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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四回
游秦淮风月有几何惊落水谁人叹风波
夜游秦淮？秦淮河倒是声名远扬，可惜他当年来金陵的时候年纪尚小，大姑姑生怕旁人带坏了他便看着不让去，那时候不用大姑姑反复强调他也是没有心情去的。如今嘛，贾珠想着进金陵城时看到那肃整的模样，万分怀疑如今这秦淮河被整治成什么样了，如此夜游是否还有意义。
不过既然王爷派人来说了，他自然是不能不去的，瞧了眼邓镔，却见邓镔一脸似笑非笑的，贾珠一挑眉：“表哥怎么了这是？”
邓镔一笑道：“听闻赐婚与你的那位郡主身为北疆人，和咱们中原的女子是大相径庭，端的是剽悍泼辣，这一次郡主不是也随行江南了么，要是让她知道你去喝花酒，嘿嘿，不知道能不能瞧上一个郡主怒打驸马的好戏。”
贾珠无奈的摇摇头：“想什么呢这是，还喝花酒，要是让姑姑知道了，少不得罚你。”
王爷的异于常人的嗜好贾珠心里很清楚，所以喝花酒什么的压根就不可能。
不多时贾珠看时辰差不多，便起身往萧泽那边走，邓镔也顺势告了辞。到了萧泽那边，却见萧泽正和一个三十岁上下的书生模样的人相谈甚欢。
“这位是徐彬。”萧泽把他介绍给贾珠。
两人见过礼，贾珠略带疑问的看向萧泽，萧泽却摆摆手，“马车已经预备好了，咱们边走边说。”
不知道改骑马为坐马车是出于安全考虑，还是为了照顾这个看上去不大会骑马的徐彬，总之贾珠坐在马车里觉得浑身不自在，自从能够骑马，他就再没坐过马车了。
贾珠刚动了动身子，却听萧泽说道：“听说你在给马俊寻访可靠能干的幕僚，可有此事？”
贾珠一愣，没想到萧泽竟然会问道这件事，便点头说道：“确有此事，马俊为人有些痴处，我和康大哥商量了一下，都觉得他这性子到了地方上极容易犯了左劲儿，到时候好心办了坏事便追悔莫及了。”
萧泽点点头：“就是这种牛脾气才正该好好磨练磨练才是，知道你们是为了他着想，可是不让他吃些苦头，他便永远都长不了记性，这般岂不是害了他？”
贾珠眼前一亮，看向萧泽：“王爷的意思我明白了，先前这般想，不是怕他因小失大辜负皇恩失去一展抱负的机会，这摔倒了再爬起来的机会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既然王爷在这里许下了承诺，那我还急什么？”
“我哪里许什么承诺了，你倒会顺杆子爬！”萧泽似怒非怒的瞪了贾珠一眼，在见到贾珠脸上的笑容后心里一阵荡漾，他喜欢看到贾珠这样在他面前，肆意的笑，向他展露他内心真实的想法，而不是一张礼数不缺却疏离冷漠的脸——也正是因为如此，萧泽才告诫自己要忍耐，现在还不是时候，贸然行事会把这一份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情分也都给破坏了。
“我们家赵先生曾说过，顺杆子爬也是种本事。”贾珠说完，看到徐彬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了波动，虽然只是一瞬却还是被贾珠捕捉到了。
什么叫“我们家赵先生？”这话让萧泽心里不乐意了一下，把话题转到了徐彬身上：“徐彬肚子里颇有些学问，为人处世也通达，如今马俊外放福远县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正巧徐彬的老家也在福远，与马俊做个幕僚也是两相便宜。”
又是幕僚。贾珠的心里闪过了林姑父身边的郑航和自家的赵宁川，如果不出所料这徐彬也是皇上的耳目，把耳目放在马俊身边，再加上刚刚王爷那一席话，贾珠已经可以笃定马俊在皇上面前已经是个可用之才，甚至进一步说，难道皇上要从福远县为突破口在福建府做些什么？
