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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命运能改变对不对?”顾海抬头正容问道。
顾十八娘一愣。
“妹妹,按命运来说,我和娘都已经死了对不对?但是我们还活着……那么叶真将军为什么不能……”顾海沉声说道,眼中精光闪闪。
命运能变?还是不能变?顾十八娘一时间头脑嗡嗡响,觉得哥哥说的对,又觉得不对,她不由怔怔坐着看着顾海。
“哥哥,我们蝼蚁般……”她喃喃道:“……可是……叶将军不同……如果……如果他的命运也变了……”
那就要有很多事要变了,而这些事,都是大事。
“哥哥,后来叶将军沉冤得雪……没多久……只要……只要哲皇子登位……”顾十八娘从自己有限的国家大事记忆中搜刮出来,结结巴巴地说道。
如果叶将军没死,那还怎么要哲皇子给他洗冤?不洗冤,哲皇子还会不会登位?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脑子里忽地闪过久远的只言片语,登位的是哲皇子?哲皇子?文郡王……
顾十八娘吓了一跳,她猛地站起来。
“哥哥,你说,你说蔡文是文郡王?”她问道,声音微微地颤抖。
“对呀,秀王之子……”顾海答道,有些不解地看向她,猜到什么,虽然妹妹是个内宅妇人,但对于皇帝更替的大事不会不知道,低声笑道:“最后登位的不是他是吧?”
这没什么,那么多郡王待选,谁说文郡王就是必胜的。
“这没什么,我并不打算投靠谁的势力……”他轻声说道,试图安抚十八娘。
但顾十八娘想到什么,摇着头,掩住嘴,原本古井无波的双眼竟流露惊恐。
“不,不,这世上没有文郡王,文郡王建元五年的时候因病而亡……”她看向顾海,喃喃说道。
“什么?”顾海一惊站起。
建元五年?那不就是去年……
第124章 猜测
前世里顾十八娘是个内宅妇人,除了公婆丈夫不知其他事的妇人,但正如顾海所说的那样,轰动全国的大事她还是知道的,毕竟国丧新皇登基科考状元等等事需要每家每户都要有相应的仪式参与的。
原本一个亲王之子的死不在顾十八娘所知的大事范围内,但凑巧的是这个文郡王除了秀王之子的身份外还有一个身份。
“他是哲郡王的哥哥……”顾十八娘神色变化不定,双手握紧了自己的领口。
秀王或者其他的王爷有多少儿子叫什么名字,对于顾海这个薄门小户的小小学子来说,那是无从知道。
“……沈老公爷是哲皇子的拥护者,当哲郡王被封为皇子后,家里派人去送贺礼,你也知道,哲郡王成为皇子,对沈家来说意味着什么……”顾十八娘稳定情绪,慢慢地说道。
顾海点点头,这短短的几个月京城之行,带给他的震撼超过了十六年来的总和,他初次接触到大周的官场,也初次感到其中的玄妙是书本上学不到的。
“……当时大家都很高兴……”顾十八娘努力地回忆这前世那些她原本要刻意遗忘的点点滴滴,“沈安林……”她的嘴角浮现一丝笑,“破例喝了酒,第一次跟我多说了两句话……”
顾海看着妹妹,些许的紧张,忽然很想打断妹妹再说下去。
顾十八娘察觉他的心思,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这是他头一次对我态度这么好,自从腿残后回家来,也第一次精神好……”她边说笑意便有些自嘲,“不过,我现在回想,那不过是因为我恰好在他身前而已,换作其他人或者说当时没有人,我想就是对着书房的柱子,他也照样会笑,会多说两句,自言自语而已,不过,也多亏那时我受宠若惊,所以这话记得清楚……”
“他说什么?”顾海问道,想要快点知道结果,也想要快点结束这个话题。
这个人已经跟他们无关了,他不想妹妹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这个人,重复一遍伤心愤恨,只有遗忘,妹妹才能开心。
“他说哲郡王很好……但他的哥哥文郡王更好,如果不是他暴病早亡,失去了参选的资格,这皇子早就定下来,也不会闹得这么厉害,拖得时间这么久,皇帝也被折腾得又多添几分病……”顾十八娘慢慢说道,她的语调有些怪,似乎在模仿当时沈安林说话,“然后,你也知道,我那时候就跟个傻子,也不会说话,也光顾着紧张激动,就有点口不择言,说这是文郡王福薄,少爷不要难过……”
