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柱子早被木香拿下了。木香见几何对戴龙城的事儿上心,自然是不遗余力地给打探清楚。这五小姐父亲姓顾,名大章。官居礼部郎中,当朝五品。当朝首辅叶向高是其老师,纯粹的东林党人。今天,恰是这五小姐芳辰,戴母让戴龙城送贺礼去。
“我不回去,”几何坚决不肯,“你上哪儿,我跟着去。要是有大事,我就在外面等。”
戴龙城叫苦不迭,可费劲浑身力气也劝阻不走她,只得作罢。时辰赶紧,一行人直奔顾府而去,报得门房,戴龙城小心将贺礼送上。
几何偷偷瞥了一眼,见那贺礼竟是一个黄的发土的碗!“这……”她疑惑了,“你送这个?!”她着实有些想不通,这破碗要金非金,要玉非玉,且颜色难看的要死,送给一如花似玉的官家小姐?
戴龙城白了她一眼,懒得回话。
“表小姐,这是顶好的宋瓷,值钱着呢。”柱子在旁小声解释。几何脸一红,觉得自己又没见识了一回……
不久,顾家门房来引,说五小姐请客人入内谢礼。几何强忍着心里的激动,随戴龙城进了顾府。在顾家后园,畅月水榭旁,几何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五小姐。
柳叶眉,杏核眼,虽没有之前担忧的倾国倾城色,但其一身紫衣站在满池荷香中,极像是一个误入了人间的仙子。那微微翘起的下巴,低平恬静的眼眸,冰冷傲人的气质,从容貌、眼神和举止中透出的内心深处、骨头缝里的书香气息……硬将旁人推的远远的。几何突然想起了木香说过的话,说这小姐自诩婵娟之中诗文翘楚,自视清高,视他人皆是粪土。想必是因这日子不能退礼,不得不出来见一见来人了。
“多谢戴公子厚礼了。”那小姐的声音很冷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调子。“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顾家不能失了礼数。紫薇,将回礼送上。”
丫鬟将礼盒送来,双方客套了几句,那小姐就垂目送客了。
出了顾府,几何赶紧将怂恿柱子将盒子打开。巧的是,里面竟是一个长相差不多的黄瓷碗!几何看不懂其中光景,见二人一收一纳,彼此心照不宣的样子,内心极度不爽,不仅出口讥讽来,“这下梁鸿接了孟光案,早成了好事啊!”
戴龙城向内瞥了一眼,却是从鼻孔中哼出了笑音。“什么好事?”他指了指那黄碗,“知道这碗叫什么吗?”
什么碗?
几何只知道火药硫磺,哪知道这劳什子古董瓷器。不过既然戴龙城问了,她又仔细瞧了一眼。就是只敞口碗,青中闪黄,碗外壁有几条轮旋痕迹,碗内壁有一道凹弦纹,下用细线刻划着水波花卉状的纹路。
“……宋瓷呗,”她着实词穷。
“我送给她的碗,叫风花雪月碗;她送回的这个,叫落花流水碗。”戴龙城面无表情地解释着。
“哦!”几何豁然开朗,原来那碗内壁的花纹有讲究啊!
——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真真是书香门第家的小姐,连拒绝个男人,都透着才气!啧啧啧,几何的脸腮抽搐了半天,也没抽出一句应景的话来。她突然想到了这位顾五小姐和自己的差距——就如同京师匠师于闽中工匠一般云泥有别吧?自己根本就不懂这些高雅东西,在戴龙城心中,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下里巴人吧……
说真的,几何突然觉得那顾五小姐什么都好,连姓氏都好,顾,顾盼神飞,顾影自怜,一听就是风情万种的样子;不像她,姓郑,郑,正襟危坐,正大光明……哎呦,想想就古板的要死。和这样一个女人抢男人……
“四哥,你到底……看上顾五小姐什么了?”几何决定再试探一下。“瞧那张脸,冷的和窖冰似的,你娶回家干嘛啊?守着多憋屈的慌啊,就因为他爹是东林党人?跟叶首辅沾的上关系吗?”
