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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看来少谷主也没有我所以為的那般禽兽嘛。」
当西门曄和凌冱羽相偕进入演武堂时,最先迎来的,便是白冽予这麼番略带戏謔之意的言词。话中的明示暗示让听著的流影谷少谷主不由得额上青筋暴起,差点没想冷著脸回一句「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只是想归想,眼下形势比人强──「妻」奴东方煜就不用提──连在场唯一有可能站在他这一边的冱羽都对白冽予唯命是从的情况下,向来知所进退的流影谷少谷主自然不会傻到正攖其锋,说出什麼太具侮辱性而可能导致自个儿四面楚歌的言词……当下双眉一挑,音声微提、故作诧异地淡淡道:
「好说。二位能起得这麼早,某又何尝不意外?」
「这就是知不知道什麼叫『节制』的差别吧。」
白冽予本非善荏,听得西门曄出言讽刺,唇角一勾顺势一句回敬、却是轻而易举地便让听著的人瞬息為之色变,便连应有的犀利言词也全给噎在了喉头……如非流影谷少谷主自制力惊人,只怕还真有当场拂袖离去的可能。
当然,人是留了下,脸色却是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见两人才隔没多久便又再次对上,某种程度上可说是始作俑者的凌冱羽不由得一阵头大,却偏偏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為难的目光於二人间几个来回梭巡,而终在纠结片刻后,逼不得已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东方煜。
东方煜本就对西门曄所面对的、名為「节制」的困境有那麼几分感同身受,如今又得著凌冱羽相求,自然没有继续置身事外的道理──当下先是破天荒地递了个眼色让情人适可而止,而后方代替身為主人的白冽予上前、朝后来的两人道出了之所以特意集结於此晨练的理由:
「节制什麼的,日后再谈也不迟,眼下还是先说说正事吧──咱们既已是同盟,日后总少不了需得携手应敌的时候……横竖今日已因故同聚一堂,何妨便趁此机会好生培养一下彼此配合的默契?」
「彼此配合的默契?那少不得得来个捉对廝杀了。」
先前本就是凌冱羽主动求援,如今听得东方煜开口,自然忙不迭的顺势接了话,「四个人,两两分组却是正好……可该怎麼分呢?」
他二人这一搭一唱,便把谈话的中心移往了今日的晨练方式上头,转移话题迴避衝突的意图不可谓不明显,更何况眼下正势成水火针锋相对的两人可都是实实在在的人精?好在白冽予对他们的良苦用心还算买帐,眸光转而迎向提出问题的师弟,唇畔已是一抹无庸置疑的温柔笑意勾起。
「既然要培养默契,自然是多多尝试任何可能的组合才好,更无需侷限於两两分组──便是三对一,对那个孤身迎战的人而言,不也是相当不错的实战经验?」
他同凌冱羽温声解释道,看似不经意扫过西门曄的眸光却似意有所指,「不过来日方长,自然有的是机会尝试。所以今日的对练方式……就由你决定吧,冱羽。」
「咦?我吗?」
没想到师兄说著说著便将决定权交在了自己手中,凌冱羽闻言一愣,目光却已下意识地开始徘徊於师兄和情人之间……如此反应让瞧著的西门曄立时明白了白冽予提出如此要求的「险恶用心」,却因顾忌著自个儿本就所剩无几的顏面而只得按下先一步上前抢人的衝动,逼著自己静下心来等待起情人的回答。
──好在结果并没有违背他的期待。
「既然如此,今日我就先跟西门曄一组,联手挑战师兄和东方大哥吧!」
片刻沉吟后,自凌冱羽口中脱出的,是这麼个让流影谷少谷主大大為之振奋的回答──他甚至还朝白冽予投以了示威性的一眼,不想迎上的,却是对方足以用「万般怜悯」形容的目光。
『这样就满足了?真是可悲。』
──儘管未曾脱口,可那双幽眸中同样带著的一分讥嘲,却已再鲜明不过地传达出了如此讯息。
而以西门曄的眼力,自然没有忽略这点的道理。