顾海闻言不由笑了笑,妹妹说话果然……
“其实我是怕他说着说着又不开心了,毕竟想起过世的人谁都会难过,更何况他一直郁郁寡欢……然后,”顾十八娘也笑了,神情比刚才轻松了许多,“然后意外的是,他并没有不高兴,反而笑了,说福薄?……”
顾海看着妹妹脸上带着笑,微微侧头点了点头,他突然仿佛看到沈安林在自己眼前站着做出这个神情动作。
“对……胜者王败者寇……历史都由胜者来写,怎么写怎么对……”顾十八娘说道。
这句话说完,小亭子里一阵沉默,显然对于如今的顾海和顾十八娘来说,这话包含的意思就不仅仅是字面意思这么简单。
一阵秋风吹过,树叶打着旋落在二人脚下肩头。
顾十八娘伸手摘下顾海头上的落叶。
“那么,他现在没死,是怎么回事?”顾海低声道。
“我想两个可能。”顾十八娘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第一他重生了,和我一样……”
这话要是放在以前,孔孟门生的顾海是绝对不会相信,但有妹妹的实例摆在眼前,他不得不信。
“也就是说在他暴病死亡的一刻……”顾海低声道,在暴病二字上加重语气,“跟妹妹一样,回到了暴病以前,得以一切重来……”
“有可能。”顾十八娘苦笑一下,“这只是猜测。”
顾海默然,他们总不能跑过去抓着文郡王问你是不是重生的?
“那第二呢?”顾海道。
“第二就是命运变了。”顾十八娘答道。
“因为什么?”顾海不由笑了笑,“你重生,我和娘没死,所以他也没?”说着摇了摇头,“十八娘,我们什么人……”
顾十八娘也默然。
他们什么人,从重生那一刻,为了避免命运重演,她做了多少努力,面对几次危机,才勉强走到今天,去改变一个郡王的命运?
兄妹二人相对苦笑一下。
“不过,不管哪一种可能,对我们来说都一样。”顾十八娘一脸坚定地说道:“他过他的,我们过我们的,互不相干。”
顾海点了点头,“对,我们只是过我们的日子。”
似乎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顾十八娘又说道叶真将军的事。
“哥哥,朝廷里的大事我不懂,但你也说了,我们是什么人,叶真将军是什么人,那些朝廷里的大人是什么人,这件事不是你能改变的……”她郑重几分道。
顾海面色有些萧然,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哥哥,安心读书,将来做个好官,为国为民。”顾十八娘见他不再提了,松了口气,拿起放在一旁的伞,“我去药铺里了。”
顾海含笑点点头,嘱咐她别太累,看着妹妹撑伞走了出去。
秋末冬初,建康的天气也冷了许多,雨夹雪也多了起来。
一大早蒙蒙雪粒子中,一个带着斗笠的小厮在顺和堂门口盘旋了几圈,看到披着褐色斗篷的顾十八娘走出来,忙走上前来。
“做什么的?”撑伞的小丫头眼尖立刻喝道。
那小厮在几步外站住,从怀里拿出一封信。
“顾娘子,请接了信吧……”他低声道,便不再多言,将信递过来。
顾十八娘面无表情,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看到马车隆隆去了,小厮才一脸闷闷地站直身子,看了看手里的信,摇了摇头,转身要走。
“哎,哎。”有人在门内唤他。
小厮警惕地看过去,见是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冲自己挤眉弄眼。
他对这里的情况很是熟悉,认得此人是这里的坐堂大夫,姓彭。
“你是从哪里来的?”彭一针笑眯眯地问道。
小厮哼了声,理也不理他加快脚步混入人群。
彭一针讨个没趣,摸了摸鼻子。
“又有药行来找顾娘子?”一个小伙计在他身后也跟着探头探脑。
这些日子,明里暗里送来的消息请帖书信不计其数,有本地的更多的是外地,许下了种种好处就是希望顾娘子能移尊到他们那里去,包吃包住包自由。
顾十八娘一概推脱了,每日只潜心研究技艺。
“这个……不像……”彭一针一脸神秘地说道。
“怎么不像?”小伙计不解。
彭一针嘿嘿笑了,却没有答话。
“那先生觉得像什么?”小伙计换个方式问道。
“我瞧像是豆蔻丁香。”彭一针带着玩味地笑道。
“豆蔻丁香?”小伙计更是一头雾水,“怎么讲?”
