安柯,目的就是要让她进沈家的门,当沈家的媳妇,再当沈家的弃妇……
“算了,”顾十八娘笑了,“没什么可想的,管他是谁,不嫁就是了。”
“娘会给你找个好人家。”曹氏抚平她微蹙的眉头,以从未有过的坚定语气道。
顾十八娘一笑。
“此生能看着娘和哥哥安康终了,足矣。”她喃喃道,转过身,大步向外而去。
这一世虽然有很多事都变了,但不管怎么变,她都不会在明知前途绝路时还踏上去。
这一世,她再也不会为这个男人去悲伤欢喜,再也不会为这个男人去死。
她倒要看看命运玩什么花样,能让她明知是死,而心甘情愿!
“小姐。”灵宝在她面前跪下叩头。
正凝神看着手里的一块麻黄的顾十八娘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这个孩子一向极有分寸,不会在她炮制药材的时候打扰,她的视线落在灵宝身旁的一个小包袱上。
“你要跟我辞别?”顾十八娘放下手里的药材,看着她问道。
“是。”灵宝叩头,咬着下唇却是一脸坚定,“我要去京城找哥哥,请小姐让我去京城找哥哥。”
顾十八娘笑了笑,站起来扶她。
“去吧,我也正有此意。”她说道。
灵宝很意外,瞬时便红了眼,抬手拭泪。
“灵宝对不起小姐……”她哽咽道。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顾十八娘笑道:“我早有此打算,只是那时不确定灵元流落何方,不能让你一个人去瞎撞,如今知道他在京城,你这个做妹妹的自然该去了。”
灵宝没想到她都安排好了,感动得无言以对,抱着顾十八娘大哭。
“我给几个药行打了招呼,这里有我写的信,也跟哥哥说了,你在他那里落脚……”顾十八娘将安排细细地说给她。
“不能去打扰少爷,少爷正是专心备考的时候,我就在药行落脚就是了,还可以做些帮工。”灵宝吸着鼻子答道。
“也好。”顾十八娘点头道:“不过,记得到了去给我哥哥打个照面,免得他担心。”
灵宝点点头,又开始要掉眼泪。
“好了,我这里有件要紧事要做,等我忙完了,也去京城看你们。”顾十八娘揽着她的肩头笑道。
“小姐,你多保重,多雇佣几个小丫头来,少熬夜,少用手试毒……”灵宝看着她,大眼睛里满是泪。
顾十八娘笑着点头。
三天后,灵宝随着大有生的车队进京去了,顾十八娘站在城门口伫立,看着那一队人影化作天边的黑点,才慢慢转过身。
灵元兄妹此后造化如何,已然不是她能做主的了,她可以在他们命运转折的时候伸手扶一把,但他们的人生最终还是由他们自己走。
这是不是就是哥哥说的,选择不同,命运不同?但人做出选择的时候,又怎么能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托重生的福,她比别人多出一世的记忆,但是也仅此而已,面临选择的时候,她也只是以决然的姿态投到与那一世相反的方向,而对于结果如何,心里一样茫然不能掌控,唯一能掌控的是她的意志,不低头认输不任人欺辱不重蹈旧辙的意志。
例如眼下她要做的选择,没有前世记忆参考,不知道这个因会结什么果,做这个决定,只是平心而论。
一阵马蹄声带着疾风向她扑过来,顾十八娘忙侧身往路边,一面抬头看去。
“喝……”沈安林勒马停下。
那一世天天期盼见不得,这一世相见生厌时这个人却总是出现在她面前。
每出现一次,就将那前世的痛处血淋淋地翻开让她自己再面对一遍,让她记得自己曾经是多么的狼狈低贱……
与往日不同,这少女的眼中除了森然冷意,还多了几分嘲讽,似乎是嘲笑他抑或是嘲笑自己?
“十八娘,”他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今日来只一句话要说。”
顾十八娘看着他,漠然无表情。
“婚约我认。”他沉声说道,微黑的面容带着坚毅,马儿似乎焦躁不安,喷着气打个转。
这话一出口,那少女的视线终于对准了他。
“你说什么?”她的神情有些古怪,问道。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沈安林心里稍微松口气,跳下马来,站在她身前。
“你我父亲定下的亲事,我认。”他看着她说道。
话音落,顾十八娘的嘴边浮现一丝嘲笑。
“休想给我耍花样……”她喃喃道,低不可闻。
她的嘲笑在沈安林的意料之中。
“改为安柯,那是她一厢情愿……”他沉声说道,双手背负身后,看向远处的青山,“我不会让她如愿……”
“她是谁?谁是她?”顾十八娘随口问道,带着几分看热闹的神情。
“你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我也不瞒你。”沈安林低头看她,神情肃然。
顾十八娘终于笑了。
“有些事此时不便明说,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是我母亲一手决定,并非我之愿……”沈安林没有理会她毫不掩饰的嘲笑,接着说道。
“胡说!”顾十八娘忽地打断他,盯着他的眼。
定下的亲事,你认……
修改婚约是沈三夫人的意思,不是你的意思……
你认我?你认我?