戴龙城怔了一下,旋即有些苦笑。“也不全是,”他难得地耐心了一回,“这顾五小姐嘛,”他微微向几何方向靠近了些,“她浑身上下,至少有个女人的样子。再加上还有家世才气,自然就可以娶回家了。”
几何脸色一黑,闷声回返。
回了宅子,几何赶紧将那撕掉的名册给了戴龙城。一是因为二人约定的时限将至,二是因为,这也是主要的原因,几何听得外界盛传,那九千岁九百岁,就要倒台了……
这个夏天,阉党的形势是急转直下。先是六月,东林党人左副都御史杨琏上疏弹劾东厂提督太监魏忠贤二十四大罪。后东林党人群起响应,到了夏末,反魏风潮之烈已出乎朝野上下的意料,甚至阉党中的墙头草,也渐渐加入了弹劾九千岁的阵营……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捂着东厂要的东西就失去意义了。趁着魏厂督还未倒势,她给出那东西,还算是个人情。
暑气渐消时,有小厮报,三奶奶刘金英造访。几何没什么惊讶的,正如木香所说,国朝虽允许小范围通海,但严禁和日本通商。这刘金英娘家与日本暗通,在不知她真实身份前,自然私下里会待她客气些。丫鬟上了瓜果小食,两人正捡些新奇事儿聊着,就见柱子匆匆进来了。
“表小姐,您要找的那个传教士有消息了。”柱子冲堂上一拱手,“四爷让我回来跟您说一声,他打听着了,京师会馆里曾有位叫熊三拔的传教士,不过云游去了。有位徐光启大人和他的关系很好,两人一起刊书,一直有联系。可惜,那位徐大人年初遭了弹劾,回老家了。”
传教士的事几何也不想回避刘金英,“怎就被弹劾了?他老家在哪里?”她急切地追问道。
“上海县。”柱子笑道,“这徐大人好不识抬举,当初魏监想委任他为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协理詹事府事,可他清高着呢,一听是九千岁的授意,便死活不去。皇上就恼了,让他‘冠带闲住’,回县里待着了。”
“上海?在哪里?”几何心里焦虑,恨不得马上奔那地儿而去。
“上海县哦,我知道。”刘金英插话了,“离松江府十五里地,在海边上,有港口,有驻兵。我娘家的织布厂子还有设那儿的呢。”
“这么远啊,”几何心下一黯,“怎么去啊……”
“你去那儿干嘛?”刘金英惊异,“一个偏僻乡下,有什么好去的?”
几何自觉失言,赶紧改口,“我是说,这么远,那传教士怎么去呢?他们也真能闯。”
“谁说不是,”刘金英掩口笑了,“不过他们传的什么耶稣教,倒是有趣的很,不让男人纳妾呢……”
这一日晚饭,几何没吃的进东西去。她左思右想,决定去找戴龙城,让他寻个理由,哪怕托辞到应天府寻医问药也好,赶紧送她到上海县寻人去。既然是求人,那就得需要诚意,那半份名册她已经给他了,再拿出什么呢?几何想了想,将那支遂发手铳和配好火药的纸壳弹筒带到了身上。男人嘛,如果知道这家伙的厉害,应该会很喜欢的。
天色微黯,几何一身男装穿行小路,也不引人注目。戴龙城所居的小院离她处不远,不用一刻钟光景便到了。叩门而入,见那戴龙城正在院中舞剑,手提酒囊,步姿飘移,醉意朦胧。几何唤他不理,索性径直入屋。
屋内很整洁。几何突然想起自己在紫帽山的“闺房”,不由先惭愧了下。屋子四周遍是书架,真看不出来这戴龙城竟还是个爱书之人。她再往桌上看,案台上摆着一副刚书写完的长条,笔墨尚新。
“明灯日月举千山,何辨参商几夜还。自是蓬莱沽酒罢,醉生梦死一千年。”
以几何的学识,只能看懂字面意思,隐隐感觉有些落寞沉闷之意。她见那戴龙城果然警惕地跟了进来,不由笑言,“怎么了,四哥?官就要到手了,还这般伤感?”