这话却是现在不好问的，贾珠把疑问咽在肚子里，只说道：“如此真是太好不过了。”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了马车，贾珠抬眼看去，眼前的秦淮河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素净，反而是灯火通明、画舫临立、人声鼎沸的很。
马车正停在一艘画舫前面，下了马车走两步就能登船，萧泽已经率先踏了上去，贾珠跟在后面上了船，只觉得这船分外沉稳，不觉仔细打量了一番，却是越看越觉得有些违和，这船外表看着和旁的画舫没什么区别，最多就是没那么艳丽罢了，可是仔细一看却立刻能看出不同来，光是这材质瞧着像木头，用手敲一敲却是硬实得绝不可能是普通木料。
“一路水路一提到船我就恶心，偏巧这到了金陵不游秦淮可谓是遗憾之事，偏巧就有人孝心可嘉送了这样一艘船来，倒是稳得很。”萧泽的声音在贾珠耳边响起，贾珠一回身却正巧撞进萧泽的怀里。
“王爷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鼻尖萦绕开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气息，贾珠只觉得一瞬间大脑有些空白，好在只是一瞬的功夫，之后他便马上回过神退出身来，然而地方狭窄猛的撞到船的边缘。
“是你想事情想得太入神，怎么又怪上我了？”萧泽很是享受刚刚的一触即逝的存在感，此时大手搭在了贾珠的后腰上，“这么不小心，这船可和旁的不同，刚刚那一下指不定就青上两天才会好。”
腰上传来掌心的温度，贾珠心里一紧，微微侧过身躲了开：“都怪我不小心。”
萧泽却似无所谓一般收回手，也没见他有什么尴尬的情绪，见萧泽如此，贾珠刚刚有些紧张的情绪便平缓了下来，想来是自己想左了，王爷虽然喜好异于常人，却是正人君子，府里蓄养的也不过是戏子伶人之流，倒没听说逼迫过良家，就更没听说有官宦子弟了。
然而贾珠不知道，萧泽面上不显，心里已经懊恼不已，刚刚怎么就伸出手去了，万一打草惊蛇，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咳了一声，萧泽忽然说道：“福远县远在福建府，马俊可会觉得离家太远？”
贾珠一听就笑了：“他还说过要去岭南呢！”
萧泽点点头，瞧了一眼紧闭的船舱——刚刚登船时，只他和贾珠进了船舱，徐彬却是留在了船舱外。
“这一次皇上调任去福建一府的大小官吏，大多都是进士出身的官宦人家子弟。”萧泽淡淡的说道。
出身官宦人家，却是从进士出身，皇上选中这样的人出任远离京城的福建一府的大小官吏，贾珠心里转了一转，“难道皇上要对福建府做什么不成？”
萧泽赞许的点点头：“确实如此，皇上要招安海寇。”
海寇？！关于海寇，如今家中还开着洋货铺子的贾珠可不算一无所知，与此同时贾珠能够想到皇上会选择像马俊这样的官吏补员福建府的意义了。
“就算马俊他们这一批在福建府达到了皇上想要的效果，皇上想让阁老们和所有大臣都赞成招安海寇也不是容易的事。”贾珠皱眉说道。
进士及第出身的贫士官员向来和凭着祖荫一路爬到高官的世家子弟不对盘，四位阁老也是两两分布，里面如果没有皇上的刻意为之才是奇了怪了，只是如今这样的分布却成了皇上头疼的事。而马俊这一批两边都算得上的人，就入了皇上的眼，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事。
有时候，身为九五之尊，也做不到真正意义上的乾坤独断，政令出自天子，可是到了各府各县能够施行下去本就不是易事，若是中间再有阁老、大臣们的反对，结果可想而知。
“王爷，我倒是很好奇，皇上为什么会突然想要招安海寇？”
“你觉得这船如何？”萧泽不答反问。
贾珠一愣：“这船异于平常之处甚多，只是不知道王爷的意思？”
“这船是海寇进献给皇上的，据来人说，如今洋人所用的俱是此船。”萧泽一手扶着船帮，目光远远的眺望着窗外，“据他讲，洋人曾经许诺，如果能帮他们占据芦淞岛，洋人便送与他们三十艘此船。”