胡说!胡说!
你认我,为何让我独守空房,为何对面相坐如不见,为何功成名就休弃糟糠之妻……
她看着他,双眼几乎要冒火,她伸手攥紧自己的领口,想要大口喘气……
那喜庆的大门外,一身喜服手牵新人的他,用冰冷的刀子一般的眼神结束了她的生命……
如果一切重来,她一定不会将刀子刺向自己,而是刺向他!
该死的是他!是他!
“我没有胡说!”沈安林的声音陡然提高。
如同冷水浇头而下,顾十八娘的神智渐清明。
“那你说,她为什么要如此做?”她淡淡问道。
这丫头竟能如此快地收敛情绪?沈安林闪过一丝惊诧,旋即嘴角浮现一丝笑。
“因为你很有钱。”他收敛笑,说道。
我很有钱?顾十八娘眉头一挑,抬看向他。
“别的事此时不方便明说……”沈安林却转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她,“你且等我,我这一去……”
话到此停下,马儿喷气原地扬蹄。
“你只消知道,我沈安林认这门亲,你日后便明白。”他调转马头,看着她一笑,拍马而去。
我很有钱?沈三夫人?他认这门亲事?
杂乱的思绪如同被马蹄扬起的尘土,一瞬间将顾十八娘笼罩。
“你认?你认也好,她认也好,与我何干?”她冷笑一声,走出飞扬的尘土,“这一次,我不认!”
家中,曹氏正带着仆妇给顾海做冬衣,夏衣以及夹衣都让灵宝一起带去了。
“夫人喝茶。”丫头捧来参茶,“小姐说你最近气血不好,要多补补。”
体察女儿的贴心,曹氏难掩笑意,她坐下来,接过茶杯。
“夫人,夫人。”门房的小厮跑进来,有些慌张地喊道。
“做什么大呼小叫!”一个仆妇忙呵斥道。
“夫人,有个自称抚远公沈府三夫人的求见!”小厮忙答道。
曹氏闻言一惊,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
“什么求见!我乃五品外命妇,见你一个七品官遗妇用求见二字,岂不是目无礼法!”一个声音洪亮的女声陡然传进来。
“曹氏,我来问你,不守信约,悔婚不认,此等行径,有何脸面称诗书礼家?教出的儿子有何脸面进学求仕?是不是要我参一本,削你儿士子学籍,永不得入仕!”
伴着这句话,一个打扮华丽的妇人在仆妇的拥簇下走了进来。
曹氏手中的汤茶应声而落,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115章 呵斥
曹氏曾经跟沈三老爷打过两次照面,但从来没见过他的家人,在沈三老爷和顾乐云关系最好的那一段,她怀有身孕不便外出,而沈三老爷的夫人赵氏也是病身,自然更是不见人,后来他们渐渐疏远了,沈三老爷妻亡再娶,再后来他们离开了建康,彻底没了交集。
站在大厅里的这妇人,年约三十许,形容端庄,容貌秀丽,但因为眉眼清冷,显得威严不可亲近。
这就是沈三夫人,曹氏忙站起来,女儿曾说沈家婆婆温和慈爱,全家上下只有婆婆对她最好……
“曹氏见过……”她低头待施礼。
沈三夫人伸手一挥,“无需虚礼。”
“夫人请坐。”曹氏低头说道。
被这位夫人气势震慑的仆妇们回过神,忙忙地将破碎的汤碗收拾。
沈三夫人也不客气,在正中安坐,直到此时才将目光扫向曹氏。
这等妇人遍地皆是,她只一眼就收回目光。
“曹氏,你好大的胆子!”沈三夫人眉间凝聚怒意,伸手一拍桌面喝道。
她手如同此时所有的大家贵妇一般保养的极好,白玉般润滑,上面带着两个硕大的宝石戒指,相衬的光彩夺目。
“夫人何出此言?”曹氏微微抬头看了沈三夫人一眼,又垂下视线。
“还跟我装糊涂?”沈三夫人冷笑一声,看着这个站立在一旁的妇人,那藏在华丽衣衫下瑟瑟发抖的灵魂根本逃脱不了她的双眼。
“我来问你,为何不认定下的婚事?你想怎么样?”她看着曹氏,哼声说道:“你也是个诗书官宦人家的主母,自然也知道知礼守信,怎么可以毁约不认?”
“我来问你,可是我沈家配不上你?”
“我来问你,可是我儿品行不端?”
伴着她的一句句问,曹氏逐句答不是。
看着这妇人气势微弱诺诺胆颤,沈三夫人的面色缓了几分,面上浮现一丝笑意,知道自己一开场镇住了她。
与这种妇人交手,就是要先声夺人,再徐徐图之,曹氏这种人一看就是一辈子躲在宅门中不晓世事以夫子为天以妇德为命的妇人,哪里是她的对手。
责问过了,那就该给她个甜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