本以為终於得了上风,不想却换得对方如此反应,自然令流影谷少谷主一时為之气结……好在他终非寻常人物,虽因三番两次著了白冽予的道儿而十分恼火,却还不至於真為此失控发作。见局势已定,默默运功调息稳下自身情绪后,无意重蹈覆辙的他索性不再理会白冽予,直接将情人拉到演武场一角开起了「作战会议」。
「冱羽,单独对付白冽予,你有几成把握?」
「几成把握?」
听西门曄劈头就是如此一问,凌冱羽不由得怔了下,「你是说……唉、胜算?」
「不错。你和白冽予互知根柢,就算实力上有所差距,影响也必不如一般一流高手对战一流顶峰那样明显才是。」
「话是这麼说没错,可师兄对我的招术习惯也知之甚详,若想取胜,自然有些……」
知道情人多半是想在接下来的比试中扳回一城、一扫先前的闷气,青年答归答了,言词间却没有太多的底气,「尤其是云生剑谷一行,师兄触及宗师境界的门槛之后,对气机招式的把握已经到了一个恐怖的境界,和他对练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鬱闷』。那种感觉,就好像自个儿所有的后著全都在他的算计之中,有力无处使,自然十分打击人。」
「……那麼,我换个问法──如果不求取胜,只求将他拖住呢?」
「嗯……只是拖时间的话,几十招总还成的,毕竟我对师兄的招数十分熟悉,应对起来倒不是那般吃力……可会问起这些,西门曄,你的意思……莫不是要以下駟对上駟,由我先拖住师兄,你则趁机对付东方大哥?」
「正是如此。」
西门曄頷首应过,可一如既往的冷峻之下潜藏著的,却是因情人又以「西门曄」三字相唤而起的几分苦涩……「你我虽也有相当的默契,可在联手应敌上却仍十分陌生……这种配合本也不是三两句话或一时半刻便能养成的,故眼下要想取胜,自还是採用各个击破的战术為上──当然,战术归战术,就算以各个击破為主,也不代表你我便要因此而各自為政。届时咱们同样可视情况互相支援,也算是对日后可能的配合做个预演和测试。」
「嗯……我明白了。」
凌冱羽虽对这一仗没有太大的把握,却也不是那种一认定没胜算便灰心丧志士气全失的人,故回应的音声虽算不上中气十足,却也是平稳坚定,甚或是带著几分跃跃欲试的。
──不管怎麼说,这可是他头一遭和西门曄一起携手应战。
只是这麼想著想著,期待之外,几分惆悵和交杂,却也不可免地继之涌上了心头……因為彼此曾经為敌的事实,也因為伴随著这份回忆而起的、彼此兵刃相向时,那种过於深切的痛。
而这样的情绪转变,自然没有给时刻关注著他的西门曄忽略的可能。
望著那张曾经明朗活泼,如今却彷彿再也难展欢顏的清俊面容,流影谷少谷主只觉胸口一紧,思绪数转间、也顾不得仍有白冽予和东方煜在旁便自张臂将人紧紧拥入了怀中。
但也仅仅是拥著而已。
没有道歉、没有安慰,也没有任何的解释。他只是紧紧拥抱著这个他最為在乎、却也伤得最深的人,直到怀中的躯体由瞬间的微僵逐渐放鬆,而终抬臂回拥住他為止。
「过去无法磨灭,但伤痛的记忆却是可以……有所淡化的。」
感受著对方轻轻回拥著自身的力道,西门曄将唇附於青年耳畔低声道,「从今而后,你我之间,只会有性命相託的携手,只会有友好平和的切磋,而绝不会再有那样……彼此為敌,刀兵相见的时刻。」
「……即便在一切结束之后?」
「即便在一切结束之后。」
知道他所指為何,男人回应──或者说承诺──的音声微涩,语调却是无庸置疑的坚决,「我已一错再错,又怎会容许好不容易才得以挽回的一切再次付诸流水?唯有你,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手的。」
「曄……」
饶是凌冱羽情绪正自纷乱,乍然听著这麼番情意恳切到足称肉麻的言词,仍是不由得一路由脸红到了耳根,连带也让脱口的一唤转作了西门曄心心念念许久的亲暱单名……事实上,如非还有个碍事的白冽予在旁虎视眈眈,经此一声而精神大振的流影谷少谷主只怕还真有可能做出什麼不合宜的举动。
──而现下,自然只能将这份衝动化作更為高昂的战意,於接下来的比试中好生发洩一番了。
又自使力一个紧拥后,西门曄才终於鬆开了双手,转而以单臂圈揽著情人肩头回到场中,迎向了目露精光、明显已枕戈待旦的白冽予──
这场仗,他一定要赢!