“这群洋人真是异想天开，相较于前朝禁海，如今能够让他们在福建府往来贸易已经是皇恩浩荡，没想到他们竟然不知感恩，反而打起了这种主意！倒是没想到海寇中还有如此见识之人，竟然会冒着砍头的危险把此事禀报皇上。”贾珠不由怒道。
“确实如此，如今海寇中也有不同的意见，倒也有人打着坐拥坚船利炮做土皇帝的想法，所以招安一事更为复杂。”萧泽的眼中滑过一丝无奈。
贾珠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王爷何必这么复杂，洋人既然不识抬举，何不干脆禁海算了。”
洋货买卖虽然赚钱，但是如今弊大于利，就该舍弃，贾珠以为萧泽是舍不下这份钱财。
萧泽却是感慨一声摇摇头：“就知道你会这么想，皇上拿这件事试探过四位阁老，他们也都是如此想法。”
“那皇上的意思？”贾珠心里一动，虽然不能做事事以皇上为基准、无论好坏都要抱紧皇上大腿的佞臣，但是不识时务拿家族往皇上的炮口上撞可不是他想要做的。
“焉知小患无以成大祸？当初小小的一个东胡，竟然趁势成了北疆之后的另一个大患，禁海事小，大臣们以为这是不与洋人一般见识的大国姿态，但是放在他们眼里可未必这么想，防患于未然总比遗祸无穷要好，海寇之乱也是皇上的心病，此时若能一举两得可谓是美事。”萧泽的话说完，贾珠沉默了。
确实是他想得太简单，抬头看了一眼目光深邃的萧泽，贾珠不禁想，如果让那群没事咯楞嗓子弹劾王爷的御史们站在这里，听一听王爷的话，看一看王爷此时的模样，他们会不会感到羞愧？
“怎么这副表情？”萧泽看到贾珠的样子倒是一愣。
“为王爷感到委屈。”贾珠不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皇上知道王爷的一片忠心，我也看到王爷如何忧虑政事，可是别人不知道，他们只会说王爷你……”贾珠顿了顿，隐去了那些不堪的形容词，而后才继续说道：“名垂青史的私心谁人没有，我是怕王爷的一片丹心，将来却是不知归于何处。”
“有你替我委屈，我一点都不觉得委屈。”萧泽的眼睛在月光中蒙上了一层光晕，这样的贾珠，让他如何能放手？
“如果招安海寇一事最终敲定，我定然会出任招抚使，到时候你可愿意陪我一道去福建府？”萧泽的声音铿锵有力。
“当然！”贾珠回答的也干净利落，不管日后史书如何书写这一次的招安，如何评判这一次负责招安的官员都无所谓，只要是于国于民有利，管他日后落个什么名声，那都是死后的事，虚名罢了。
萧泽笑得，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眯在了一处，勾起的嘴角和天上的月牙一个模样。
船舱外传来一声轻咳，萧泽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舱门打开，徐彬走进来，脸上的表情可不怎么好看。
“王爷，刚刚我在船板上似是看到了皇上和十五殿下。”
这下萧泽和贾珠的脸色也全都变了，还是萧泽最先缓过神来：“在哪儿，我去看看。”
秦淮河人多杂乱，如今又是晚上，身边还有个性子尚跳脱得很的小十五，萧泽可不是一点半点的担心，这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可如何是好。
船顺着徐彬的指点一路开过去，没有看到皇上，但是贾珠却老远就看到了萧垣。
“靠过去，把老爷和少爷请到咱们的船上来。”萧泽无奈的吩咐道。
船慢慢靠过去，和对面的船平行着荡在水面上，萧垣不在意的往这边扫了一眼，在看到萧泽和贾珠这两张熟悉的脸后，萧垣脸上兴奋的表情一垮，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谁知正巧有人不知道被谁从船舱里退了出来，那人几个踉跄正撞在萧垣身上，萧垣只顾着看贾珠和萧泽这边，根本就没注意到身后发生的事。
那人借萧垣的身体支撑住了自己，手上的力道却将萧垣推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