“豆蔻不消心上恨,丁香空结雨中愁啊……”彭一针打着哈哈摇摇晃晃地往外走,一面招呼,“童儿,速来速来。”
彭一针的药童立刻背着药箱跟了上来。
“师父,今日有三家医诊,先去哪一家?”十一二岁的小学徒,抹了下鼻涕,问道。
“哪家有钱?”彭一针问道。
“城东王大户家。”小徒弟答道。
“如此速去,救富济贫。”彭一针坐上马车一扬鞭道。
马儿受惊急速就走,小伙计差点没坐上,喊着师父等等我,跳上车尾抱住了车棚。
此时的郑州城外已然铺上一层白幔,雪还在飞飞扬扬,相比于几个月前,这里更加凋零,人际罕见,只偶尔有匆匆的骑兵飞驰而过。
起伏的山坡上,有三四人漫步而行,皆穿着铠甲军衣,只是面上除了肃杀之气外多了几分萧瑟之意,各怀心思静默不言,只闻得脚下踩雪之声。
“直捣黄龙府,与君痛饮尔,叶帅声音犹在,却……”忽地一人握拳哽咽。
这话打破了肃杀的气氛,三人都抬起头来,风刀霜剑磨砺的面上满是悲愤。
“沈校尉,消息果真确切?”他们看向那最先说话的人,哑着嗓子问道。
沈安林抬起头,冷肃的双目微微发红,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国公爷也救不得?国公爷也救不得……”三人再忍不住悲声长喝,“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啊……”
“我不管了,我要杀回去,老子这条命是叶帅给的,劫法场去……”一个大汉一把扯下军衣铠甲,将伤痕遍布的上身裸露出来,飞雪贴上瞬时化成雪水。
这话让其他三人都激动起来,愤愤要解衣。
“住手!”沈安林喝道。
在大家眼里,虽然他已经征战几次,但二十岁的年龄,以及沈氏这个名头,还是让这些同僚有些轻视,没想到这个毛头小子敢这样大声呵斥,三人都杀气腾腾,心里隐藏着对那些京城重臣空谈误国的怒气,恨不得都发泄在他身上。
“诸位忘了叶帅的嘱咐了吗?”沈安林毫无怯意,竖眉沉声喝道,一面伸手指了茫茫四野,“尚有万人未撤离进中原,如今叶帅不在,你们再去,还有谁一心护着万千百姓,你们是要看他们惨死金贼报复的铁蹄之下么?”
这话让大家瞬时冷静下来,三人对视一眼,无力而又悲壮地长叹。
“京城里能想到的法子,能请动的人都用了,只要能拖过这个年,叶帅就能过了这一关。”沈安林低声说道。
“咱们就这样忍,叶帅就这样忍,除了忍,就没别的法子了吗?”有人悲愤地挥动拳头。
“在不如人的时候,就得忍,如果不忍,就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命不在了,还谈什么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