“哼,”戴龙城收剑归鞘,满眼都是鄙夷,“东厂阉狗,邦之蠹也,哪值得我去效力。”
几何闻言心下一颤,难道那九千岁这就倒台了?那名册没派上用场?“怎么,他们不肯给你功名?”她很是心虚。
“我怎会和国之蛀虫沆瀣一气!”戴龙城挥手气恼,“我是难过,东林党人不肯接纳我……”他扭开酒囊,复自饮开来。
几何这才明白过来,这厮是将名册讨好东林党了!“哎,我想请你……”她开始提及话头。
“功名,他们为何非要纠结于功名啊……”戴龙城自顾痛饮笑叹着。
“那你去考啊?”几何有些不解,“像你这样爱读书之人,应该走科举之路啊!”
“呵呵,是啊!”戴龙城拍着案台,不住苦笑,“我也想啊!可我不能去……不能去啊!”他摇晃着醉躺到在竹榻上,又举起酒囊,浇灌开来。
“哎,四哥,”几何跟了上去,低声唤着,“有个事……”
“不说也罢!不说也罢!”戴龙城这厢却已醉态甚浓,只手乱摆,话语粘滞。
“我猜——是因为你那个暗地里的锦衣卫身份吧?上头不让你考。”几何直了身子,干笑。
熏醉中的戴龙城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有时候,女人太聪明了,不是件好事!”
“那就是承认我猜对了?”几何咧嘴。
“女人的自作聪明,更不是件好事。”戴龙城目不斜视,继续流连在美酒当中。
“嘿嘿,”几何憨厚地乐开了。“四哥……待你成了我相公,再这样教训我吧。”
“扑……”戴龙城一口酒喷了出去,醉意立即消了大半。
“别装了,”几何挑了下眉毛,“我找你有正事。”
几何这一趟出师不利。戴龙城好生嘲笑了她一番,说东林党人此次倒魏必得,不久后徐光启这类直臣就会得到重用,复起回京之日指日可待,根本没必要远赴上海去寻人。日后这脑子除了耍小聪明,也要思考下正经问题。不能见风就是雨,什么都冲动,想当然……
几何饱听了一顿数落,咬牙切齿地回返了。在戴龙城房内耽搁了一阵,外面天色已黑沉了下来,她只顾咒着戴龙城,疾步低头穿行,却不想走错了道路!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北园的木栏围墙!
戴府北园是个荒废的园子。几何听木香说过,戴母曾对这里动了心思,想给戴龙城建一个成亲后居住的新宅子。可二奶奶杨裕环说这老辈儿是个坟场,又说阴宅阳宅要分开,终令戴母选了别处。所以,这北园就长年废置了下来,据说偶尔二奶奶娘家到京里进货,暂用这地存放几日。
几何平素就胆大,在深山中履夜路如平地,更不会惧这暗夜鬼说。她探头张望了一眼,见园子里堆着些砂土,还零散放着一些麻袋。她心里暗暗称奇,这主人怎么不把货堆到一起?和棋子一般零星摆着,好生怪异。
不过,这些事儿跟她没什么关系,几何掉头,往自己住处走去。可是,此时一阵风起,还偏偏是罕见的北风,使几何突然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哎呀!这味道太熟悉了!她马上就能肯定,硫磺!这里一定有大批的硫磺!
再看那麻袋的分布,几何马上恍悟了!放置硫磺块,就得如此!不能堆压,且要置砂土左右,不过,这戴府又不是造火药的地方,存这么多硫磺作甚?没听说戴府还经营药材啊……
几何心头诧异,见四处无人,便偷偷翻了进去。她用手铳挑开一麻袋口,见内中果然是精制硫磺粒,竟还以牛皮纸为衬,可适长途搬运。看来,还是一熟悉硫磺的老手所为。只是,京师非硫磺产地,这么多货,是要转运到哪儿去呢?几何愈加疑惑了。
“咣当!”北园大门突然传来了铁锁抖