第二章
按理说,一场培养默契为目的的对练,本是无需如此看重胜负的——彼此毕竟已是同盟,眼下的比试也不过是好友的切磋的一个环节,重要的自然知识过程,而不是结果。无奈给白冽予接连几回戏弄后,明显已给激出了火气的西门晔较了真,始作俑者的白冽予也没有示弱的打算,这场本应【友好】的切磋,自然就此与【融洽和谐】之类的词汇彻底无缘了。
——望着彼此间相互对峙,气氛紧绷、场面一触即发的白冽予和西门晔,同样分立于演武堂两角的东方煜和凌冱羽遥相对望了眼,然后不约而同地因自家情人的举动而发出了无声的叹息。
当然,叹息归叹息,以眼下的情况,自然是没有任何善了的可能的。也因此,各自收拾了心绪后,二人神色一整,却是以掣出兵器摆出阵势、配合着身旁的伴侣兼队友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场硬仗——
铮!
而打响这一仗的,是场中已倏忽相交的月魄和靖寒。
便在东方煜和凌冱羽各自进入状态摆好阵势的那一刻,蓄势多时的白冽予身形忽动,足尖一点、长剑一挺便朝西门晔和凌冱羽的方向直袭过去——与此同时,事前得了西门晔指示的凌冱羽亦在察觉了师兄的意图后当即飞身上前主动迎击。讯若鹰隼的黑色剑光以攻代守径直对上那形若流虹的月魄寒芒,当听金铁交击与气劲相触声响,而在短暂的僵持对峙后,有凌冱羽反手挺剑抢进、主动展开了新一轮的碰撞。
黄泉剑本就是以攻势狠辣凌厉出名,身为黄泉剑聂扬真传大弟子的凌冱羽虽已在云生剑谷一行后悟出了属于自己的剑意,大抵却仍不脱原有的【快、准、狠】三字范畴……他自知实力与师兄相距不小,眼下又是以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为目标,自然不至于因有所顾忌而留手。以【墨金】为体的靖寒顷刻已然化作一道道凌厉迫人的暗金色流光,以丝毫不逊于猎鹰的威势袭向了置身于其锁定之下的白冽予!
凌冱羽本就是资质卓绝之辈,前些年虽给外务分了心神以至于在武道上的进境有所迟滞,却也是稳立于一流境界的高手。俟后迭历波折,心神境界上俱有长足的长进,日常的修炼更是自此未再有一丝松懈,如今这一番迅若雷霆、狠准若鹰击的几招使出,不论速度、眼力、甚或那足以摄人心神的剑意,所展现出的,都是已问问立足于一流顶峰的高超实力。
白冽予虽是已一脚踏入宗师境界的绝顶人物,却毕竟仍未真正跨过那道栏,所掌握的也不仅仅是以个【机】字,自然没可能像当初魏云生指点几人时那样,单凭自身的【势】便彻底瓦解师弟的凌厉攻击……他的剑术虽也得过师叔聂扬的指点,但一来有打小练出的底子在前,二来碍于心性,走的乃是谋定而后动、以绵密剑势交织成网渐渐限制住敌手的路子,眼下面对师弟狂风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